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本來不想逃的。
但是人總是有害怕的事物吧，在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尤其還是毫無意義的死亡，又有誰會傻到上去面對呢？
雖然這麼想著，淚水卻是不可遏制的從右眼湧出，模糊了視線。
然而冰冷無情的左眼，依舊在忠實地給他提供著視野。
身後不時傳來如山一般巨大人形的怒吼，接著傳來的是，一下下幾欲震破耳膜的撞擊聲響。
不知玲瓏用了什麼方法，竟然暫時能和那樣恐怖的怪物鬥個旗鼓相當。然而這些都無法影響到李四，他在這一刻，才是真正的開始只從左眼觀察著這個世界。
在這一刻，他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不真實起來，而身周的一切，似乎都不能讓自己的情緒再起波瀾了。
即使是不斷上漲，漸漸的漫過膝蓋的血水，在左眼中，也只是一片瀰漫的資料，於是身體從資料的縫隙中穿行，漸漸的不再被血水減緩速度。
即使偶爾從血水中凝聚，爬出之前遇到的小型怪物，張牙舞爪地向著自己撲來，自己也只是一臉淡漠地舉起加特林，在不斷賓士中，對著怪物扣下扳機。
開火，開火，開火，李四只覺得眼前的所有事物都只是資料，面前有人形的資料阻擋？只要開火，朝著人形資料的頭部開火就好了。
再快的速度對自己也沒有意義，因為自己已經看到了，自己也反應過來了。不管是開火還是躲閃，李四都感覺自己和玩遊戲時一樣遊刃有餘，之前的自己或許只能應對一個人形怪物，然而現在，這些人形怪物卻好像可以被輕易撕碎的紙片一樣。
每一次加特林的咆哮，都能輕鬆帶走一大片人形怪物，就好像利劍一樣，瞬間就切開了怪物的封鎖線。來到了營房的門口，血海的邊緣。
當揮動著因射擊過熱，冒著大量蒸汽的加特林槍管，狠狠地抽碎最後一個阻擋在自己面前的人形怪物的腦殼時，鮮豔的血水噴灑了自己一身。
血水濺到了雙眼中，李四突然感到右眼一片紅色，然後居然看到了層出不絕的，種種不可名狀的恐怖的幻覺，不斷衝擊著他的意識。
於是就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中年人頭顱，那死去的表情，於是幡然醒悟，這血水恐怕還有著強烈的致幻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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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乾脆直接將加特林豎著插在地面上，伴隨著劇烈的疼痛，伸手將右眼挖出，只靠著左眼視物。只從遠方望去的話，現在滿身血紅的他就像是剛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一般，站在營房的門口。
此時自己的情緒是冷靜的，自己的心卻是也在依舊疼痛著。
“開什麼玩笑……玲瓏你明明……明明之前還是不知道這個魔法陣的計劃的，又為什麼要說自己就是為了處理這件事情而來。”李四大口喘著粗氣，拄著加特林，一步步向外走去。
營房外籠罩的霧氣依舊顯得極其鮮紅，然而在自己的眼中，這些與營房內的血水相比，資料卻是更加的簡單，縫隙多得簡直可以隨意穿行，至於碰到霧氣會怎麼樣？那一點也不想去嘗試的。
“你們一個個，都當我是傻子嗎？”李四突然仰天吶喊。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為什麼會突然有這種衝動，或許這麼做，能讓自己長久以來鬱結的心結有所緩解嗎？
李四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即將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然而此時的他對此無能為力，跪坐在地上。他已經不想，也沒有體力再逃了
然後就看到，遠處彌散著的霧氣資料分開了，一道巨大的十字狀，外表極為繁複的資料破開了霧氣，竟然在瞬間就這麼直接插在了自己的面前。
十字形成的資料逸散開來，從裡面出現了五個資料組成的人形，即使是左眼的視角來看，為首的人形胸口也是閃耀著一個十字的數據流，十分醒目地佔據著那人的整個胸口。
一個女人模樣的資料用著極為標準的中文開口道：“萬先生，看來我們之前感應的，有人發動的大規模獻祭應該就是這裡了。嗯？這個守門的惡魔，眼神居然帶給人這麼強烈的壓迫感。嘖，萬先生還請儘快前去處理獻祭出來的惡魔首領，這個惡魔就交給我們了。”
