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鞭,兩鞭……
威廉在心裡默默計數。
數到兩位數時,他就算咬牙不叫出聲,豆大的汗水也止不住從額角兩旁滾滾滑落。
旁邊的查爾斯就沒這麼好情況了。才吃了一記鞭子,這男孩就低哼一聲徹底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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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老喬也就此停手——大概威廉剛才那番話起了作用,他終於開始忌憚諾曼家族可能的影響力。
威廉確實沒料到查爾斯有勇氣向老喬揮鞭子。他本已做好準備捱打,不想預期中的疼痛遲遲未來。緊接著就是老喬的吼叫和水手們的驚呼。他在混亂中聽見查爾斯哀嚎了幾聲,礙於身體被綁住難以回頭,沒法看到確切發生了什麼。
直到查爾斯也被按在甲板上五花大綁起來,他才得知眼前一向怯懦的小夥子竟然做了這麼件驚天動地的壯舉。
某一瞬間威廉甚至要感動得落淚了。當然,也有可能是背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冒出這麼一種衝動,鞭刑可不是鬧著玩的。他估計自己背上早已皮開肉綻,再加上老喬故意用鞭子浸了海水,這滋味恐怕跟牧師們說的地獄酷刑也差不離。
老喬滿意地來回巡視,不時翻起威廉的眼皮檢查他是否真的暈過去了。
數到第三十七下,意識終於離他遠去。
朦朧溫暖的白光籠罩著他,彷彿又回到那尚未擊破蛋殼的雛鳥的世界。許多嘈雜的聲響被隔絕在外,他努力辯聽,試圖找出自己熟悉的聲音。
那些紛亂擾攘的人聲大多充斥著褒揚和讚頌,他們高呼威廉的名字,間雜掌聲與歡歌。所有人都在說話,只有女人輕聲的哼唱清晰地穿透一切來到耳際,是母親。
他想走近些追尋聲音的源頭,卻發現根本邁不開腳步。威廉低頭看向自己,發現手中捧著的是裝著滾滾先生遺體的罐子。
他才是那個懦弱的男孩……
“……媽媽。”
在遍體鱗傷的金髮少年徹底昏迷之前,有人聽到他低聲呼喚。
潮汐起伏的聲浪和苦鹹味的空氣將威廉從昏睡中喚醒。黃昏中迴盪著教堂的晚鐘,落日斜照,陽光越過窗臺給室內鍍上了一層暖金色。一切都迷離得不真實。
他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夢的內容醒來便已忘記,只覺得全身虛弱、疲憊無力。
威廉試著動了動,背後傳來的刺痛立刻將他拉回現實。
宿舍門悄然開啟,查爾斯輕手輕腳地進來。他發現威廉已經甦醒,顯得有些驚訝:“挨了幾十下鞭子,醫生說你至少得兩三天才能緩過來呢。”
“呃……”威廉想撐起身體,襲來的銳痛讓他放棄了,“我睡幾天了?”
“就一天。”查爾斯說,“我現在去叫醫生。他讓我等你一醒就通知他。”
威廉抬手制止了他:“我想先安靜待會兒……我的那條掛墜呢?”
“閃閃發光的那個?老喬拿走了。”查爾斯比劃了一個星星的形狀,“他好像也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糟透了。威廉胡亂抓扯著頭頂的捲髮,呻吟道:“該死……得把它弄回來。”
“先消停一陣兒吧。喝了它。”查爾斯遞給他一杯冒著熱氣的藥飲,“先好好躺幾天。我知道他把它放哪兒了。”
“我現在就是想起來也沒轍。”威廉接過來喝了一口,立刻皺起眉頭,“這是什麼?好苦。”
“醫生給的藥,對你的傷口有好處。據說加了不少東方藥材呢,高階貨。”
查爾斯不顧威廉抗拒得直揮手,幫忙扶著頭督促他趕緊喝完:“別浪費了。”
“老喬沒把我打死,我快給你燙死了!”威廉直翻白眼。
“我……我沒來得及試溫度。”查爾斯捏著空杯子非常尷尬,“藥一煮開我就趕緊端過來了。”
威廉沒接話,查爾斯也不好再說。房間裡恢復了沉寂,只有日光在緩慢移走。屋內的影子越拉越長,黑暗捲來,太陽快要沉入海平線。
“嗯……其實我挺謝謝你的。”沉默很久,威廉突然說,“這兩天要是沒你,我估計就廢了。”
“沒有沒有!”查爾斯一下子侷促起來,“是我該謝謝你……要不是我,你也不會這樣。”
“別這麼想。沒這回事也有別的事,”威廉寬慰他,“反正他總要找我麻煩。”接著話頭一轉,“不過你也別再逞強了,太危險。承認有做不到的事情,沒什麼好丟臉的。”
查爾斯垂下頭嘆了口氣,兩隻耳朵通紅:“你聰明,我知道我不如你。”
“我也有個比我聰明的朋友,其實我一直挺嫉妒他的。我從小都是在別人的誇獎裡面長大,剛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威廉把胳膊墊在脖子下面,睜眼看著牆灰剝落的屋頂,非常平靜,“後來我發現天賦這種東西,真的沒辦法強求。可是善良的選擇和勇敢的心,是可以由自己決定的。”他停頓了一下,彷彿陷入深思。他覺得自己有點嘮叨過頭了,但還是接著說:“他為了救另一個朋友的爸爸,選擇了一條危險的路。我不如他。你敢跟老喬動手,我也挺佩服你的。沒必要自怨自艾。”
給他這麼一說,查爾斯更不好意思了:“你救了我的命,我哪能再下手打你!那也太沒良心了……滾滾先生的事情之後,我就發誓不能再當一個懦夫!”
威廉一時語塞。他一個大活人被拿來跟一隻蟲子相提並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空氣裡靜得發澀,查爾斯撓撓頭,換了個話題:“那個謎題,你想出來了嗎?”
“沒呢。後來不是被老喬抓去做苦工了嘛,哪有空細想。”威廉揉著額角露出苦惱的神情,“不過……剛才的鐘聲是從哪來的?教堂?”
來到普利茅斯後,他還沒離開過軍港。
“聖安德魯教堂,”查爾斯說,“就在老城區那邊的一個山坡上。你覺得亞瑟把東西藏在那裡?”
“我不能肯定……但他的那首謎語詩裡面的確提到了教堂。”威廉咬著嘴唇深思,“教堂,和鐘聲……我平時都沒留意過,今天醒來的時候倒是聽得很清楚——動動耳朵?”
“啊?”查爾斯一時摸不著頭腦。
“四個‘親愛的’得動動耳朵,詩裡是這麼寫的。”威廉有些不確定,“難道是讓我留意教堂的鐘聲?可四個‘親愛的’又是指什麼?”
“不是說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