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 你不能——”
我後的箔月宮宮人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聲音戛然而止。而我呼吸凌亂,不得不用手扶住門來撐住體。
林重檀聽到動靜, 濃黑的眼珠慢吞吞一轉,落在我這邊。血珠濺在他眼角,似硃砂痣。不過一刻,他就用絲帕慢條斯擦掉臉上血漬。
“出去。”林重檀聲音冰冷。
我本該出去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我不僅沒出去, 還轉過對追過來的鈕喜等人說:“在外面等我。”
說完, 我把門關上。
轉回時, 我難免瞥到那個血水池。
按道, 骨頭是會沉入水底的, 可這些具人骨都沒,它們浮在水面,像是什東西託著它們。
難道是……是水裡的蟲?
“九皇子這樣是不是太失禮了?未經主人同意就擅自闖進來。”林重檀盯著我, “況且都害怕到腿發抖, 何必關門不出去?”
我不是沒見過人, 我還親手殺過人,我才不怕……
我逼自己重新看向那具額骨凹陷的骸骨, “那、那是段心亭嗎?”
林重檀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信手將弄髒的絲帕丟在一旁的桌上,他的行為在我看來就是預設。
他果然殺了段心亭。
“你……”我低頭深呼吸一口氣才重新問他,“你這是在做什?練邪術?還是用、用他們養水裡……水裡那群蟲……”
我的話說得結結巴巴, 而在這時,林重檀忽然向我走過來。我一瞬間拔腿就跑,可我實在弄清楚他在做什。
那些骨是不是就是我們送過來的質子?如果是,林重檀為何要殺他們, 還用這血腥殘忍的法?
林重檀停在我面前,這不是我第一次聞到他上連藥香味都蓋不住的血腥味。他色淡漠,眼是極冷,“是,我用他們養蠱蟲。”
聽到他親口承認,我不由追問道:“他們是、是這次送過來的質子?”
在我說這句話時,我看到林重檀的手動了,似乎向我的臉伸來,但行到一半,他將手收回去,側過垂眼望向那個可怖的血水池。
“嗯。”他說。
雖然猜到是這個答案,可當林重檀真的告訴我猜得沒錯時,我還是控制不住地腦中混亂。
“這些人曾害過你?”我小心翼翼地問林重檀。
他聽到我的話,回頭看了我一眼。玉的臉上浮現一個溫柔的笑,與他笑容截然相反的是他接來的話,“沒,我只是喜歡用他們養蠱,能用血肉喂我的蠱蟲是他們的榮幸。”
我懷疑林重檀在撒謊,他不可能是濫殺無辜的人,但他語氣之篤定,表情之淡然,都讓我心中的疑惑搖搖欲墜。
忽然,我見林重檀轉要往裡走,不由抓住他衣袖,再仔細問問,可我的手還沒碰到他的衣袖,他就反應極大地避開我。
“林重檀?”我頓在原地。
他臉色些,越發顯得眉眼黑黢,濃得像化不開的墨,也像無盡的夜,“請九皇子離開。”
這話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我手指略微蜷縮,是我忘了我和他現在的份,他沒必要跟我說清楚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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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了唇,“抱歉,是我打擾了,我是受你們大王之託過來的。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講完這話,我就準備離開。這時,林重檀喊住我。
“等一。”
我放在門把上的手一停。
林重檀說:“把你的鳥帶走。”
彩翁在林重檀那裡不知道吃了多少蟲子,被我抱出來時,居然都飛不動了,小肚子圓滾滾。我怕它吃出問題,連忙叫了這次隨行的御醫過來。
御醫幫我看了彩翁的情況,說它只是吃多了,沒什大礙。
聽御醫這樣說,我稍微安心些,但我還是忍不住訓彩翁,“彩翁,你今日真是太……”我對它說不出太過分的話,“反正等回京城,我一定跟師父說你。”
彩翁也知道自己做錯了,賣乖地來蹭我,可我到它先前吃了那多不知道什的蟲子,不禁站起,“你今日別蹭我臉,先去洗洗。”
彩翁瞬間失落,不過還是聽話地去了。也不知道它去哪裡洗的澡,回來時還滾了一花香味,它一面蹭我,一面問我,“那個人是綁架你的人?”
