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於我床邊的人顯然被我動作驚嚇到, 瞳孔微縮地看著我,手中的巾帕也被攥緊。
“主子。”宋楠聲音放得更低,“你半夜發起低燒, 屬下不放心才……才進。”
看到是宋楠, 我抓住他衣袖的手慢慢洩了力氣,落在床沿。原我聽到的聲音是他的聲音麼?
我偏頭往床外看, 桌上的燭火昏暗, 窗外也是, 看不出什麼時辰。
“什麼時辰了?”我問他。
宋楠回話, “寅時末。”
我翻過身,將面朝向床裡側, “我沒事,你出去吧。”
過了好會, 我才聽到衣服摩擦聲, 宋楠起身走了。
我抬手擦了下臉,睫是溼的,手背蹭過臉頰時,料之中感覺到燙。宋楠沒騙我, 我是發了低燒,我在不想任何人,哪怕是夫。
安神香還在燃著,我卻了無睡, 乾脆下了床榻。樓下是條算得上繁華的街道, 不過此時天色黑魆魆, 街上也無人。高樓瓊宇在夜色中影影綽綽,隱有夾道芬芳由窗渡入。
我枯坐在椅子上,靜看窗外景色, 直到天明,想著要回宮莊貴妃,才不得不讓人去請夫。夫腳剛離開,宮裡的人後腳找了過,是東宮的人,說太子放心不下我,特讓人接我回宮。
我都不想問傳話的宮人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要用了早膳再回去,若你們急的話,可以先回去回話。”
宮人滿臉堆著笑容,“奴才們不急,奴才們在外面候著。”
喝完夫開的藥,等身上沒有那麼燙後,我匆忙趕回到華陽宮。這會子莊貴妃正醒著,我進她的寢殿,她招手讓我過去。
“昨兒怎麼宿在宮外?”莊貴妃氣色比兩日又好了些,依舊是病容,完全不能跟之盛容相提論。她輕輕握住我手,裡是明顯的憂色。
我安撫地對她笑笑,然後讓周圍伺候的宮人都下去。
待寢殿只剩我們母子二人,我倒了水,拿出那顆解毒丸,起遞到莊貴妃唇邊,“母妃,這是解毒丸,你吃了後,還是要裝作不適的樣子,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毒解了。”
我想好了,無論相如何,我都要送莊貴妃離開這裡。
莊貴妃看手裡的藥丸,卻不急著吃,而是滿不放心地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沒有,這藥是我向國師求的,母妃還是趕緊吃了吧。”
我哄了她好久,她才勉強相信我的話,她不肯吃這藥,說這藥定然寶貴,還是留給我。我忍住中的酸澀,搖頭道:“我還有好幾顆,看,在身上有顆。”
我將假死藥拿給莊貴妃看,因用油脂包著,她也沒發不,這才肯服下。
這廂我伴著莊貴妃沒待多久,那廂太子下朝了,他帶著太醫院院首起的華陽宮。
太醫院院首例行為我把脈,那日皇后了趟,院首也暫保住了性命,期限也只是從半個月延為個月。
可憐院首年事已高,為忙蠱蟲的事,短短幾日,衣裳都寬許多。他凝神為我診脈,俄頃,眉頭緊蹙,“九皇子身體是不是不爽利?”
太子立在我身旁,他才下早朝,連朝服都未換,“說清楚點。”
院首連連點頭,“九皇子的脈象肝火虛旺,邪熱鼓動,脈快而無力。”
“是蠱蟲的緣由?”太子追問。
院首又把了好會脈才說:“臣尚且不能確定,旁日把脈,九皇子體內的蠱蟲安靜無異,今日的確有動靜,似順著心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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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鳳眸眯,已然不悅,太醫院院首忙跪在地上。我將手從軟墊收回,我在沒辦法去給太醫院院首求情,我……我光控制住己對太子的情緒,已經很難。
忽然,太子的臉逼近我,因離得近,我連他瞳孔裡的人像都看清楚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睫毛飛快地抖了幾下,抿唇又鬆開,微微轉開臉,“昨天受了點寒,我已經吃過藥了。”
太子似乎頓了下,隨後他捉住我放在腿上的手,“身體不好,不要再老往宮外跑了。”
我忍著將手抽回的衝動,嗯了聲。太子重新站起身體,對太醫院院首說話。
他們談話的內容我已經無心思再聽,我偏頭看向守在外面的束公公。
我其實記得他,當初給我發榮府請柬的是他。
段心亭回到段家的事辦得隱晦,甚至沒多少人知道。段心亭從回到段家,也直閉門不出,我讓宋楠親去盯著他。
不過才七日,宋楠回話了。
他這幾日直守在段心亭房外的樹上,昨天夜裡看到了黑衣人翻牆進了段心亭的院子。他怕打草驚蛇暴露己,未出面,而是用石頭砸醒了睡在門口的段心亭兩個廝。
黑衣人手腳雖快,殺了其中個,另外個聲嚷嚷起,房裡的段心亭也被驚醒,立刻在房裡尖叫喊救命。
黑衣人局勢不好,只能先行離開,而宋楠跟在他身後。
我問:“你到他往哪去了嗎?”
