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盯著跪在地上的婦女很長時間，長到就連婦女自己也已經疑惑地抬起頭來。楚凝此時卻忽然間湊上前去，婦女顯然被嚇了一跳，她正要下意識地往後退，不過楚凝已經快速地伸出手來摸向了她脖子後面的位置。雖然從外表來看，婦女似乎就是三十多歲的樣子，眼角稍微有些皺紋，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長期做著繁瑣工作的人。不過楚凝的手指剛剛觸碰到她的皮膚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己應該想錯了。
婦女脖子位置的皮膚，非常細膩。
也就在此時，剛才只是在楚凝腦海當中一閃而過的那一個名字，此時已經漸漸地清晰起來。楚凝手指稍微在婦女脖子後面的位置摸索了好一會兒。不過她的這個動作，引起了婦女強烈的不安和掙扎。
“你在做什麼！”
楚凝空出來的另一只手使勁扯了扯絲線，忽然勒緊的絲線讓婦女身體一顫，也就在此時，楚凝的手指摸到了她脖子後面的一條細細的突起的線條。
找到了。
楚凝手指靈活地一刮，那一根細細的線條被她挑起來，緊接著，被線條連接起來的某一樣東西被她帶著一併扯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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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凝手上忽然用力一扯，整個人也在此時重新站直了起來。
那一根隱藏在婦女脖子背後的絲線，帶出來的不是什麼其他的東西，而是一張從脖子位置開始被撕裂開來的薄薄的一層膜，楚凝將這一層膜扯下來。
這是易容面具。
幸好自己曾經還學過易容術。
楚凝手上拿著被撕下來的半透明的面具，而此時，婦女呈現出來的面容，比原本她易容時候的要稍微年輕了十來歲，她的面容白皙，皮膚看上去比原本易容後的樣子要好很多，撕下面具後的這個女人，看上去只有二十歲左右的樣子，眉眼稍微往上翹起，五官精緻，雖然不能算是多麼傾國傾城，但是自有她自己獨特的韻味所在。
這是她真正的樣子。
面具被扯下來，女人一直保持平靜的那張臉，才終於崩潰了下來，她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嘴唇依舊毫無血色，她哆嗦著，低下頭去，彷彿她的這張臉不能示人一樣。
楚凝剛才只是看到了一瞬間她的臉，只能大約看到，女人的左邊額角上有一個紅色的什麼圖案，但是內容看不清楚。
楚凝看到她的樣子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剛才想起來的那個名字，不會錯了。
這不是普通人家可能擁有的面容。
“殷離。”楚凝頓了頓，終於開口說到：“或者說——殷家大小姐？”
“......”女人跪在地上，渾身彷彿篩子一樣抖動起來，她的雙手被束縛著，因此即使她低下頭去不肯抬起來，但是楚凝依舊能夠看到，一點點晶瑩的淚水從她的臉頰滴落，被她身上的衣服吸收了過去。
“我......我不是......”女人的聲音斷斷續續，雖然店面之內非常安靜，但是她含糊的聲音依舊不能完全被聽清楚。楚凝只能大致地聽到幾個字。
“我不是......殷......殷離......我不是。”
“那你是誰？”楚凝眯起眼睛，女人的狀態稍微有些奇怪，不過她並不相信她自己說自己不是殷離的說法。
就這樣子，誰都看得出來。
“我只是......一個罪人。”
“哦？”楚凝也蹲了下來，現在看來，她倉庫事件引伸出來的或許還不止是洛華城內的什麼事情，洛華城殷家忽然失蹤，這件事情已經超過了日常事件當中作為“正常事件”的評判標準。遊戲當中，眾多NPC的生活當中，隨便出現超過了平常界定範圍的標準之後，事件都被歸類為特殊事件。而這些林林總總的特殊事件，往往都會被整理成為各種任務，在各個時間點上，被玩家接取。
殷家離奇消失，而消失當天，殷家老爺和一對未知身份的夫妻吃完飯，然後，在飯還沒有吃完的時候，整個宅子已經空了。
這件事情本身，足夠形成一個任務了。
“你和殷家有關係，又要易容，而且從你的樣子來看，也不像是下人。”楚凝蹲下來，她伸手過去稍微碰了碰女人的手：“你這雙手，可不是幹活的手。”
“......”
