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涵跟江逸塵都在這幾個小時裡面受盡了苦楚。
被找到之後，半昏迷狀態裡被人輸液，然後喊醒。
但是，即便身邊有著不間斷的聲響，思緒意識還是在慢慢的渙散。
齊浣在季小涵的身邊，輕輕的拍了拍季小涵的臉，皺著眉毛喊她："別睡啊，小涵你醒醒！！"
季小涵迷糊的睜開眼睛，即便是有著堅強的意志跟強烈的求生欲，但是，身體卻很難支撐柱如此大的傷痛跟壓垮了神經的極限負荷。
齊浣看季小涵撐不住，索性湊在她的耳邊，對著她開口道："誰先睡著，誰就要死了，江逸塵可還在竭力保持清醒呢。"
這樣一說，季小涵馬上就強打精神，睜開了眼睛。
當兩個人同時站在死亡邊緣，卻只有一個人可以得救的時候，互相比較的情況下，就會激發對方更加強烈的求生欲。
現在的季小涵跟江逸塵都是這樣。
季小涵的聲音含含糊糊的道："為什麼他還沒死..."
"他在等顧展眉。"
齊浣說著，回頭去看了一眼那堵碎裂的水泥牆。
鋼管從水泥牆穿過，然後把江逸塵釘在了這面有了無數裂紋的牆壁上。
除了醫護人員為江逸塵輸液觀察他的情況之外，別再沒有別人被放進來看他。
江逸塵的手指彎曲的挖著堅硬的地面。
指甲滲出血來。
指尖劇烈的疼痛讓他艱難的保持著清醒。
他很清楚，這一次他跟季小涵，誰先昏過去，誰就會死。
因為，從救援隊發現他們，直到現在，已經快一個小時了。
卻依舊沒有人實施救援方案。
而其中的原因，必然是他跟季小涵只能夠活一個。
而做決定的人，在猶豫。
猶豫著不知道犧牲哪一個去救另一個。
他在堅持，他想要見一眼顧展眉。
如果被犧牲掉，那麼他可能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顧展眉了。
所以，他一定要堅持住。
江逸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混沌的耳邊，漸漸傳來了腳步聲。
"顧醫生，您慢點，小心一點腳下的石頭，顧醫生！"
劉晶看著顧展眉一路甩開自己往江逸塵所在的那個地方衝過去，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她懷著身孕的事情，秦譽已經跟她說了。
怎麼一個孕婦，還能在經過這樣的危險之後，毫不顧忌自己的去衝到這樣危險的地方去啊。
劉晶跟過去。
卻一過去，就發現顧展眉正緊緊的一把握住江逸塵那只放在地上破了五指的手。
"逸塵..."
話音未落，淚水先落。
熱淚滴在江逸塵的手背上，讓江逸塵那幾乎渙散的意識，微微清醒了一些。
江逸塵朦朧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明。
顧展眉看著他胸口被貫穿的鋼管，看著他不斷往外滲出的血跡，伸手去擦了擦江逸塵臉上的灰塵跟血跡，喉嚨苦澀的叫他："逸塵，你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
聽見顧展眉的聲音，眼睛看著他，江逸塵就扯了扯唇角，想要給顧展眉一個笑容。
"逸塵，你別怕，我一定會讓他們救你的。"
她的手指不斷的去擦江逸塵臉上的血汙跟塵土。
但是，他的頭上還在往下流血，即便是被包紮過了，卻依舊沒有止血的跡象。
顧展眉吸了口氣，剋制著情緒，轉頭問劉晶："繃帶呢？"
"這邊。"
劉晶趕緊從旁邊放著的醫療箱裡面把繃帶拿出來。
顧展眉動作利落的扯開繃帶去重新包扎江逸塵頭上的傷口。
江逸塵抓住她的手指："他們已經幫我包紮過了。"
"我給你包，他們...他們包的都沒有我包的好，你知道的..."顧展眉的手指顫抖，眼淚不斷的從眼睛裡面流出來，口中的話幾乎泣不成聲，"你知道我包的很好的，你教過我的...當年你親手教我的。"
她的眼淚都不住，喉嚨裡面的話說不完，眼淚就順著臉頰一滴一滴的滑落下來。
江逸塵看著她的模樣，感受著她給自己包紮頭上的傷口，虛弱的笑了一下："我可不記得教你給病患包紮的時候要哭的跟個小花貓似的啊。"
"我有沒有弄疼你？"
顧展眉又擦了一把眼淚，問他。
江逸塵輕輕搖頭："不疼..."
"我給你包，哪兒都不會讓你疼的，你也會被救出去的，什麼都不要怕。"
"我不怕，你沒事我就什麼都不怕了。"江逸塵的手指抬起來，擦她的眼淚："你也不要怕。"
"我不怕，我不怕..."
