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年冬, 初春的京城春寒料峭。穿著夾衣正在案桌前背書時,良吉腳不沾地地從外走進來。
“春少爺,府裡來信了!”
忙擱下筆, 發現良吉今日似乎格外高興, 不禁問道:“怎麼那麼高興?”
“春少爺,你自己看吧。”他將信遞給。
看到信封上的字, 明白良吉為何般高興, 是父親給寫的信。入京城讀書兩年多, 父親從未給寫過家書。
“春少爺, 你發什麼呆?”良吉伸出手在我晃了晃。回過神,從抽屜裡拿出拆信刀。
慎之又慎將信拆開, 極怕損壞裡面的信紙。信封裡的信紙不厚,不過兩張。一字一句將信上內容看完, 怕自己看錯, 又從頭再看了一遍,敢相信父親封信不是訓斥我,而是誇的。
“良吉。”抬頭看向良吉,“父親他……誇了, 他還說、說今年大哥會上京一趟,他讓大哥來看。”
良吉眼睛亮起,“太好了,春少爺, 就知道你一定能行的, 大少爺來了, 肯定會帶少爺好好在京城逛逛。春少爺你來京城兩年,都沒怎麼出去玩。”
聽良吉樣說,心中的雀躍被迎面一盆冷水澆滅。轉過身把信紙放好, 低聲說:“良吉,有點想吃春餅了。”
“現在去廚房看看有沒有春餅,春少爺,你等會。”
良吉離開後,重新把信又看了兩遍,將其放進裝母親寫來的家書的紅漆匣子裡。
許典學與他友人編纂的第二本詩集據說賣得極好,著名字的幾首詩詞無一例外被譜曲,變成唱詞。
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林春笛三個字在京城市集坊間略有名氣。
至於在太學,眾人看的眼神終於不再是原來看格格不入的灰麻雀眼神,開始有人主動與交談,問我他新作的詩寫得如何。
不過每次我都沒說幾句,聶樂就會冒出來,凶神惡煞地將那些人趕走。
聶樂把那些人趕走後,並不跟說話,最多奇怪地盯著看。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只能轉身離開。
其實想過了,不能靠林重檀寫的東西撐一輩子,他遲早會膩了,也不可以一直拿他的作品據為己有。
等今年太學內考考上內舍,就不會再拿林重檀的東西了,一定可以靠自己讓父親滿意。
幾日後,收到另外一個更令人驚訝的訊息。
太子的隨從親自到我的學宿來,說太子欲在月底辦一場私宴,問我是否有時間赴宴。
隨從是太子身邊的束公公,那日我被太子的人塞進箱子裡,便是他在旁一手指點。相比上次他的目空一切,他次可以用菩薩低眉來形容。
“林公子,殿下聽聞了你寫的詩句,非常想見你一面。”束公公淡笑著對我說。
太子竟邀赴宴,被這個訊息震住,許久說不出話,直至束公公喚了好幾聲,愣愣點頭,“、知道了,……”
“看來林公子是應下了,那屆時恭迎林公子到來。”束公公親手遞了封請帖給,上面有私宴的時間和地點。
私宴在太子的母家榮府辦,不是醉膝樓那種地方,看來這個宴會非同小可。如果父親知道受太子邀約去榮府,肯定又會誇我。
心開始飄飄然,完全忘了太子邀約是看了的詩句,而那些詩句真正的作者是林重檀。
為了赴約,特意請假出去新制衣裳,幾乎把京城所有的製衣坊走遍,總算挑中合意的。
“公子放心,們定會在七日內將衣服做好,送到府上。”製衣坊的老闆說。
用指尖輕碰選中的布料,是從江南傳來的鮫絲編織的浮光珠錦,因為剛到,加上布匹昂貴,京城沒幾個人穿這個。
“那就麻煩老闆了。”收回手,對製衣坊老闆笑了笑。
從外面回來,轉頭去了林重檀那裡。他近來在忙編纂樂譜,常常一手持筆,一手撫琴。今夜也是,在旁等了一會,把手裡的茶端過去。
“休息會吧。”將茶盞放在他手邊。
林重檀嗯了一聲,將筆放下。在他喝茶的時候,提起太子私宴的事情。林重檀端著茶盞的手略微一頓,一息後,他將茶盞放下,“你準備去?”