我手中的筆驀地一抖,寫得完好的紙被一滴墨毀了。我閉了閉眼,將面前的紙放在燭火前燒。火燒紙產生的煙燻拂面上,我看著火苗一點點吞噬信紙,“是啊。”
“他為什要綁你?”
“不知道。”
“從羲,你們關係那熟,他為什要綁你?”彩翁的話讓我愣了一,等指尖傳來疼痛,我才忙回過,趕忙將紙丟進旁邊的火盆裡。
彩翁飛到我手上,緊張問:“你燒到手了?”
我搖搖頭,“沒,只是被燙一。你為什說我們很熟?”
“因為你剛到天極宮天天念他的名字,那時候我還在這個林重檀是誰,值得你夢裡也念他名字,還哭著念。”
我過了好一會,低頭對彩翁說:“那是原來,現在不一樣了。”
蒙古戰敗的訊息傳來的時候,我正無聊到自己跟自己棋。以前在太學的時候,我曾看過林重檀自己跟自己棋。
那時候我在自己跟自己棋什好玩的,如今自己嘗試過,發現還挺趣的。
反正只是在打磨時間。
“九皇子!”凌文議氣喘吁吁從外面跑進來,他眼睛如青蛙瞪得極大,彷彿能掉出來,“北國王請我們入宮,儘快,微臣是好消息來了。”
我忙丟手中棋子,“真的?”
凌文議笑得臉上盡是褶子,“微臣應該猜得沒錯,剛剛來傳信的近侍說北國王好消息急著跟您分享,微臣來去,就這一個大好消息。”
凌文議猜得沒錯,蒙古真的投降了,邶朝和北國一口氣吞了蒙古七座城池,中得益最大的是北國,北國奪五城,疆領擴大許多,但這次我們能贏,是多虧了北國。
蒙古送來投降,除割城讓地,他們願意送上邶朝皇后和十二公主,以及懷了新王孩子的長公主,以謀和平。
戰爭終於結束了,而我也能回邶朝了。
臨行的那日,是個格外燦爛的晴日。日頭耀眼到我不得不戴上頭紗,以遮蔽。北國王親自我送行,他表示很希望我能在這裡再多留些時日。
“本王兒子察泰寫信回來,說請你喝酒,以前的事賠罪。”
被北國王提醒,我才起察泰這號人物,他原先綁架過我,拿我去跟皇上談判,結果反吃了大虧。
我對北國王笑,“賠罪就算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察泰王子不必放在心上,這杯酒當我心領了,緣再敘。”
告別北國王,我騎著馬往邶朝向走。這次北國王還送了我們許多東西,大箱小箱裝了許多。
越往前走,我的心情莫名越來越沉重,明明是值得高興的,我可以回邶朝了,終於能回去見莊貴妃,見皇上,見國師,見……
可個人我以後都見不到了。
從我和他一個天之涯,一個地之角,若非刻意,生不會再見面。糾糾纏纏快十一年,我們本是完全不該走在一起的人,可偏偏一度成為彼最親密的人。
我們一起走過少年時期,在涼榻上讀,在窗接吻。那時候我對他感情複雜,我一時嫉妒他,一時怨恨他,可時常愛慕他。
實我不清楚我是什時候愛上林重檀,明明原來我把他當成世上最可惡的人。
我鉚足勁趕上林重檀,卻走錯路,落個敗名裂、於水底的結局。上天待我不算薄,我重活的機會。
我是後來才明我活過來後,一心報復林重檀,不僅僅是因為段心亭的謊言。我對殺我的段心亭都沒那恨,是因為我怨林重檀,怨他這樣待我。
我多愛林重檀,在後復生,便多恨他。
但我被愚弄了,我被太子利用,成為他傷害林重檀的一把刀。我對林重檀的報復太過了,超過他對我的傷害。
我知道事情真相後,我希望林重檀能過得好,至於我們……
我和他之間發生了這多事情,毫無芥蒂地在一起太難了。
“九皇子?”
