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山，鍾靈毓秀，禪機藏峰，乃是距離京城最近的一處名山。
相傳，九百多年前，神宗曾經於此興土木，建造行宮，晚年多於此閉關。
神宗羽化之後，琅琊山方圓五百裡內，便少有人煙，更不許平民輕易靠近。
剛過晌午，清冷的山道兩旁便有重兵把守。
符離宮前，三足鼎爐中香火鳥鳥，化入穹天，混入雲霧，頗有逍遙出塵的仙味。
楚念心恭敬地站在宮門外，已經等候了足足一個時辰。
即便如此，這位天師府的少府主也不敢露出絲毫的不耐之色。
“李末……就是那個羅浮山的弟子嗎？”
就在此時，一陣輕慢的聲音從森嚴的宮門內緩緩傳來，如自九淵，宏大不可觀之，聽聞自生敬畏。
楚念心眸光微顫，欠身行了一禮，方才點頭道：“便是此人。”
“可惜了……武道山的傳人掌握【萬煞聚死符】和【武道天燈】兩大殺招，竟然都敗在了此人的手中……倒是個有意思的玩意兒。”
宮門內，那道聲音緩緩響徹，卻沒有半點的波瀾起伏。
“我以為姜塵得天獨厚，以他的牌面，足以鎮殺李末，獲取玄天道胎氣……可是現在……”
楚念心玉手緊握，美眸中閃過一抹不甘與冷冽。
沒有了【玄天道胎氣】，齊羽便永遠只能作為屍骸，躺在那具冰冷的寒棺之中。
李末可不會將這等寶物拱手相讓，要知道，兩者可是不死不休。
“看來只能另尋他法了。”
突然，宮門內的聲音讓楚念心暗澹的眸光重新燃氣了希望。
“您……還有其他辦法嗎？”
說著話，楚念心深深行了一禮：“再生之恩，我替齊羽……”
“你不要會錯意了……我只是對那具屍體感興趣而已。”
就在此時，宮門內，那道似乎不含半點人類情感的聲音再度響徹。
“黑天，乃是從【神宗禁地】之中逃竄出來的生靈……多年前，他被人類中的大能鎮壓於龍淵府三山之境……”
“它的屍骸日久年深，孕育出了一頭小妖……也就是所謂的黑山老妖。”
“齊羽乃是那頭小妖的轉世之身，勉強算是與神宗禁地有些聯絡……所以他才如此特別，這也是他僅存的這麼點價值了。”
楚念心戰戰兢兢，宮門內的這位存在地位超凡，非同小可，她知道此人的眼中只有神宗禁地。
這可是當年神宗都諱莫如深的地方，裡面藏著讓他都為之神往的大秘。
正因如此，這位高高在上的存在，才會看到低下卑賤的齊羽屍骸。
“九百多年來，唯有黑劍再度尋到過那處禁地……可惜，他什麼都沒有留下。”
就在此時，宮門內的一陣輕嘆將楚念心的思緒拉了回來。
自從九百多年前，神宗將那處禁地從天地輿圖上抹除之外，傳聞只有黑劍踏足過那處禁地。
“難道除了黑劍，便再也無人知曉那處禁地的底細了嗎？”楚念心忍不住問道。
“嗯！？”
一陣冷哼響徹，楚念心花容失色，嬌軀勐地顫動，如遭重擊，猩紅的鮮血從嘴角流出。
“我……我失言了。”
“其實還有一位應該也知道……”
怪異得是宮門內的那道聲音居然再度響徹，給予了回應，那澹漠的聲音吐出了一個名字。
“白虯君。”
“白衣劍仙！？”楚念心眸光微凝，露出異色。
“此妖生於五百年前……黑劍橫空出世的歲月，與他有過交集……且因果極深，他應該也知道一些。”
“那怕是有些麻煩。”楚念心戰戰兢兢道。
白衣劍仙，那可是天下八大妖仙之一，兇威蓋世，誰能從他嘴裡套出關於【神宗禁地】的秘密。
“人世有五百年大限，他的命快盡了……”
冰冷的聲音從宮門內傳了出來，透著人世紅塵般的無情。
“五百年生死大限……這樣的白衣劍仙更加可怕啊。”楚念心不由顫聲道。
身為天師府的少府主，她可是聽說過不少關於這位白衣劍仙的傳說，五百年歲月光陰，他幾乎就代表了一個時代。
這種站在人世巔峰之上的蓋世高手，生死大限在即，便沒有了任何顧及，簡直就是隨時都會爆發的災難劫數。
當今世上，無論是誰，此時都要避其鋒芒。
“白衣劍仙，還不是當世無敵……只可惜十八年來，他再也沒有踏足過京城。”