“太子邀約,自然不能拒絕。”看著他,聲音放輕,“檀生,你應該也要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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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重檀長睫低垂,突然又拿起毛筆,“去,你禮物備了嗎?”
心道糟糕,今天出去光顧著看衣服,完全忘了禮物這件事情。
“你去找白螭,讓他帶你去挑。”林重檀已然看出我的疏忽。
聞言松了一口氣,林重檀的小庫房裡有很多好東西,隨便拿一件都是能見人的,雖然有錢,但買的東西不一定上得了檯面。
不過還是有些不安,“太子有討厭的東西嗎?怕送的東西他不喜歡。”
“放心,雖要送禮,但太子不會過目禮物,送太子的禮物一律都是登記在冊,直接送入東宮庫房。次在榮府辦私宴,禮物連東宮庫房都不會進,會放在榮家。你首次赴宴,送禮講究中庸二字,不可打眼,也不可差人太多。”林重檀語氣淡淡道。
明白地點點頭,看林重檀又開始譜寫樂譜,不敢再打擾他,端起他喝過的茶盞端起,走出去找白螭。
白螭辦事妥當,陪我挑禮物,還給找了個極好的錦盒把禮物裝好。挑完禮物,無事做,便坐在廊下的美人靠,看著外面的杏花樹。
窗戶前有一棵杏花樹,林重檀裡也有。尚未到杏花開花的日子,枝頭暫有青芽。
更深露重,不知不覺在美人靠上睡著。等林重檀把攔腰抱起,從睡意中勉強掙扎出一點心神。
“你忙完了?”揉了下眼,因為太困,都沒反應過來林重檀在外面就把抱了起來,直至被他脫掉外衣放在床上,清醒點。
還沒問林重檀怎麼抱我進來,就看到白螭一臉害怕地端著熱水進來。白螭把熱水放到我跟前,低聲喊了聲少爺。
林重檀皺了下眉,“出去吧。”
“是。”白螭立刻退出房間。
看林重檀突然對白螭那麼兇,一時也不敢跟他說話。
林重檀在我面前蹲下身,將的鞋襪去掉。反應過來他是要幫我洗腳,立刻就想把腳從他手心抽出,“自己能洗。”
他抬眼看一眼,對上他的眼神,慢慢把腳又放回去。
真奇怪,林重檀今夜怎麼麼兇?
他重新握住腳,還捏了兩下,將的雙足放入水中。熱水一泡,先前在外吹出的寒氣消散不。又開始犯困,扭過腰把枕頭拉過來睡。
做了一個夢,夢裡的回到姑蘇林家。父親、母親、大哥和長大不的雙生子在氣派富麗的府邸門口等。他們看到我,都迎過來,雙生子一左一右抱住的手臂,撒嬌地喊三哥哥。
大哥拍拍的肩膀,語重心長,“春笛長大了。”
母親用白百合花枝手帕輕拭眼角的淚珠,對我說:“快進屋,阿孃給你煮了長壽麵。”
長壽麵?原來這日是我生辰嗎?
父親雖然沒說話,但看的眼神隱隱帶著誇獎。從沒享受過樣的待遇,不知所措地看向馬車,“檀生,你怎麼還沒下來?”
馬車裡靜悄悄的,沒人回。
馬車上掛的古銅風鈴倒是輕輕搖晃起來,“叮鈴鈴”作響。
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正睡在林重檀懷中,知道自己先前是做夢。回想了下夢裡的場景,盤算是該回家看看了,也許今年的生辰我能回去一趟,不過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同意。
林重檀會回去嗎?
胡思亂想一番,重新在林重檀懷裡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