因我突然拉停馬,旁邊人疑惑問我。
我回頭看向後面,後是茫茫的草原。這片草原就像我剛來時那般壯闊,我就再多看兩眼,兩眼後,我就不再是林春笛,只會是邶朝九皇子姜從羲。
這時,我驟然感覺到後脖一陣疼痛,我還未回過,彩翁就飛向半空。我看它突然叼住一樣東西,立即喊停它,“彩翁,不準吃!”
彩翁被我這一聲嚇得僵住了。
我伸手過去,要彩翁把咬的東西吐出來。彩翁聽話地吐出,我看清手心裡的東西時,眉頭不禁皺起。
是一隻小蟲子。
這只蟲只手指一分節大小,通事硃砂紅的顏色,比我在林重檀那個血水池裡看到的蟲要漂亮百倍。它背部還很輕薄的兩扇翅膀,但因為被彩翁咬傷,現在飛不起來了,只能掙扎地在我手心裡爬。
它是我體內那只胭脂蟲嗎?
它怎突然出來了?
“錢御醫,你過來看看,你可認識蟲?”不知為何,我心十分不安,總覺得什不好事情發生了。
在錢御醫檢視時,我對他說:“這個應該是雌雄蠱裡的胭脂蟲,李御醫可知道它為何從我體內出來?”
錢御醫小心翼翼將蠱蟲放入鏤空小盒裡,思索良久才回我話,“微臣對蠱蟲一術並不精通,只原先略看了本。上記載過雌雄蠱,這蠱跟子母蠱些不同。子母蠱,母蠱一,子蠱自亡。但雌雄蠱乃夫妻蠱,據說原先創出雌雄蠱的人不忍自己離世,愛人也跟著離世,所以雄蠱將亡之際,雌蠱就會從宿主體內離開。”
“雄蠱將亡?”我失禮地抓住李御醫的手臂,“什叫做雄蠱將亡,蠱蟲要了,那它的宿主呢?”
李御醫對我擠出難看的笑容,“若這雄蠱是取出來之後再的,那宿主就沒事,但……”
“但什?”
李御醫搖頭道:“但微臣實在不敢確定雄蠱是否是先取出來,再顯露將亡之相。”
不敢確定……
那林重檀他……他是出事了嗎?
鏤空盒裡的雌蠱在努力地振翅,還飛起來。李御醫的聲音在旁響起,“這雌蠱還找到雄蠱,可惜它翅膀受傷了。”
我聽到這話,將盒子一合放入懷中,立即調轉馬頭向才來處跑去,後眾人喚我名諱,但我已經聽不進去了,我必須儘快找到林重檀。
我已經聽過他一次訊了,我不再聽到第二次。
眾人見喊不住我,跟著我往回走。
北國王都的守衛看到我們重新回來,皆嚇了一跳,中一個會中原話,上前問我:“九皇子怎回來了,是什東西落了?”
我急對他說:“我急事找你們的巫命,勞煩允以同行。”
那個守衛聞言面露難色,表示要通傳一聲才行,可我一刻等不了了。
我跟守衛說先讓我一個人進去,我帶來的餘人留在城門外。守衛們卻還些猶豫,我見他們磨磨蹭蹭的樣子,情急之,乾脆縱馬衝進王都,直奔箔月宮。
箔月宮裡並沒林重檀,我不顧箔月宮隨侍的阻攔,將箔月宮快翻了個底朝天,都沒能找到他。
“你們巫命去哪了?”我問箔月宮的隨侍。
他們面面相覷,都說不知道,甚至連林重檀什時候離開箔月宮的都不清楚。
怎辦?