說著那女人和其他三個看起來手下模樣的人迅速對李四形呈夾攻姿態，正當準備上前戰鬥的時候，為首的那人卻是揮手制止了他們，對著李四出聲問道：“前輩？”
李四耳朵一動，猛然一驚，掙扎著起身：“小刀？你沒有死？”接著轉頭看向女人：“莉莉絲？小刀你怎麼和她混在一起？還有，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事說起來有些複雜。”萬小刀支支吾吾地說道：“之前我還有些懷疑，現在一看真的是前輩啊。前輩加入傭兵組織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這麼看的話，其實前輩和我們的組織也不是敵對關係呢。之前的事情應該只是誤會，我也清楚自己的使命了，這次我們也是為了處理A國的這個大規模獻祭事件而來的呢。不知道前輩可不可以讓我進去，如果玲瓏小姐在裡面的話，我也可以幫上忙的。”
“你……誒，如果是你的話，或許真的可以幫忙吧。”李四重又頹然坐到地上，他實在是太累了，甚至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而且左眼的視力正在逐漸褪去，連眼前幾人的輪廓也開始變得不怎麼清晰。
“嗯，放心吧前輩，我一定會剷除那個利用邪惡獻祭召喚出來的惡魔的。”萬小刀走過李四的身旁，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在李四的視力消退的最後一刻，他看到，萬小刀身上那十字的光芒甚至刺的他心中有些發苦。
或許自己從來就只是個普通人吧，李四心想，在一片黑暗中，只覺得自己永遠都是孤獨的配角，從來都只是主角的襯托。
這麼想著，竟然有種自暴自棄的衝動，也不去管身周還有曾經殺死自己的仇人，竟然就這麼躺倒在了地上。
遠處營房的方向，那轟然發作的，比之前更加巨大的聲響，還有連空氣都被燒焦的氣息，巨大的人形惡魔發出的怒吼與受傷的慘叫聲，甚至隱隱有迴盪著的聖歌的聲響，一併傳到李四的耳中，卻是讓他心中略有些安定。
然後就更加的陷入了黑暗之中，所有的感覺都淪為一片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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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的時候，一道陽光照在了李四的臉上，右眼隱隱有些刺痛的感覺，自己的右眼還在麼？
正想睜開雙眼，一隻冰涼的小手忽然覆上了自己的雙目：“小弟你的右眼剛剛做完接回手術，雖然姐姐大人說已經沒問題幫你拆線了，不過咱覺得還是最好不要睜眼，再休息一會吧。”
“玲瓏？”李四閉上眼睛，驚喜地說道：“你……你沒受傷吧？”
“當然沒事啊，咱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被打敗呢？”玲瓏的聲音帶著一些輕快，
“小弟你的運氣真是太好了啊，姐姐大人說你的細胞再生能力簡直強到可以規劃為異能的範疇了呢。也就是說，只要採集你的一部分細胞，甚至就能再生克隆出你的一部分肢體，然後接回你的身上哦。也就是說，你以後不必當獨臂楊過了呢。
“啊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李四這麼說著，甚至有些欣喜，自己好歹也算是有種異能了吧，儘管微不足道，不過，或許也能在未來派上用場吧。
短暫的沉默，兩人之間忽然像是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了。玲瓏似乎是感覺有些尷尬，覆在李四雙眼上的手抽了回去。這時，李四突然開口問道：“玲瓏，你那個時候，究竟為什麼要讓我先逃？”
“這個嘛，因為咱的隊友，其實從來都沒有存活超過一次任務的呢，由始至終陪著咱的，只有姐姐大人一個而已。咱有的時候也想，是不是咱天生就容易給別人帶來厄運啊，這樣的想法也是有過呢。所以想著，如果咱再有隊友的話，哪怕自己再危險也無所謂，一定要讓那個人活著回去，這樣才是打破了命運啊。”
“打破命運，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嗎？”
“那是當然啊，否則的話，人豈不是和籠子裡的鳥一樣沒有差別嗎？”
“唔……玲瓏？”
“嗯？還有什麼事情？”
“下次的話，一定是要我來救你了。”
玲瓏突然不再說話，兩隻小手糾結在一起，低著頭，看不出她的表情。
頓了頓，然後玲瓏重新開口道：“好啊，咱等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