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恪緩緩走過來：“你爺爺忽然去世，我們都很難受，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料理好他的後事……”
“後事？”顏舜華將他打斷。
“對。”
“我只是去了帝城七天，加上這三天，統共不過就十天的時間，臨走之前，爺爺和我還有一盤未下的棋局，現在，棋局尚在，你卻跟我說料理後事？”
“去世人不只是你爺爺，還是我的父親，你覺得現在跟我說爭論這些有什麼意義？”
“我不過就是想問，這偌大的闕園，掌家的是你，管家的是你妻子霍薇，你們如何做到讓一個人悄無聲息的去世的？”
顏舜華說完，一旁的霍薇忽然哭出了聲：“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沒照看好爸，都是我的錯！”
顏千藍在一旁看著霍薇傷心，頓時火氣也冒了上來。
她衝到顏舜華面前：“顏舜華，你憑什麼指責我們？爺爺去世我們就不難過嗎？早上收到噩耗我媽就暈過去一次，我們這邊手忙腳亂的時候你在哪裡呢？中午打不通你電話，下午打不通你電話，你指責我們沒照看好爺爺，你又照看過嗎？從小到大，總是氣著爺爺的那個人是你！被爺爺趕出去的人也是你！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們？！”
四房的人也搭腔：“哎，老爺子這情況本來就是突發意外，誰都想不到的，現在爭對錯又什麼用？人都去了，你們這兒吵架是覺得老爺子耳根子還不夠清淨嗎？”
五房：“是啊，還是儘早火化下葬吧，這裡也不只咱們家人，你們這樣鬧都是讓人看笑話。”
顏舜華深深地看了三房和五房的人一眼：“主家的事情，你們四房五房插什麼嘴？”
四房和五房語塞，顏家雖然宗親諸多，但是主家一直都是顏沛一脈，一般重大的決策，都由主家敲定，他們只有同意的份兒。
顏舜華轉頭看著顏如恪，一字一句：“沒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將爺爺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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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如恪臉色開始難看：“小華，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
顏舜科紅著眼：“顏舜華，你難道還想要請醫生到這裡給爺爺做屍檢？”
這話一說出來，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做屍檢，這無異於剝皮拆骨！
這根本就是大逆不道不可理喻！
四房的人又坐不住了：“誰敢給老爺子做屍檢？！除非你們把我也給開膛破肚！”
五房：“我也不同意！顏舜華，你爺爺去世了都不見傷心半點，現在竟然還想找人屍檢？雖然你是老爺子的親孫女，但是我們還沒死呢，顏家還輪不到你為所欲為！”
顏舜華無視四房和五房的暴躁。
她轉頭看著顏舜科：“你好像很想讓我給找人給爺爺做屍檢？你在期待什麼？”
顏舜科錯愕了一秒：“你不要隨口汙衊，既然不想屍檢，那你為什麼要阻攔我們將爺爺下葬？”
顏舜華沒再說話。
她轉過身：“德叔，幫我看著爺爺。”
說完直接轉身上了樓。
王媽站在黎淑雯房間的門口，見她來了，忙走上前來：“顏小姐，你回來了。”
“我媽這幾天情況怎麼樣？”
“除了上午老爺子去世的時候情緒畢竟激動，其他倒都還好。”
顏舜華點頭：“嗯，這幾天還是麻煩你繼續幫我照看她。”
“哎，顏小姐你放心吧。”
顏舜華轉身回了房間。
王媽看著她的背影，顏老子去世之後，整個顏家都哭天搶地。
她以為顏舜華回來也會是一樣，但卻沒想到她會這麼冷靜，冷靜到好像什麼根本沒發生什麼事一樣。
但她心裡總覺得，老爺子走了，她一定是最傷心的那一個。
