清冷的光透過窗戶照在灰白的牆上，成了一張褪色的黑白照片，在這張照片中漂浮著一顆頭顱。
客廳裡拍皮球的小孩子還唱著童謠。
“小鴨子，遊啊遊，它們全都沒有頭，沒有頭呀，沒有頭。”
徐巍雙手抱住胳膊，像個小孩子一樣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童謠聲不停地迴盪著，越來越尖銳，越來越陰沉。
這時候，灰白的牆上，孤零零的腦袋旁邊，出現了一個殘缺的人影。他沒有頭。
童謠聲變成了咯咯的笑，鮮血順著牆壁流淌下來，徐巍彷彿聽見一道道陰沉的聲音在他耳邊呢喃。
他們都說一句話：“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徐巍再也忍不住，他捂著耳朵大聲尖叫起來，他左手的食指劇烈抖動起來，此時，他的鼻尖這時飄來一陣花香。
“小巍，不要怕，睜開眼就沒有事了。”
徐巍的耳邊忽然響起無比溫柔的聲音，這聲音有神奇的魔力，頓時安撫了他所有的恐懼。
徐巍緩緩睜眼，新刷不久的白色牆灰忽地脫落了，露出泛黃的牆壁，身下的床也變成了老式梨木床。徐巍扭頭望向窗戶，刷著藍色油漆的窗柩半掩著，花瓶整齊放在鋪著花布的窗臺上，一輪明月立在梔子花間。月亮很白，花也很白。
徐巍揉了揉眼睛，拳頭也變成肉嘟嘟的小小一團。
徐巍立刻抬起頭，徐曉燕正微笑看著他。
徐曉燕溫柔摸著徐巍的小腦袋，她說：“小巍，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徐巍已經是個男子漢了，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撲到徐曉燕的懷裡。
徐曉燕緊緊抱住徐巍，她把下巴靠在徐巍柔軟的頭髮上，她輕聲說：“小巍，媽媽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不再害怕。你想試試嗎？”
徐巍還沒有想要答應，他的身體已經躺在床上，徐曉燕輕聲說：“現在你閉上眼，你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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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巍想他什麼沒有看到。
“我就在你面前，你看到了嗎？”
徐巍想睜開眼，徐曉燕卻說：“不要睜開眼，你要想象我就在你面前。現在你看到了嗎？”
徐巍這時神奇地看到了坐在床旁邊的母親，在徐曉燕地引導下，他漸漸看清了房間裡的一草一木。
這時候，他聽見了火柴滑動燃燒的聲音，鼻尖頓時縈繞著一股奇異的香味。
徐巍的左手手指突然僵直起來。
“我到底那點不如他？”
徐巍大吼著猛地睜開眼。
徐曉燕嚇了一跳，她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起來，她柔聲說：“小巍，你怎麼了？我在幫你呀。”
徐巍舉著僵直的食指冷冷說：“別在這裡假惺惺的了，你封印過我一次，還想再封印我是不是？”
“我到底哪裡不如他？哪裡！”
徐巍大聲咆哮著。
“因為你太可怕了。”
坐在床邊的徐曉燕突然出現一個身影，他是徐巍成年後的模樣，他眼神柔和看著坐在床上，那個童年模樣的徐巍。
“誰讓你出來的！”童年徐巍咆哮著，就要撲過去。
成年徐巍立即咬住左手食指，他的食指漸漸彎曲，但是童年徐巍左手食指僵直起來。
在他們中間出現了一道無形的牆。
童年徐巍惡狠狠盯著面前另一個徐巍說：“我真該徹底把你吃掉。”
成年徐巍搖著說：“你不能，因為你真的把我消滅，你也會一起消失。我們之間的關係只有封印和被封印的關係。”
童年徐巍十分不服氣，他指著徐曉燕叫道：“明明我才是最強的那個存在，你為什麼這麼偏心。”
“你的確比我強，但是你是一個惡魔。”
“你放屁！”
“只要你出現準沒有好事。就是因為你那些人才會死，就是因為你媽媽才會出車禍，就是因為你爸爸才會不要我們……”
“你在撒謊，你在騙人！”
童年徐巍捂住耳朵撒起潑。
“你再強也是一個惡魔。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阻止你出來，我再也不會讓你出來。”
成年徐巍使勁咬住自己的食指，童年徐巍那邊立刻也有了反應，他痛苦哀嚎起來。
童年徐巍忽然冷著臉說：“你真虛偽。徐巍，虛偽，這個外號一點兒也沒有錯。”
成年徐巍立刻停止了動作，他說：“你說什麼？”
“明明凡是都要依靠我，倒頭來卻在這兒大義凌然站著說我是惡魔，難道你不虛偽嗎？”
成年徐巍剛想狡辯，童年徐巍立刻說：“沒錯，我是殺了人，是因為我打架才連累她出車禍。不過你忘了，這些都是你叫我幹的。”
“你胡說！”
童年徐巍站起來，他越過無形的屏障，他來到成年徐巍的面前，他冷冷說：“我都被封印起來，若不是你把我喚醒，我怎麼可能重建天日？所有事都是你要我做的，你說說究竟誰才是惡魔，你這個虛偽的人。”
成年徐巍朝後退了幾步，他的身影漸漸變得虛化起來，不過他還在堅持。
“不，我不能再放你出去。”
“你渴望力量，我就是力量！我才是唯一合理的存在！”
成年徐巍搖著頭，他身體也虛化得越來越嚴重。
童年徐巍得意大笑起來，成年徐巍卻心一橫，突然撲了過去，他要同歸於盡。
“我到底哪裡不如你！”
童年徐巍咆哮著，就在他們接觸的一瞬間，他們的腦海裡突然多出了這樣一段記憶。
潔白的梔子花在皎潔的月光下搖晃著，徐巍躺在床上痛苦扭動著，徐曉燕坐在床邊緊緊攥著徐巍的手。
“媽媽，我的頭好疼啊。”
徐曉燕嚴肅著臉，她沉默不語，徐巍睜開雙眼，他用十分冷漠的聲音：“媽媽。”
徐曉燕長長嘆了一口氣，她溺愛撫摸著徐巍的臉龐。
“媽媽，你要做什麼什麼？”
“媽媽要把你藏起來。”
“藏在哪裡？”
“藏在一個沒有人找得到你地方，就藏在食指裡面怎麼樣？”
“我為什麼藏？”
“這樣壞人就找不到你了。”
“壞人為什麼要找我？”
徐曉燕沉默了，她又長長嘆了一口氣。
徐巍又問：“為什麼要藏的是我？”
徐曉燕笑了起來，但是眼裡噙著淚花，“因為你太聰明了。”
徐曉燕一把抱住徐巍，她心疼叫道：“是媽媽沒用，媽媽不能保護你，只能把你藏起來。”
“那我保護媽媽好不好。”
徐曉燕擦著眼角說：“好，好。等我的兒子長大了，就換你來保護我。”
徐巍的眼神忽然疑惑起來，他問：“我是誰？”
徐曉燕溫柔笑了起來，她說：“你是我兒子。”
徐巍的聲音變了，變得怯弱，他問：“那……我是誰？”
“你是我兒子！”
兩個聲音不約而同問：“他是誰？”
“你就是徐巍，你就是是我的兒子啊！”
這副畫面定格了，成年的徐巍和童年的徐巍並肩站在一起。
“媽媽一點兒也不討厭我，她只是把我藏了起來？”
“你不是惡魔？”
“我是徐巍。”
“我是徐巍。”
他們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根本不是兩個截然相反的人格。
他們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