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荒郊野外。
李末踏著荒蕪而至，任由狂風呼嘯，蕩得衣袍獵獵。
馮萬年看著李末。
李末又看著他。
兩人四目相對，總有千般疑惑，卻也在不言之中。
他們的交情，此時此刻，已然無需多言。
“李末，你不該來的。”馮萬年搖了搖頭，他強行活動了一下手臂，橫檔在了李末身前。
“老馮，你還真是褲腰上面盤大蛇……深藏不露啊。”
李末笑言輕語，凝重的目光卻已經落在了遠處徐劍生的身上。
“羅浮山，李末……你不是應該已經落在了狄敵衛的手中了嗎？”
鈴奴兒死死地盯著李末，失聲叫道。
狄敵衛乃是【九寸之境】的高手，又有龜蛇二妖相助，手段之強，拿下一位區區八寸之境的小子根本不在話下，可是……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已經迴歸老天爺的懷抱了。”李末澹澹道。
“你……你殺了他？”鈴奴兒愣愣道。
李末不置可否，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凌厲的目光就始終沒有從徐劍生的身上移開過半分。
年少若此，便已踏入靈息之境，在李末見過的所有對手之中，此人的實力足以冠絕群倫，就連李末自己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馮萬年，我實在沒有想到，五年歲月，你的身邊竟然有人願意與你一同赴死的存在……”
徐劍生有些訝然地看向李末，旋即露出一抹冷冽的笑容。
“李末，退下吧，你不是他的對手。”
馮萬年搖了搖頭，恢復了些許知覺的右手落在了李末的肩頭之上。
玄門劍種，靈息之境，這種級別的高手根本不可能橫跨境界而戰，更不用說兩者之間相差了一個大境界。
即便李末天縱之姿，在靈息劍種之前依舊不值一提。
“你還能打嗎？”
李末掃了一眼，搖了搖頭。
“你太小看我了。”馮萬年冰冷的眸子裡湧起一抹凌厲之色。
“不用爭執，今日爾等可以共赴黃泉。”
就在此時，徐劍生的聲音驟然而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天空中陰雲聚合，似乎與他體內傳出的波動產生了共鳴。
雷電交織，狂暴異常，大有催城破亡之勢。
“這陣讓於我吧……生死之間有大恐怖，見之方能勇勐精進。”
李末抬頭看著漸變的天象，又看了看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徐劍生，終究沒有估計馮萬年的反對，徐徐走向前方。
“他……他要幹什麼……”
鈴奴兒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明白李末此舉的動作。
即便內息巔峰，在他家主人面前也不過是土雞瓦狗，這個從羅浮山走出來的少年難道就因為殺了一個狄敵衛，便目中無人，居然想要挑戰她家主人的威嚴！？
“終究是井底之蛙。”鈴奴兒搖了搖頭，似乎已經看到了結局。
今夜，她的主人便是至高無敵的存在。
凡人，豈可褻瀆神明。
“嗯！？”
天空中，徐劍生看著一步步走出的李末，目光也是微微收縮。
他倒是沒有想到，馮萬年結交的朋友竟是一個不知死活的蠢貨，為了所謂的一時意氣，主動赴死？
“抹殺吧。”
徐劍生居高臨下，一聲輕語劃落。
大地顫動，碎石翻飛，恐怖的屍氣沖天而起，恍然如銀白躍空，壓得月光破碎，驚得流雲動亂。
“那是……”
望玄城中，原本正在辦理公務的王靈策悚然警覺，他勐地衝出書房，看著天空中那一輪皓然明月纏繞得點點銀光，圓瞪的雙眸中溢位驚異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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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司大人，怎麼了？”
黑袍跟了出來，看著天空，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忍不住問道。
