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昏暗柔和的光暈微黃,更容易讓人被倦意席捲。
螢幕上不時劃過幾張寫滿了文字的檔案,初名手指微動,一個網頁便彈出,不多時顯現出一張一直在更新的名單,是張顯示著各項資料的排位表。
他滑動滑鼠瀏覽著那張排位表,密密麻麻的實時資料時刻跳動著,顯示著世界各地猶在活躍的大小賽事統計和人員名單。
這是地下網壇對世界範圍內球手的排位統計,所有參與過重量級比賽的球手都會被統計在內,名字灰暗的是未參與過地下賽事的球手,點亮的是已經開始參加地下黑賽的人員。
有些名字最近一段時間活動得頻繁,有些卻已經不動不移堅守在原地許久。
所有人的比賽結果都會合成資料更新入表累成排名積分,每十二小時全面更新一次,隨時有小的資料浮動。
初名掃了幾眼,目光鎖定在前百名的資料上,不少已被他熟悉的名字都被囊括在其中。
視線不時移動,大量資料合成分析湧入腦海。
他沉思著,忽而卻被腰背上時不時傳來的異樣觸感打斷思緒。
寂靜至極的空間裡,身邊人不安分的小動作實在是無法讓人忽略。
停下手上的工作,初名微微側過身,看著歪在自己身後側早已在倦意裡沉沉睡去的女孩。
山澤整個人蜷在他坐了一角的沙發上,不時用頭蹭蹭自覺抱住的初名的腰身,嘴裡還冒出幾句不成話的囈語,嬌小纖細得像只乖巧粘人的小蝦米。
捏捏眼角,初名微倦的眼底散開一絲失笑的光亮,這丫頭。
合上電腦,他輕輕拿開山澤環著自己腰身的手,側過身將小小的人抱在了自己的懷裡,起身朝臥室走去。
“哥哥……”
懷中的女孩習慣性地環上了初名的脖子,整個人窩在熟悉的氣息裡,溫馴的撒嬌語氣軟糯得不得了。
“抱……”
幾步路走進臥室,初名試著要把懷中的人放到床上,卻不出意料地看著山澤死死抱住自己就是不撒手,不免好氣又好笑。
“哥哥……不走……”
初名聽著山澤半是委屈半是撒嬌的囈語,摘下眼鏡的眸光低垂,看著安心窩在自己懷裡的女孩,半晌還是嘆口氣軟了心腸。
熄了燈光,初名就著抱住山澤的姿勢和衣躺在了床上,在溫柔月光拂過處吻了吻山澤微微蹙起的眉心,眼裡是平日不顯的流金柔色。
“晚安,我的矜。”
低低的嘆,出奇繾綣……襯著一室月光,微藍猶溫。
像是接連風暴之間短暫而不自覺緊繃著的喘息空隙,櫻乃過渡似的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常,簡單地上課和訓練,卻仍舊可以在這些平靜時光裡感受到那馬不停蹄逼近的風聲雨急,氣息險惡。
正是午休時間,越前如往常一樣早就溜得沒影,朋香坐到了他的位子上,一門心思地關懷起了最近越來越不太正常的好友。
“櫻乃,櫻乃?”
使勁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朋香終於把神遊天外的櫻乃的魂招了回來。
她對上櫻乃從窗外收回來的視線,不自覺地抿了抿唇,總覺得這次回來那雙眼裡的幽邃光芒又有些陌生。
“你這次回來怎麼老是發呆啊?是不是受的傷還沒養好哪裡不舒服?”
饒是心中有許多疑問,朋香都一一壓住沒有問出口,只是眼裡的擔憂遮都遮不住。
“我沒事,只是在想事情。”
微微搖頭,櫻乃斂下眼睫,不動聲色地將被朋香虛握住的手指抽了出來,聲線是略有餘溫的清淡。
“過幾天就是選拔賽的複賽,我接到了通知,所以在想這件事。”
“哦哦,你到時候是要去封閉比賽對吧?”
一時被櫻乃的話牽去了心神,朋香也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臉上是一派單純的欣喜。
“櫻乃真是厲害,這麼順利就進了複賽,真看不出來原來你這麼有打網球的天賦!”
面前的女孩眼裡毫無一絲陰霾,只有純然的快樂與善良。
櫻乃微微出神,沉澱了許多色彩的目光似是穿過朋香嘰嘰喳喳歡快的聲音,看到了更加幽暗而深邃的遠處。
“嗯,他們都說我有天賦。”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別於多年前的怨懟,也不同於這些時候的刻意純良,是真正的她的聲音,淺淡而晦澀。
“所以,我會贏下去。”
她微微笑,對著那張純然歡喜的熟悉面孔,像是釋然又似堅定,雪融霧盡,只餘清淡笑容,藏鋒納刃。
“吱呀……”
聽見鐵門被推開的聲音,越前沒有回頭,仍舊躺著,頭上的帽子被掀翻在一旁。
他歪著頭看那牆上恢弘的花海,不知什麼時候,畫中幾處被刻意留白的地方已經重新添上了幾筆勾勒,模糊,但卻傳神美好。
“聽說你已經拿到全美公開賽的邀請函啦,恭喜呀。”
櫻乃掃了一眼牆上的畫,轉而在越前身邊坐下,心情很好地將那被掀在一旁的帽子又惡作劇地丟到了越前的臉上蓋住,聲音裡隱隱有笑意。
“我還在猶豫。”
越前的聲音從帽子底下傳來,有些悶。
“因為和全國大賽衝突了嗎。”
幾乎是肯定的語氣,越前也沒有作聲,算是預設。
櫻乃頓了一下,將越前臉上的帽子移開一角,正對上他清亮如雪依舊藏著桀驁的眼光。
“怎樣都是自己的選擇,但,龍馬。”
“不妨去看看,也許你會找到困惑自己的答案。”
“那是一個強者如林的戰場,如若站穩了腳跟,你便也是強者。”
越前仰著頭,看著淺淡聲音裡那雙沉墜著幽邃光亮的眼睛。
“這裡有你的執念,卻不會阻礙你的夢想。”
“你夢想著變得更強,對嗎?”
