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素衣蜷縮在櫃檯下面,從櫃檯一側露出的縫隙中緊張的張望著,眸子裡淌過晶瑩的淚花。
這是地獄麼?
她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一個月前自己到底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夢中她是琴畫雙絕,藝壓三州十二府的劍南府簡大家,而今夢醒了,卻僅僅是一個不敢抬頭見人的斟酒丫鬟!
“哈哈哈!”
荒人那張狂的笑聲在耳邊響起,一隻染著鮮血的大手將她狠狠地拽起,而那名荒人則似乎在向同伴們炫耀自己找到了一枚比他人都要好的珍珠!
簡素衣的嬌軀被拽起,狠狠地咬著下唇,淚水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呀哈哈!”
那荒人近乎是粗暴的將她從櫃檯裡面拽出來,蒲扇大的手如鐵鉗般狠狠地扣住她的肩頭,伸手大笑著挑起她的下巴,看著那厚厚青絲從臉頰兩側滑落……
“啊!哈呀!”
那荒人好似是被嚇了一跳,手指如被針扎了一般連忙抽手,腳步趔趄的向後退去,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庫喇!”
那荒人伸手指了指簡素衣,大聲的叫嚷著,頓時惹得其他荒人一陣鬨笑。
簡素衣緩緩闔起雙眸,兩行清淚緩緩流下,搖曳的燭光落在她的臉上,照亮了那猶如老樹皮一般嶙峋可怖的臉頰……
那是被火灼燒的痕跡。
簡素衣抬起手掌,素手輕輕的握了握,嘴角卻漸漸地浮現出一抹自嘲。
她已經醜到……
連荒人也嫌棄她的地步了麼?
簡素衣輕嗤了一聲,卻好似被口水嗆到了一般,大聲的咳嗽了起來,濛濛的淚水遮蔽住了眼前的視線,嬌小的身子像蝦米一般的躬起身子,如瀑般的長絲從耳邊垂落。
曾經豔冠劍南府,藝壓三州十二府的簡大家……和如今斟酒倒茶,被火灼傷面貌後醜陋似鬼的簡醜兒……是一個人麼?
真的,是一個人麼?
簡素衣淚眼朦朧中抬了抬手掌,又輕輕的握了握,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可掌中卻什麼都沒有。
“有我這道符在,姑娘必將逢凶化吉。”
細雨濛濛如煙,有人撐傘沿街而過,年輕相師的話語彷彿還迴盪在耳邊,似在昨天……
是啊,自己算是逢凶化吉了吧?
那小相師留下的東西,大概是救了自己一命,帶著自己從那熊熊大火中躍入冰涼的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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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火勢蔓延的太快了……
真的,太快了……
快到足以毀了她那讓無數人豔羨的容貌……
朦朧一片的眼前似乎又亮起了熊熊的火光,張牙舞爪的想要吞噬著自己,讓簡素衣的面色更加痛苦了幾分。然而她心中清楚得很,眼前朦朧的火光只不過是身旁的燭火搖晃而已,並非是她記憶中的大火。
空氣中仍舊瀰漫著冰冷的血腥味。
並非是那種灼熱的感覺。
而真正的大火面前,則是有滾滾的熱浪和嗆人的黑煙的,這些她都真真切切的感受過。
可……
即便是心中明白眼前這朦朧的火光並非是燃起的大火,但簡素衣臉上那猙獰的火疤卻仍是火辣辣的作痛!
“庫圖!”
那年輕的荒人被嘲笑的略微有些惱怒,坐在地上衝著其他荒人大吼了一聲,手腳麻利的站起來,呲了呲黃黑色的牙齒,伸手抽出腰間的佩刀便向簡素衣走去!
簡素衣卻仍舊站在原地,雙目茫然的發著呆。
“醜……醜兒!跑!跑……”
年輕的少女躺在桌子上,渾身青紫交加,顯得遍體鱗傷,伸手抓住桌沿,發出斷斷續續的微弱叫聲。
簡素衣這才晃過神來,豆大的淚珠從眼眶中滑落,抬起頭看到了持刀走向他的荒人,也看到了遠處那遍體鱗傷卻被荒人拎著頭髮又一次抓起來的少女!
跑?
簡素衣看到那荒人猙獰的提起手中的屠刀,淡淡的燭光在刀鋒之間閃過,狹長的刀光落在臉頰上,輕輕晃動著。
來……來不及了……
“鐺!”
勁風撲面而來,吹開簡素衣那繚亂的青絲,然而預想中的劇痛卻沒有傳來,反而在耳邊響起了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哎!”
“你們,可是毀了我最喜歡的地方啊……”
冷冷的聲音在簡素衣的耳邊響起,細細的髮絲在鼻尖輕輕拂動,有些發癢。隨著那陣腳步聲停下,淵嶽峙般的身影遮蔽住了燭光,落下的陰影遮在面龐上。
簡素衣睫毛微動,緩緩睜開了雙眼。
“嗤!”