顏舜華推開房門。
見她進門，覺靈從桌上躍到地面。
“你回來了。”
“嗯。”
覺靈緩緩走到她跟前：“顏舜華，節哀順變。”
幾百年的時間，覺靈見到過太多人類的生老的病死，對此，它總是高高在上，事不關己。
顏舜華還真是頭一個它想要去安慰的人。
只不過，好像顏舜華也並不領情罷了。
“昨天晚上，闕園發生了什麼？”顏舜華語氣冷淡。
覺靈摳摳爪子：“我說我什麼都沒感覺到，你相信嗎？”
顏舜華抿唇。
“昨天晚上，你爺爺都沒下樓吃飯，就讓王媽給他熬了一碗粥送到房裡就沒出來過，他被人其他人送到醫院之後，我專門去看了一下他的房間，那碗粥他根本就沒動，房間裡除了撒了一地的棋子也沒有異常，我猜他摔倒之前應該就是在下棋。”
顏舜華眸光終於動了一下。
覺靈抬頭看著她的眼睛，心頭莫名就有些發緊。
覺靈繼續開口：“或許你真的可以找人來做一下屍檢。”
“不必。”
“為什麼？現在什麼都看不出來，就算咱們有懷疑對象，但也完全沒有證據不是嗎？就像以前他們對你好，但是根本沒人會覺得那是在捧殺你。十幾年了，就算他們是演戲，也演的爐火純青讓人完全看不出破綻，現在外面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就是你的親人，先前你爺爺在還好，現在他走了，你要再不強硬一點，以後還怎麼在顏家待下去？”
“所以你覺得一個十幾年都沒能讓人看出破綻的人，會在這種時候給人抓住把柄？你也去現場檢視過，不也一樣沒收穫。”
從她去帝城開始，她已經離開了整整十天。
十天的時間，足夠抹去所有的痕跡。
停頓幾秒後，顏舜華又開口：“剛剛顏舜科主動提起讓我找醫生給爺爺體檢。”
覺靈一下子愣住。
顏舜科主動提出讓顏舜華體檢，一方面是知道就算體檢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另一方面，故意引導顏舜華去給老人屍檢。
老爺子英明一世，死後還要被人開膛破肚。
這等罵名，足以讓顏家後世子孫把顏舜華釘在恥辱柱上罵上一百年。
“臥槽……這個心機……你顏家還真是人才輩出！”
顏舜華面色冰冷：“他不是顏家人。”
“行吧，算我說錯話。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覺靈又開口。
顏舜華卻已轉身回了床邊。
她伸手掀開被子的一角，合衣躺了下去，頭一次，沒有出口趕覺靈。
覺靈嘆了一口氣，正要離開。
“等等。”顏舜華忽然開口，“就先在這裡待一會兒吧。”
覺靈默默走回床邊，然後找了一塊地毯趴下。
房間靜默無言。
門外偶有腳步聲經過，但也沒有人來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
覺靈忽然醒了，窗外的天色還沒亮，它不過就睡了幾個小時。
它抬頭看著床頭，卻發現顏舜華已經不在房間裡，房門是被虛掩著的，看來顏舜華又出去了。
但是為什麼她出去的動靜它一點都沒察覺？
難不成它又該換一副身體了？
覺靈立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從陽臺躍到一樓，從後門進了闕園的正廳。
因為時間是凌晨，所以正廳幾乎已經沒人了。
連之前一直在哭喪的霍薇都被扶回了房間。
但正廳卻隱隱約約閃著火光。
覺靈湊上前去。
見顏舜華一個人跪坐在顏沛的棺槨前，一片片的往火盆裡扔著祭祀的的紙錢。
她目光盯著火盆，看著紙錢被燃燒殆盡。
明明還是面無表情滿眼的冷漠，但是在火光的映照下，卻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覺靈剛要走過去，卻見正廳外面又進來了人。
他走到顏舜華跟前，也蹲坐在她身邊：“殿下，節哀。”
顏舜華回過神看著他：“你怎麼會來？”
“我這幾天不在雲城，你的電話也打不通，所以就親自過來看看。”
顏舜華看他風塵僕僕，應該是趕了不少的路，況且現在凌晨。
“你辛苦了。”
“雲容也不在海城，她和季禾應該明天早上才會趕到。”
“我的手機壞了，你幫我跟她們說一聲，我沒事。”
“嗯，我明白。”
顏舜華將手裡剩下的紙錢都扔進火盆。