"那也別哭。"
"我也不哭。"顧展眉胡亂的去擦自己的眼淚，想要讓自己在江逸塵的面前表現的堅強一點。
然而，眼淚一擦掉，心裡那種窒息一樣的痛感就將她胸腔巨大的恐懼又壓成了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睛裡面落了下來。
"把臉擦乾淨，讓我好好看看你。"
"以後有很多機會看的。"顧展眉很害怕江逸塵說的那些幾乎於道別一般的話。
他們原本是有很多時間的。
以後有的時間有的是機會去看的，不著急在這一時。
"傻瓜，我現在看看你，待會兒被救的時候，多疼我都能咬著牙撐下來啊。"
"那你好好看，我把臉擦乾淨，"她用衣袖去擦臉，想要擦得乾乾淨淨，可是越擦，眼淚就流的越兇，就好像天河永遠也流不盡的水一樣，永遠擦不幹，"我真討人厭，老是哭哭啼啼，像個傻子。"
"你不討厭，你很好，我很喜歡你。"江逸塵微笑著，輕輕擦她的臉頰。
顧展眉好不容易勉強把眼淚擦乾淨了，然後看著江逸塵："擦乾淨了嗎？"
"乾淨了，"江逸塵唇角的笑容淡淡的，眼睛看著她，好像要用盡了餘生最後的力氣，將顧展眉的模樣牢牢的刻在心裡面，"展眉..."
"嗯。"
"以後，不要常常哭。"
"我不哭，"說著不哭，但是，一張小臉都哭的皺巴巴起來。
"哭啼啼的樣子就不好看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讓我哭我就不哭，你睜開眼睛看著我，監督我。"
她握住江逸塵的手指，看著他幾乎要支撐不住垂下去的眼皮，喊他："你監督我，你看著我！我做不好你罰我好不好？"
"我...怎麼捨得呢。"江逸塵的聲音低的幾乎不可聞。
旁邊的生命儀器，界面顯示也越來越弱。
顧展眉心裡面一驚，擦了一把眼淚，就倉促起身："我去找救援隊，我馬上讓他們施展救援！"
說著，便迫不及待的要起身去找救援隊。
江逸塵的眼皮已經快要撐不開，但是手指依舊握緊了她的手："等下..."
顧展眉被握緊了手指，轉頭詫異的看著江逸塵。
江逸塵的臉很蒼白，但是眼睛卻仍舊努力的睜開望著她。
痴痴望著，一眼就是一輩子。
如果救援方案是救季小涵。
那麼，讓我現在好好看你最後一眼，展眉。
顧展眉看著江逸塵，淚水不斷的從眼眶裡面流出來。
顧展眉忍不住心裡面巨大的恐懼。
順著他胸前插著的鋼管，視線眼神，慢慢的，如同看見了地獄一樣。
看見了被同一根鋼管插住了胸膛的季小涵。
她的瞳孔因為震驚而驟然緊縮了一下，心裡面也瞬間就像是被一塊大石猛地砸中了一樣，心裡面變得驚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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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涵...
江逸塵跟季小涵被同一根鋼管插到了胸腔。
她明白了。
為什麼救援隊到現在都還沒有施展救援方案。
因為他們不敢施展救援方案。
因為他們兩個都還活著。
如果要救其中一個，就必須犧牲另一個。
那個做出決策的人，現在還在猶豫，不知道應該放棄誰。
"你等我..."顧展眉站起身來。
江逸塵抓住她的手，不想要放開。
顧展眉緊握了他的手一下，然後道："你等我回來，我不會讓你死的。"
"展眉..."江逸塵看著她眼中的目光。
看著她在驚恐心悸之後，眼中忽然變得堅定的神色，很輕易的就想到了她想要去做什麼。
他從來都很聰明。
他也從來都能夠猜得到她想要做什麼。
只不過，這一次...
"你等著我，別亂動，就這麼等著我。"
顧展眉囑咐他。
江逸塵看自己似乎也勸不住她了，就笑了一下："嗯，我等著你。"
顧展眉點點頭，轉身往外走，走到快離開那個挖掘出來的洞口的時候，回頭看向江逸塵。
江逸塵已經到了極限，半睜的眼皮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模糊，消失，卻還是不捨得，也不敢閉上眼睛。
她說了，讓他等著她回來。
他會等的。
不管多久，都會等著的。
顧展眉在離開了那個從地底開鑿出來的救援洞口後，就不顧身後跟著的劉晶的勸阻，快步跑了起來。
從醫療區到她見到秦譽的那個帳篷有五六百米的距離。
不是很遠。
但是她卻知道，每一步都要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跑。
她必須馬上見到秦譽。
只有秦譽才有資格去決定救誰，這個兩難的選擇題，秦譽才是有資格做決定的人。
她要去請他救江逸塵。
不，哪怕是求他也沒有關係。
跪著求都沒有關係。
只要江逸塵能夠活下來，她怎麼做都可以。
秦譽跟沈進的對峙還未結束。
顧展眉就霍的一下將帳篷的門簾給掀開了。
看著顧展眉臉上的表情，看著她的眼神，秦譽知道，她已經看清了江逸塵所處的境地。
也知道江逸塵接下來是生是死掌握在誰的手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