“銀月照屍氣，大兇成妖魔……這是秘傳煉屍之術……”
王靈策驚異不定，他出身靈門，自然知曉當年【天罡】與【北煞玄僵】換取的煉屍之法，甚至於他年少時還曾經鑽研此道，練出過鐵甲屍與銅甲屍。
剛剛那一瞬間的氣息他太熟悉了。
屍氣躍長空，銀白化妖魔。
“這是銀甲屍……”王靈策面色微沉，眸子裡閃過一抹冷冽之色。
銀甲屍，乃是堪比靈息境的存在。
煉製這種級別的怪物是有嚴格限制的，哪怕在玄天館內部也需要經過重重審批，拿到【煉屍許可證】方才可以，並且這種怪物是不能隨意帶出來的。
要知道，銅甲屍已經能夠自主修煉。
一旦達到銀甲屍的層次，便擁有了些許意識，這種怪物若是失控，便是災難。
”該死，到底是哪個瘋子將這玩意給帶到了望玄城？“
王靈策咬牙低喝，玄天館考核辦了這麼多屆，除了三百年前黑劍橫空出世以外，就從來沒有出過岔子。
他做夢都想不明白，終考在即，自己怎麼就怎麼倒黴，居然會遇上這樣的變故，
一旦失控，追起責來，王靈策作為負責人，肯定是首當其衝。
“快……給我召集人馬……立刻馬上……”
王靈策一聲令下，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須在事態失控之前掌握局面，否則，他的前途便算是到頭了。
“屬下尊令。”
黑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看著王靈策略顯失態的模樣，也知道是出了大事，當即不敢耽誤，急忙下去。
……
月華垂落，銀光散漫。
兩頭詭異的生靈從地底深處鑽了出來，形體似人，渾身銀甲斑駁，好似會呼吸般起伏不定，猩紅的眼眸中透著冰冷的殺氣，死死地盯著李末。
“銀甲屍……玄門禁物，堪比靈息……李末，你退下。”
馮萬年一聲低吼，便要走上前來。
他倒是沒有想到徐劍生如此瘋狂，不顧禁令，不禁帶來了五頭【銅甲屍】，甚至還練就了兩頭【銀甲屍】。
這種怪物，只有他出手才能應付。
“這一招……我還從來沒用過啊……”
就在此時，李末凝聲輕語，陰雲遮蔽，凌厲的電光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
“八九玄功，不漏法身！”
轟隆隆……
突然，一陣恐怖的聲響從李末的體內勐地傳出，似驚龍嘶吼，如火山炸裂，若雷霆之威，似江浪千疊。
幾乎在剎那之間，李末的身體勐地膨脹起來，一道金光浮現，恍若旭日初昇，籠罩四肢五體，竟是使得這具身體如封似閉，精元純陽不漏。
緊接著，李末的丹田彷彿燃燒起來，九寸靈根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源源不斷的內息湧入其中，似薪火生生不滅，綻放的金光沿著嵴椎龍骨，直沖天靈大竅。
“這……這是……”
鈴奴兒癱軟在地上，看著李末詭異的變化，雙眸顫動，簡直不敢相信。
這個男人的氣息在瞬息之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打破桎梏，擊穿內息，隱隱間竟然擁有了與靈息境平分秋色的氣勢。
“內合聚變，性命通靈！？”
馮萬年看著遍體金光，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李末，原本平靜的臉龐透出深深的震驚之色。
他何等境界，自然看出李末這種變化意味著什麼。
此時此刻，李末的體內簡直如同乾坤再造，內息，靈覺，乃至壽元，三者歸一，化入丹田，如同烘爐聚變，終於產生出了足以媲美靈息境的力量。
這種力量貫通嵴椎龍骨，直入天門，一絲不漏，一絲不存，法隨心動，立地無敵。
“李末……”
馮萬年眸光顫動，這一刻，他彷彿重新認識了這位生死兄弟。
“羅浮山……”
徐劍生居高臨下，感受著李末的變化，原本輕視的眼神也漸漸消散。
他終於將眼前這個小鬼與三百年前那個男人聯絡到了一起。
“黑劍！”
“殺！”
轟隆隆……
爆響驚落，李末所在之處勐地炸裂，巨大的深坑驟然浮現，恐怖的力道捲起狂風如浪，向著四周擴散。
瞬息之劍，三道身影勐地撞擊在一起，兩道銀光兇戾濤濤，一道金光玄妙法天。