“你好像一直想要跟在我身邊。”楚凝眯起眼睛：“從下午看到我在殷家門口的時候開始。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忠心的家僕，想要盡全力找出殷宅的真相。但是明明，殷宅金器行正門一般不開啟這件事情你都不知道，這本來就是在同一條街上就可以打聽到的訊息。兩個月了，我不相信一個忠心的僕人，會真的在這條街上守了這麼久，卻一點訊息都聽不到。宋弧衣說金器行和其他店面的時候，你猶豫了，但是你還是說不知道。我在想，你應該只是猶豫著要不要承認自己知道這一點而已。”
“你是人類，不過卻和鼠族有關，而且接觸應該不久了。”楚凝看了看她：“其實你易容的樣子看上去不算老，只有三十歲左右。八年前殷家大小姐離開，反推回去你當時也只有二十來歲，雖然殷家這樣的大家族，僕人是不缺的，但是按照你的條件，也不應該只是一個幹活的下人，如果你不是小姐，起碼也是服侍小姐的人。不過八年前殷離離開，她嫁給的是一個流浪的人，不應該會帶著她身邊的丫鬟離開。這麼說起來，你只能是二小姐的丫鬟，但是別忘了——當時的殷離，只有十歲。你的年齡，似乎偏大了點。”
這些都是套路，或者說是這個世界裡面世家所預設的一條規則，雖然現在玩家們普遍還不知道這些規則的作用，但是作為已經在遊戲摸爬滾打過五六年時間的楚凝來說，她對於這些NPC世家的規矩，雖然不能說完全瞭解，但也總能瞭解一半。
丫鬟會比小姐稍微大一點兒，因為這樣比較好服侍，但是年齡不會相差太大，這是因為貼身陪伴的丫鬟，也必須充當小姐的玩伴和同伴，而且，一些世家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女兒優秀的成長，就連丫鬟，也是從小對其進行各種課程的培養。底蘊豐厚的大陸上的一些世家，甚至是皇族，哪怕只是一個貼身丫鬟，或者也是出口成章，聰明伶俐，智商碾壓普通民眾的人。
年齡對不上，但是偏偏這個女人手上沒有手繭，不是幹粗活的人。楚凝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殷離。
而且殷離還有一個無比切合能夠解釋她身上的鼠族氣息的理由。
因為她離開了八年時間。
“怎麼樣？承認嗎？”楚凝嘆了口氣：“你當初離開殷宅，你看中的，究竟是人，還是鼠族？”
楚凝的聲音被她刻意壓低，不過這一聲小小的聲調還是被女人抓住了，從她被扯下面具開始，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分鐘，而這一次，是她第一次，驚訝地抬起頭來。
她的雙眼瞪得很大，她的情緒非常不穩定，她身上更多的氣息因為她的情緒而散發出來。
“我說對了？”
雖然是問句，但是楚凝心中已經十分肯定了。
女人盯著楚凝看了很久，她臉上的淚水已經乾涸，兩道淚痕在店鋪內昏暗的燭光映襯下稍微顯露出來，不過淚痕沒有打破她的容貌，反而為她添上了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她震驚地看著楚凝，幾乎說不出話來。楚凝就站在她的面前，俯視著跪在地面上的她。
“你怎麼.....”女人的聲音沙啞，但是仔細聽上去，已經不再是原來婦人的聲音，這聲音聽上去溫潤清脆，即使帶著沙啞悲傷的情緒，也不能掩蓋聲音本身的魅力。
這是一個很有自己風格的貴家小姐，楚凝現在開始對失蹤的殷鯉產生了一點好奇。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最終，女人嘴唇開開合合，而她的聲音，也在此時從她嘴裡蹦出來，跳進了楚凝的耳中。
她終於承認了。楚凝終於撬開她的嘴了。
“殷離。”楚凝心中松了一口氣，勾了勾嘴角：“這麼說來，你和鼠族有關係，殷宅的人失蹤，也和你有關？”
她剛才說她是一個罪人。
殷離雙眼重新溼潤，淚水從她眼眶流出。
“對。”雖然悲痛，但是殷離的這一聲承認的聲音，反而異常肯定。
“你是主動這樣做的嗎？”
“......”殷離身體稍微一震，好像非常懼怕這個問題。
就在此時，在楚凝正準備開口繼續詢問的時候，她的耳邊，忽然間響起了一陣生硬的系統提示音——
“達成接取任務條件，正式接取洛華城商戶任務：調查失蹤的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