剛要站起來，腦中卻忽然一陣眩暈。
千術連忙伸手將她扶住。
掌心的溫度與她手腕的冰冷形成強烈的反差。
“殿下，你不好。”千術語氣嚴肅。
顏舜華皺眉，終於察覺自己喉間的乾澀：“大概是在煙城淋了雨，有點傷寒。”
“我先帶你去醫院。”
顏舜華搖頭：“不礙事，爺爺還在這裡，我不會離開。”
“我替你守著，你先回房去休息，就算要守靈七天，也得保持體力，否則賠上半條命，反倒鬧出笑話。”
顏舜華忽然抬眼：“我怎麼覺得你在內涵我？”
千術淡笑不語。
當年千朔大將軍身死刃雪城，顏舜華趕到後執意要為他守靈七日並且鬥米不進，最後因為體力不支倒在了靈前被人抬了下去。
那個時候，眾人紛紛猜測她因為傷心過度想要自戕，嚇得陛下連下三道密旨到刃雪城，務必確保顏舜華的性命，如果有半點閃失，就讓整個人刃雪城給她殉葬。
顏舜華開口解釋：“我那個確實只是餓昏了，絕對沒有想死的意思。”
千術點頭：“我明白，所以請你保重身體，不要再讓別人誤會。”
顏舜華無奈：“好，我聽你的，先回房休息，不過你也不用替我守著。”
顏舜華把用傭人叫過來：“給千先生安排一間客房。”
“好的大小姐。”
顏舜華正要轉過身，千術又將叫住：“先把衣服換了。”
顏舜華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原本溼了的地方已經幹了，但好大一塊都是髒的。
“好。”
說著又回過頭看著他：“對了，不要再叫我殿下了，這是第三次了。”
千術挑眉，似乎也是才發現自己又叫錯。
“抱歉……”
“沒事，以後叫錯一次罰880。”
千術莞爾一笑：“好，
“不行，880對於你來說太少了，容我想想，不如，叫錯一次你就要在社交軟體上上傳你的一張醜照專門給你的粉絲看。”
千術無語，這個確實還真是有些難度。
主要是，他沒幾張醜照。
“不要覺得自己沒醜照，你一直和顧言玦的是對家，他粉絲手裡不少你的黑圖，主動搜一搜，會有驚喜。”顏舜華語氣調侃。
顏舜華說完，轉身回了樓上。
千術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掏出手機動手搜尋了一下。
果然，還真是不少新鮮物料……
顏舜華回到房間，覺靈也重新從窗臺跳進來。
“果然千術就是不一樣，認識你開始就沒見你話這麼多過。”
顏舜華看它：“你找過他了？”
“沒啊，人家煙城袁家的少爺，我飛得過去嗎，倒是你，不是都去了煙城了嗎？沒順便打聽一下他的背景？”
“煙城袁家？”
“對，煙城除了南家就是袁家了，我說你們一個個的，穿越就穿越，就不能找個普通人家嗎？動不動就高門望族，讓我連門都跳不進去……”
“那他什麼要叫千術？”
“你為什麼要叫顏慕言？”
“……”
“藝名嘛，可能也是因為痴情某個女人所以取了這名字，有什麼……艹，心情好點又開始踢老子了是吧……小心老子找你未婚夫告狀說你綠……”
覺靈聲音漸漸遠去。
顏舜華終於將衣服換下去了洗手間。
等洗漱出來，房間門也適時被敲響。
顏舜華走過去開門，傭人端著一晚薑湯站在門口：“大小姐，這是給你熬得薑湯。”
顏舜華端過來，直接一口氣喝了。
“千先生回房間休息了嗎？”
“回了。”
顏舜華點了頭，重新關上房門。
傭人端著碗走下樓，千術仍坐在原處。
“千先生，我按照你跟我說的跟我們大小姐說了，她這會應該是真的歇下了。”
千術從兜裡拿出幾張鈔票放在他的托盤上：“嗯，好的，謝謝。”
傭人看著那幾張鈔票，眼睛都亮了，沒想到在自家當差還能撈這種外快。
傭人拿了錢離開。
才剛走到廚房門口，就看見德叔的立在那裡。
傭人一臉慌亂，連忙將錢藏在身後，恭敬的叫了一聲：“德叔。”
德叔滿臉冷淡，經過他面前。
“明天開始，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傭人臉色瞬間白了。
德叔走到正廳，千術坐在那裡低頭看著手機。
“千先生，賄賂別人家傭人可不是什麼好行為。”
千術笑得玩味：“不賄賂，怎麼讓你開除他？”
德叔不語。
千術抬眼掃了一眼周遭：“這裡，好像真的都該換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