宮門內，那道聲音竟是顯現出有些惋惜之情，就如同狩園圍獵，不見勐虎。
“十八年前，白衣劍仙來過京城？”
楚念心吃驚非小，天下八大妖仙那種存在，竟然會現身京城！？
這可是天子腳下，真龍之地，彼此之間應該有著不可涉足的默契。
“他帶走了一個死嬰，從此……”
冰冷的聲音剛剛響起，便戛然而止，巍峨宮殿前的空氣都彷彿凝結。
楚念心面色驟變，她知道自己似乎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東西。
“退下吧。”
沉默許久，一道逐客令從冰冷的宮門內傳來。
楚念心神情猶豫，終於咬牙問道：“李末怎麼辦？”
轟隆隆……
話音剛落，楚念心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整個人好似斷線的風箏，“嗖”地一聲飛出了琅琊山。
……
京城，玄天館。
這是李末第二次進來，卻已是輕車熟路。
拜過朝聖殿，巨大的石碑浮現眼前，上面赫然寫著【玄天】兩個大字。
既然已經知道如此潦草的字跡乃是神宗手書，這回李末的目光多少帶些敷衍了事的虔誠。
“大人，沒想到你也是洪門中人。”
李末跟在王靈策的身後，忍不住道。
這些日子，玄天八門，除了天地靈三門之外，其餘五門幾乎都來人跟李末接觸了，可他唯獨只應下了洪門的邀約。
雖然，李末並沒有表態一定會選擇洪門，可這算是一個訊號。
畢竟，他這次要見得可是洪門門主。
“在這裡就不要叫我大人了……”
王靈策笑著道。
作為主持此次玄天館考核的負責人，當初他可是沒有想到，這位來自羅浮山的黑馬竟然能夠走到最後，成為新榜魁首。
如今，李末若是加入洪門，那他可是大功一件，少不得官階上又要加顆星。
“你現在已經是玄天館弟子，叫我一聲師兄即可。”
比起初入京城的時候，王靈策顯然親熱了不少。
“師兄。”
李末倒也不矯情，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不一般了，新榜魁首，提升得不僅僅是地位，還有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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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的大房子應該也不遠了。
“師兄，那裡是什麼地方？”
就在此時，李末便瞧見一座七層高樓前，不少人都在排隊，裡面還有幾位熟臉，似乎也是通過考核，進入玄天館的新人。
“那裡是百草園。”
“百草園！？”李末一愣。
“不錯，這裡是玄天館珍藏藥材的地方……新入門的弟子，每個月都能在這裡領取定額的藥材……你也知道修煉是很花錢的。”王靈策介紹道。
百草園，珍藏天下藥材，僅次於皇家藥庫，【大乾國藥寶典】中記載了十二萬九千多種藥材，這裡幾乎能尋到九成。
修煉一途，修得是性命，升得是境界，拼得卻是資源。
因此，即便新晉弟子，每個月也能領取定額的藥材，如果放在外面，價值何止百兩？
這也僅僅只是福利之一而已。
玄天館雖是朝廷機構，為百姓服務的存在，可是內裡的大小福利卻不為人知，讓人眼饞。
正因如此，玄天館弟子的名額才成了香餑餑，人人都想要獲得一個編制，削減了腦袋嚮往裡面鑽。
“我怎麼沒有？”李末急了。
“你那份會專人送上，跟他們可不一樣。”王靈策笑道。
李末乃是新榜魁首，福利待遇自然不是尋常弟子可以比擬的，最起碼，他不用在這裡排隊。
甚至於，他日後出入還會配備公務專車，馬駒也是異種良駒，就連吃得飼料都是靈田特供，每個月還有免費的定額料票。
“修行的盡頭是編制啊。”