我找不到林重檀了。
鏤空盒裡的雌蠱似乎虛弱了,先前還會爬動,刻只略微扇一扇翅膀,我心裡也隨之越來越絕望。
等等,也許林重檀進宮了,他是巫命,很可能進宮的,我去宮裡找他。
但就在這時,我突然瞥到殿前的那群丹頂鶴,它們如穿雪衣,飄逸雅緻,怡然自得地在湖前閒散。
鶴……
羊……
我覺得我知道林重檀在哪了,但為了保險,我還是叫箔月宮的隨侍去宮裡問問林重檀是否進宮了,如果他在宮裡,一定要請大夫他看診。
雖然那日林重檀送我回來的時候,我全程都在睡覺,但在事後,我問了個北國隨從,問那裡是哪裡。我仔細形容了那個湖的樣子,是獨的月牙形。
那個北國人告訴我一個相同的答案——措曲塔塔湖。措曲塔塔在北國話裡是情人的意思。
我之前還意要了去措曲塔塔湖的輿圖,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我為什要去記去措曲塔塔湖的路線,也許冥冥之中自天意。
我一路狂衝,心裡迫切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些、再慢些,這樣我找到林重檀的可能性也大些。終於,我能遙遙看到那個月牙形的措曲塔塔湖,湖裡似乎人。
離得太遠了,我並不能確定那人是林重檀。
那道影正在一步步走入湖中。
“林重檀!”
我盡我最大的聲音喊,可風太大,一子就把我的聲音吹散了,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影漸漸被湖水湮沒。
等我趕到湖邊,湖面上已經徹底看不到那道影,連大的水花都沒,只被風吹皺而起的漣漪。
我向來怕水,因為我曾在水裡。我怕水怕到連用浴池都時常心驚,不敢坐船,不敢泡溫泉,不敢離湖、河太近。
我盯著湖面看,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須臾,我將外袍、靴子飛速脫,義無反顧地跳進水裡。我救林重檀,哪怕我再怕,我也救他,哪怕……我再次在水裡。
我憑藉失憶時那段時間學到的泅水本領,潛入湖水裡,努力在水中睜開眼,尋找剛剛看到的那個影的蹤跡。大抵是我幸運,我沒多久就找到了。
真的是林重檀。
他就像我夢中夢到的那樣,靜靜地躺在水裡。雙眼緊闔,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青絲遊浮於水,面容端麗冠絕。
我從不清楚我竟這般力量,在水裡能遊那快。我遊到林重檀邊,抱著他往上游。
我要救林重檀,我一定要救他!
我……我還好多話跟林重檀說,很多事情我們都沒說清楚,我還沒問他當年宴會的事情,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去宴會會遭遇什。
我也沒問他是如何成為北國巫命,他為什現在要養那多蠱蟲,那些蠱蟲對他體是否傷害。
我把林重檀推到岸邊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盡,但我知道還不是我能松一口氣的時候。我沒力氣到只能用手腳爬上岸,爬到林重檀旁邊。
他還閉著眼,絲毫沒醒過來的跡象。我忍住眼中酸澀,主動彎腰貼上林重檀的唇瓣,他渡氣,可是我渡了好多口氣,他始終沒反應。
我渡氣渡到眼前發黑,卻不敢停來。在強撐體吸一口氣再俯時,我陡然頭暈目眩地倒在林重檀的上。
我怕壓壞他,立刻起來,可那瞬間我發現耳朵貼的位置恰好是林重檀的心口。
沒……沒心跳聲!
我睜大雙眸,不敢置信地將耳朵加貼近林重檀的胸膛,可無論我怎聽,都沒聽到心跳。
我茫茫地將頭偏向林重檀的臉,他還閉著眼,若非他渾溼透,面容沾水,我都要以為他只是睡著了。我見過林重檀很多次睡著的樣子,可原來他都會醒,會在醒來時叫我小笛。
這一回,林重檀再也不會醒了。
我罵過林重檀很多話,大部分都別難聽。
我曾罵他,“如果人了可以復生,你為什不去?”
還一次,我罵他,“你為什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