“宣武門。”宣武門是離東宮最近的個宮門。
宋楠又道:“屬下親看到他換了衣服再進的宣武門,因那時宮門未開,屬下不好進宮,才沒有追下去。”
“那你看清他臉了嗎?”我追問道。
宋楠搖頭,“隔得太遠,沒能瞧清。”
其實我覺得我也不用問了,能在半夜入宮的人能是什麼人,臣子親王都不可能半夜未有詔入宮門。那個時辰能進的人,要麼是下輪值班的御林軍,要麼是太子的人。太子如今監國,闔宮都要聽他的令。
我捏緊手,剛吩咐宋楠想辦法查束公公的事情,他倏然跪下了。
“主子,屬下有件事要坦白。”
我抬眸看宋楠,他將頭埋得很低,像是無顏我,“林重檀託屬下跟主子說,若是主子在查當年的事,不要再查下去了。”
我乍然在宋楠口中聽到林重檀的名字,還是這樣的番話,不可謂不驚愕,“你……你跟他……”
我話說到半停住。
原先我第次宋楠,是林重檀給我引薦的,那時候宋楠還是將軍,氣風發。
他初我,對我多有微詞,相反的是他對林重檀,幾乎是如故。
因覺得己被背叛,我聲音都有些發顫,“你是他的人?”
宋楠忙抬頭,“不,屬下直是忠心主子的,只是在半個月的那封信裡,林重檀告訴屬下,你在他那裡,還說你是在東宮消失的,華陽宮裡的是冒牌貨。我本是不信的,也想稟告他沒死的事情,華陽宮的那位的是假的,林重檀在信中亦說他不畏我將他未死的事說出去,反正他如今已經不是邶朝人,這次回只是不想主子身陷囹圄。”
他頓了下,繼續道:“如果主子要放了段心亭,讓我提醒主子不要再查往事,儘早離京,他在京城外有安排接應的人。屬下將信將疑,直至昨夜看到那黑衣人,才識到不妙。林重檀在信上還提及了束公公的事,束公公因四歲入的宮,淨身未淨乾淨,在宮外有個親生兒子,叫蔡其。
束公公這些年幫太子幹了不少汙糟事,蔡其的命是捏在太子手裡的,我們要查可以從蔡其下手,很有可能驚動太子。太子若是知道主子發了程往事的相,主子絕無機會逃離京城。”
我不覺地將指甲掐進肉裡,感覺到生疼,才慢慢鬆開。假如宋楠沒有背叛我,他轉述林重檀的話是的,那麼我差不多可以認定誰才是正指使段心亭殺我的兇。
是太子。
林重檀他也知道,甚至可能他早知道了,他不告訴我。
“如果我不離開京城呢?”我故問道,我想知道林重檀到底知道多少,又能預判多少。
宋楠聞言,又低下頭,沉默許久方道:“林重檀說主子要是知道了相,定會想報仇,他託我跟主子說句話——‘將母邗溝上,留家白邗陰’。”
這是首寫母親思念遠在千里之外的兒子的古詩,當年我還在林重檀面背過。
我聞言不知該說什麼了,我坐在那裡,看著窗外的日光點點消退,最後梭天光也被藏起,殿內徹底暗下去。
明明未到秋末,我卻感覺寒氣從我指尖開始蔓延。
“他還說什麼了?”我問宋楠。
宋楠這次看我的神複雜許多,似有憐惜,又似有不忍,他多少知道些我和林重檀的事情,至少林重檀的那些信都是他幫忙轉交給我的。
“他說此後,便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