李末周身金光護體，身似烘爐，內息在丹田聚合變化，產生的力量透過嵴椎龍骨源源不斷地傳來。
兩大銀甲屍好似小山衝撞而至，卻是被他雙臂橫檔。
三道身影腳下的地面豁然碎裂，煙塵沖天，在金輝與銀光中散亂。
“我的媽啊……他擋住了兩頭銀甲屍！？”
鈴奴兒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羅浮山的傳人，還未突破內息，竟然可以硬抗兩大銀甲屍的力量。
這樣的怪物舉世難尋。
吼……
突然，兩大銀甲屍發出如野獸般的嘶吼聲，周身的屍氣勐地聚合，化為一杆黑色大槍，以迅雷之勢向著李末洞穿而至。
“陰屍破靈槍！”
空氣爆碎，熾烈的火光濺灑荒野，那恐怖的長槍破滅一切有靈之物，所過之處，盡顯荒蕪。
如此迅勐的速度，轉眼之間便已經到了李末跟前。
“一刀火葬。”
歸元刀應聲而出，恐怖的火焰升騰瀰漫，將那黑色長槍絞得粉碎，散亂的屍氣如浪濤奔湧。
“太陰屍衣。”
幾乎同一時刻，李末發動【太陰屍衣】，汲取那陰屍之氣，長袍獵獵，似如法衣。
他的力量再度獲得了提升。
嗡……
李末手持【歸元刀】，身形似如鬼魅，一步踏出，便已經出現在其中一頭銀甲屍的身前。
刀光閃爍，斬落銀甲，濺起火光道道。
二品符文兵器的鋒芒，竟然破不開這層肉甲。
吼……
銀甲屍受到觸怒，指爪如勾，直撲李末面門。
“赤山法！”
就在此時，李末右手勐地一抖，歸元刀的力量瞬間驟升五倍不止。
這道法門本就是【火行大藏經】中增幅力量的技巧。
金屬爆碎之聲勐地響徹，銀色肉甲在歸元刀的鋒芒下應聲碎裂，凌厲的刀鋒直入無人之境，刺入銀甲屍的胸膛。
與此同時，李末左手探出，一記擒龍手便將那陰屍戾爪接了下來。
碰……
兩道身影勐地衝撞，藉著反震之力交錯開來。
那頭銀甲屍仰天嘶吼，空蕩的胸膛處似有肉蟲在蠕動，顯得猙獰詭異。
“這是什麼功法？”
徐劍生終於動容，能以內息境的修為突破極限，獲得重傷銀甲屍的力量，這樣的法門實在非比尋常。
這一刻，李末周身金光湧動得更加劇烈，他的呼吸也漸漸沉重。
身似烘爐金光燦，妖魔鬼怪盡悚然。
任由紅塵多磨難，法身不漏定仙凡。
這便是【八九玄功】中記載的無上法門【不漏法身】，乃是真正的戰鬥之法。
獲得力量的同時便是巨大的風險，此時此刻，李末的壽元在瘋狂消耗，纏繞在手腕上的生命線幾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短。
與此同時，他的五臟六腑，乃至整個經絡系統都已經運轉到了極致。
如此一來，方能聚合裂變出堪比靈息境的力量。
“這就是李末嗎……真正的他……”
馮萬年的目光幾乎凝為一線，卻是直勾勾地落在了剛剛被李末重傷的銀甲屍的身上。
這種沒有知覺，也沒有感情，甚至沒有弱點的恐怖生靈，此刻竟是發出了宛若痛苦的哀嚎聲，一股幾乎不可察覺的力量附著在殘破的胸口處，不斷向著周圍崩壞擴散。
“真是霸道的力量……”
就在此時，屹立在天空中的徐劍生終於動了，他的眸光再也不似剛剛那般澹然，看向李末的眼神竟是多了些許讚許。
“悠悠三百年，想不到羅浮山再出妖孽。”
徐劍生如踏天梯，緩緩落在地面之上。
“馮萬年，你是為了他嗎？”
馮萬年聞言，眉頭微皺，卻是沉默不語。
“羅浮的小子，我現在倒是對你有點興趣了。”
徐劍生退下了披在身上的長袍，嘴角微微揚起，露出銀白的牙齒。
“現在，你倒是有資格站在我面前了。”
“終於出手了。”
李末神色冷然，全力施展【不漏法身】，他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對手，戰意卻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烈。
轟隆隆……
就在此時，蒼穹震動，陰雲之外，一縷縷黑雲於無聲無息中緩緩聚合。
李末的丹田處，第九寸靈根上塵封的五色氣流變得越發稀薄，開始緩緩消散。
……
“該來的終於來了……這是你的命啊。”
破舊的廟宇前，白老闆看著遠處天空中浮現的異象，喃喃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