李末咧著嘴，第一次體會到了玄天館的美好。
“你日後如果有什麼藥材想出手，也能在這裡賣個好價錢。”王靈策提醒道。
“什麼藥材都收嗎？”李末問道。
“什麼藥材都收……就連寡婦床頭灰都收。”王靈策認真道。
“寡婦床頭灰？”李末愣住了：“這也是藥材？”
“你沒讀過【大乾國藥寶典】嗎？裡面就有記載。”王靈策解釋道。
所謂“寡婦床頭灰”，便是寡婦床頭積出的一層灰塵。
寡婦喪夫，時間久了，床久未震動，也不勤加擦拭，便會落下一層灰塵。
根據【大乾國藥寶典】記載，這種老灰能夠治療感染，膿瘡等疾病。
“還有這種藥材……”
李末算是開了眼界了，羅浮山下的松陽鎮倒是有不少寡婦，大多與馮萬年熟識，不過她們的床頭應該挺乾淨的。
“百草園雖然收購藥材，但只限內門弟子，其他人是不招待的。”王靈策沉聲道。
所謂內門弟子，一是嫡系培養，二是山門招收……許多潛力不行，實力不濟的便會淪為外門弟子，就如同當年的陳王度一般。
“先前靈門有位女弟子，磨破了嘴皮子，才讓百草園的管事收了她一株紅血參。”
王靈策對於那位女弟子倒是頗有印象，四十多歲，徐娘半老，雖然有點姿色，卻也只是個外門弟子。
“磨破了嘴皮子？她說了什麼能讓管事破了規矩？”
“她一個字也沒說。”王靈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曖昧的笑容。
李末一愣，旋即露出恍然的神情，暗道玄天館果然是個好地方。
“走吧……”王靈策催促道。
今日，乃是洪門門主【古平凡】親自召見，自然不能怠慢。
李末跟上了王靈策的腳步，沒走多遠，便迎面見到了兩張熟悉的面孔，從百草園走了出來。
林明。
月瀟湘。
五大山門的天驕，死得死，亡得亡。
夜不凡，無相，還有姜塵……幾乎都是折在了李末的身上。
不可一世的五大山門，在這屆玄天館考核中鎩羽而歸，也只剩下林明和月瀟湘了。
“見……見過李師兄。”
迎面相遇，月瀟湘神情有些不自然，卻還是硬著頭皮道。
她已經收到訊息，玄天館高層已然認可了李末新榜魁首的身份，按照規矩，他便是此次所有新晉弟子的師兄。
這位藥神山的天之驕女，縱然尷尬，卻還是只能認清現實和身份。
聽著這般熱乎的稱呼，李末卻是愣了一下。
他倒是沒有想到，月瀟湘竟然變得如此乖巧，原以為，對方還憋著一股勁，想要與之一分高下。
李末卻不知道，劍境湖一戰，早已將這兩位倖存的傳人嚇破了膽，哪裡還敢再犯李末虎威。
此刻，月瀟湘服軟，一方面是因為形勢如此，另一方面是因為嚇著了。
對於這樣的態度，李末倒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不由地投向林明。
感受到李末平靜的目光，林明渾身一顫，打了個激靈，就如同被老貓盯上的耗子，渾身發毛。
“李……李師兄……”
林明的麵皮顯得僵硬，聲音微弱且顫抖。
“嗯，回去多吃點飯，長長聲袋。”
李末掃了一眼，頭也不回地跟上了王靈策。
月瀟湘與林明相識一眼，唯有苦笑。
“不愧是新榜魁首，威勢猶在……五大山門的弟子見到你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啊。”王靈策看在眼裡，不由調笑道。
“五大山門？也就剩下他們倆了吧。”李末澹澹道。
“對了……忘了跟你說……百草園旁邊的這座樓也極為重要，乃是玄天館藏經之所，你沒事也可以過來轉轉……新晉弟子只能進到第二層。”
王靈策指著旁邊的九層高樓道。
李末定睛一看，只見那牌匾之上赫然寫著四個大字。
“三味書屋！？”
“這兩座樓的名字可是玄天館建立之初，神宗陛下親題命名。”
王靈策看著百草園與三味書屋，神情虔誠，眸子裡懷著深深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