年輕軍卒伸手輕輕提起插入地磚中的長槍,沉重無比的長槍帶起嗚嗚的嗡鳴聲,隨著調轉槍頭狠狠地砸入地面上,肆虐起的風壓爆發開,吹起那如墨般的長髮。
“真是該死。”年輕軍卒歪了歪頭,輕輕眯著慵懶的眸子,看著那名被震得倒飛出去砸翻了無數桌子的荒人,側起臉頰吐出口中叼著的狗尾巴草。
荒人們張狂的笑著,卻不將那年輕軍卒放在眼中,仍舊蹂躪著懷中的溫香軟玉,對著那名被震飛的年輕荒人發出了陣陣嘲諷,似乎在看那年輕荒人的笑話。
“退後,到櫃檯裡躲著。”
冷冷的聲音傳來,還未等簡素衣反應過來,那年輕軍卒便提起手中的長槍化作了一道烏蒙蒙的虹光!
轟然的爆裂聲響起!
剛剛從地上爬起身的年輕荒人還待與其他的荒人們理論什麼,下一刻便炸成了漫天的碎肉,混著血雨散落了一地!
殷紅的血雨灑在簡素衣的身上,讓她那張枯槁醜陋的面容變得更加可怖,然而簡素衣卻毫不在意的抬起了手掌,感受著掌中流淌的溫熱,痴痴地望著那年輕軍卒掠過的方向!
黑色的軍伍常服在血雨中穿梭,黝黑的長槍穿過荒人的心臟,無論是提刀反抗的荒人還是並未反應過來的荒人,接二連三的炸碎成漫天的碎肉!那年輕的軍卒便宛如撲入羊群的狼王一般,張開鋒利的獠牙,輕而易舉的便將這群綿羊撕扯得四分五裂,腸膽直流!
短短幾息時間,樓內的荒人紛紛化作了滿地的碎肉!
姑娘們互相抱在一起痛哭著,身軀上還留有青黑色的抓痕,宣洩著壓抑了許久的痛苦與絕望。
那穿著黑衣的軍卒似乎與這裡的姑娘們相識,不斷地安慰著倖存的姑娘,連續走了三四個地方,這才笑著拾起長槍從地上站起身。
抬腳踢開幾顆荒人死不瞑目的頭顱,那黑衣軍卒擎著長槍緩緩踏出了大門,簡素衣連忙追到門口,卻只看到了那黑色衣角消失在另一家青樓的轉角……
“白公子……”
遍體鱗傷的歌女披著袍子走到門口,看著雙眸茫然的簡素衣輕輕笑了笑:“很霸氣,對吧?”
剛才亦是她出言讓簡素衣逃跑的。
這是個好人。
簡素衣如是想著,看了一眼那歌女的眼眸又慌亂的躲開,低垂著頭問道:“你說的,白公子……是……那個人,他……是哪家的公子?”
“白公子自然不是哪家的公子,只是他喜歡別人管他叫公子罷了,大概是醜兒你來這裡之前的事情……”那歌女虛弱地笑著,眸中似乎泛起不為人所察覺的漣漪:“白公子當初鬱郁不得志,於是沉醉紅袖暖帳,睡遍了春風十六坊,如今總算是困龍昇天……你瞧著吧,雖然那些軍卒看不起白公子,但我們所有的姑娘都相信,白公子以後是要當大將軍的!”
“白公子……白……”
簡素衣深深地望了一眼長街,仍舊低垂著頭,吞吞吐吐的話語從嘴邊擠出來:“那……白公子到底叫什麼?”
“叫什麼?”
那歌女好笑般的看了一眼簡素衣,虛弱的靠在門框邊上,任憑夜裡的微風吹動額前的髮絲:“那些地位高一點的大頭兵稱他叫白漠雲,但他自己喝醉了卻總是說自己叫白天狼,然後吟一些旁人不懂的詩……什麼北望,射狼什麼的……”
“不過,自從白公子入了軍隊就不再過來了……”那歌女說著,又看了看簡素衣,輕咳了一聲緩緩道“還是別有太多的想法,如咱們這般的女子……若是有了什麼不該有的念頭,也只不過是徒增傷悲罷了……”
然而,簡素衣卻似乎置若罔聞一般,緩緩抬起臉頰看向那座掛著大紅燈籠的青樓,嘴裡低低的念著:“北望……西北望……射……天狼……”
“砰!”
壯碩的身影砸破門板橫飛到街面上,剛從一地的木屑中掙扎著坐起身,便被隨後射來的殘虹撞得橫飛出去,狠狠地貫在了地面上!
眼見是不活了!
而此時那亂髮飛揚的年輕軍卒才伸著懶腰的從青樓的門檻中踏出,緩慢的走到那壯碩荒人的身邊……
漫不經心的隨手抽出長槍,再高高的舉起。
“轟!”
血墨交織的虹光撕破了夜色!
隨著那年輕軍卒腳下一沉,經歷了十數年風吹雨打的石磚緩緩裂開蛛網般的裂紋,磅礴的氣壓如洋流傾洩一般狠狠地沖刷而下,將四周青樓的屋頂紛紛壓塌,碎成了漫天的齏粉!
“砰!”
長槍再次落地,發出悠揚的嗡鳴聲,沉澱下來的氣壓瞬間肆虐般的爆發開來!
磚瓦被吹得倒卷而起,門窗轟然相砸,春風十六坊的燭火瞬間被吹滅!隨著一陣噼裡啪啦的磚石落地聲響起,整條街道陷入了一片寂靜的黑暗當中!
“給我……”
年輕軍卒眯了眯眼睛,聲音冷冷的在這寂靜的夜色中響起,彷彿成了這方圓數里之內唯一的聲音!
“滾!”
“出!”
“來!”
一字一句!
震徹長街,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