“嗯。”
許久,越前閉了閉眼,終結了這場叩心的沉默。
有微涼的觸感落在了自己的眼上,越前感受著身旁人掌心的溫度,聽到她不知為何的輕笑。
“你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很快我也會追隨你的腳步去到大洋彼岸,回到那個許久不曾踏足的地方。”
那回應裡,幾分眷念,一絲銳意。
“友誼賽嗎?還是公開賽?”
“可能都有,也許更甚。”
“又或許,只是想著去直面那場被自己擱置了許多年的災難。”
“那裡有執念……我的。”
那聲音裡,繾綣與殺意交融著溢滿。
越前聽著,心裡莫名得不舒服。
“你聽說過白嗎?那天和你對決的人。”
他挪開帽子,看到早已收回手的櫻乃坐在一邊,將頭擱在抱著的膝蓋上,慵懶的姿態像是只憩息的貓兒。
“唔……以前沒遇到過,但。”
櫻乃沒動,眼睛微眯著像是在放空。
“‘鬼骷髏’底下分會遍及世界,吸納各地的球員在各地活動。總會卻很特殊,只有七個人,稱作‘七魔王’,其中三人地位最高,統御其下的四人,是‘鬼骷髏’最核心的核心組成。”
“七個人都有各自的代號稱謂,除了至高的三個創始人,其下的四人都會經歷改換,十年一次,由繼位者繼承各自的稱號。至今也已經更換到了第四代。”
越前聽著櫻乃一句一句慵散地作著解釋,卻偏偏從那一絲慵懶裡聽出蟄伏的厭憎與惡意。
“據我所知,白曾是‘鬼骷髏’挑選培養的‘四魔王’繼位者候選人之一。”
“曾是?”
“好像是在最後候選人角逐中勝出時選擇了叛棄組織,他真正的揚名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似乎在‘鬼骷髏’裡的時候一直隱藏了實力。”
“我那時候已經出了問題,很快就來了日本,也錯過了他的活躍伊始。”
“美人啞語,為此代最強。”
“真是令人趨之若鶩的稱讚呢。”
櫻乃輕輕笑出了聲,眼裡幽邃閃頓,掠過嘲意。
“所以才會被吸血蟲一直覬覦。”
“繼位者,是確定的四個人嗎?”
皺皺眉,越前腦海裡掠過,那個一頭耀眼金髮披著天使皮囊的乖張惡魔。
“只能說,目前暫定的繼位者有四個。”
“候選人不止,有很多,是‘鬼骷髏’從小挑選廝殺著培養出來的,又或者是從各地網羅來的極富天賦的種子。”
“最後勝出的四個人才是最後的繼任者,不到最後一刻都無法確定。”
“距離最後的那場決鬥,呵,還有段不長的時間。”
“這些是很容易知道的事嗎?”
聽到這裡,越前有些怔愣,只看到櫻乃轉過頭,清淡笑容裡顯露出一絲惡意的嘲諷。
“當然,在地下,這些都是賽季裡金錢落定富貴輪轉的來路源流。”
“‘鬼骷髏’網羅著散落的球手在賽場上角鬥,追求著變態的強者,弒殺著敵對的每一個對手。”
“而它們自己的繼位者角逐,更是毫無容情慘烈更甚的自相殘殺。”
每說一句,語氣都淺淡一分,櫻乃慵散地眯著眼,唇角清淡的弧度未名得冷漠。
“每一場廝殺,都是全場追捧,世界矚目。”
“那個世界裡,鮮血讓人興奮,貪婪讓人醉心,對至強者的追捧是唯一的法則。”
越前怔愣地看著櫻乃臉上笑意淺淡,平常語氣裡的藏掖著的,卻是滿滿的惡劣嘲諷。
他聽著,彷彿都能嗅到那個腐朽世界裡透出的淋漓血意。
但不知為什麼,越前眼光微閃,撇去那些惡意與鋒利,他從櫻乃話語裡更能聽出……一絲徹骨的悲哀。
“你,恨他們?”
無師自通地,越前在這一刻,福至心靈。
一怔,櫻乃嘴角的弧度彎起,她眼裡沉光灼灼,襯出不露一絲陰霾的明媚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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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一瞬的笑意冷淡,她一字一句,映著午後日光溫暖,不及眼底。
“剖心之痛,覆骨之恨。”
“不共戴天之仇。”
“龍馬。”
心尖一跳,越前看著櫻乃站起身,整個人陷入逆光的陰翳裡。
只聽見那殘存著餘溫的冷淡聲線在逆轉光源的一刻裡響起。
“變強吧。”
“很多人,在等著我們。”
她在推開門的剎那回過頭,眼底幽邃在日光渲染下沉澱出一絲溫意。
恨,所以拔刀浴血不辭惡意。
愛,因此星墜光熄不墮初心。
日光正暖,夜長不懼。
越前慢慢站起來,抬起頭,露出了低低帽簷下,那雙清亮藏雪一如桀驁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