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一件壞事發生之前就知道它會發生……”
“你還會向前走讓它發生嗎?”
北顧然怔怔地問。
大概是陽光太刺眼,北顧然揚著臉卻從逆光而立的跡部景吾身上看到了眩暈的光芒,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什麼?”跡部景吾被她的提問弄得一愣。
“不,”北顧然已經回神,“我是說,很痛。”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被拽著的右手臂上。
“啊恩?本大爺還以為你沒有痛覺。”話雖這麼說,跡部景吾還是慢慢地、輕輕地鬆開了手。
北顧然立即後退了一步,像是劃出了一個安全的距離,“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她垂著視線看自己的手臂,沾滿暗紅鮮血的衣袖,沒有人願意直視,自然的,也沒有人有跡部景吾這樣的洞察力。
跡部景吾雙手抱胸,微微挑著笑,銳利而自信,眉目奢華,“你是右撇子卻用左手撥打電話,手錶戴在左手卻用左手測脈搏,基本上不抬起右手。”
“……”北顧然扶住她的手臂。
其實很痛,但是她的痛覺神經反應稍微比常人遲鈍一些,準確的說,遲鈍很多。
這是和她敏銳的直覺完全相反的事。
就好像是上天賜予了她一樣天賦異稟,同時拿走了她的一樣東西。
所以北顧然無法很快地分辨她受傷的程度,無法立刻確定她是不是重傷快死。也同樣因為這個原因,她極少讓自己受傷。
更不用說脫臼了。
北顧然蹙起眉,漸漸地感覺到鑽心的痛從手臂上傳到大腦。
她站穩了身,神色保持平淡,臉色卻漸漸蒼白起來,“跡部少爺還有其他的事嗎。”
“……”跡部景吾盯著她看了一會,直到北顧然額頭上留下了豆大的汗珠才說了一個字,“有。”
“……”北顧然有些意外地抬眼,“請說。”
“送你去醫院。”跡部景吾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北顧然這才注意到那個手機很眼熟,隨即意識到剛才將手機遞給她的人是跡部景吾而不是那個忍足侑士。
“本大爺要去一趟醫院看看金澤裡惠的情況。”跡部景吾的語氣一直都是不緊不慢、從容不迫的。
“……”北顧然默然地望了跡部景吾一眼。
跡部少爺您是說您是順便帶她這個拖油瓶去醫院她需要趕緊感恩戴德麼。
“……”跡部景吾已經向前走去,絲毫沒察覺到北顧然難得的吐槽心思,當他發覺北顧然沒跟上來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你該不會腿也脫臼了吧。”
“腿脫臼了如果跡部少爺還能行走一個,今天就將二十萬翻三倍還給跡部少爺。”北顧然淡然地說。
“等你能翻三倍再嘴硬吧,本大爺等著呢。”跡部景吾絲毫不停頓地接了上來,卻也沒有走回去的意思,而是自行向前。
“跡部少爺說笑了,錢能翻了三倍我也不敢讓跡部少爺腿脫臼一次。”北顧然慢吞吞地跟上跡部景吾卻又保持著一段距離。
手機震動了起來。
醫院裡的消毒水味並不是很好聞。
讓人覺得噁心想吐,不管來多少次,對於醫院有多麼熟悉都是這樣的感受——更何況,北顧然很少來醫院。
當然,接下來一段時間恐怕要經常來。
北顧然瞥過自己吊著的右手臂,手機來電顯示依舊是“日野先生”,她沒接,快步走出醫院大樓。
傷筋動骨一百天——脫臼要多久才好來著……?
沒有其他骨折,復位後三到四周然後還要休養……
這一個月可是還有其他的事要做的啊。
北顧然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幾個穿著病服的孩子歡樂地玩著風車從她身邊跑過,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臉。
真是簡單的人生。
她抓了一縷自己披散下來的頭髮,覺得有些煩躁,把它撩到肩後去。
一個皮球彈彈跳跳地撞上了她的腿,她微微一怔,抬眼望見了不遠處一個小女孩正不知所措地看著她,有些怯怯的,怕是她神色太過冷淡嚴肅讓那個小女孩害怕被責怪。
北顧然單手把球撿了起來。
“不好意思。”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她並不是故意的。”
北顧然下意識地望了過去,少有的探究。
不是這個聲線有多麼特殊,那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的聲音,然而,她卻在第一時間覺得……
很溫暖。
是的,北顧然就是這麼覺得的。
柔和而溫暖。似有春日一陣溫暖的風拂過朵朵盛放嬌豔的花。
“殤姐姐……”那個怯怯的小女孩臉上登時一亮,飛快地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笑容燦爛的堪比陽光。
草坪上傳來輕微的滾輪的聲響。
首先望見的是被風輕輕拂動的暖橘色的長髮,柔順而微微帶卷,很溫暖很柔軟的感覺;緊接著,北顧然對上了一雙暖橘色的眸子,明亮,彷彿盛著溫暖不灼眼的光輝。女孩的樣貌姣好,唇角淺淺地挑著笑,溫暖而愜意。
但是那個女孩坐在輪椅上。
就像是所有溫暖和唯美中的缺憾。
然而誰也無法對著那個女孩的眼睛露出同情憐憫的神色。
因為那雙眼睛太過赤誠而明亮,因為那個淺笑太過溫暖而美好……讓人不由心生慚愧,讓所有灰色的、消極的、陰暗的想法都無力形成。
那個女孩伸手揉了揉跑到她面前的小女孩的頭,笑容淺淺,抬頭看向北顧然時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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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姐姐!”那幾個玩著風車的孩子笑鬧著跑到輪椅女孩的旁邊,將她圍在中心,你一言我一語地講了起來,也打斷了女孩和北顧然的交流。
北顧然將手中的皮球放到了草坪上,往醫院外走去。
一輛車慢吞吞地停在醫院大門口,北顧然站住了,看見車窗搖了下來,藍色長髮的嬌小女孩趴在窗上,衝她招手,“快上車,我趕著買東西。”
“……”北顧然默然地盯著她看了一會,沒有動作。
這是當然的,那個女孩雖然說是她的店主,卻極少和她有交流。
“快點。”女孩催促道。
“北顧然。”坐在司機座位的渡邊有未偏頭露出臉,“上車,學校那邊已經請過假了。”
北顧然還是開啟後車座的門,坐了進去,“偷聽的人是你。”她說的是陳述句,而不是猜測。
渡邊有未啟動車子的動作微微一頓,“你發現了?還是又是直覺?”他像是頗為好奇地看了北顧然一眼,“這麼說起來,你的直覺真是精準而好用的東西。”
“……”北顧然默然地垂下眸子,視線觸及刺眼的白色繃帶,“總會有不好用的時候。”她抬眼望向窗外的車水馬龍,神色和語氣都很冷淡。
“也會有失靈的時候?”渡邊有未隨口問,並不是很認真,懶懶散散的,“可是你每次都說的很肯定,難道你還能判斷什麼時候它不準麼?”
“……”北顧然卻沒有再說話。
“……”突然的安靜讓渡邊有未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後視鏡裡的北顧然。
她搖下了車窗,窗外的風撩起她披散的頭髮,讓她的神情有些難辨,隱約間似乎看到了那雙冷靜淡然的眼眸。
那雙眼睛……讓人沉默。
“渡邊有未你開快一點!”坐在副駕駛座的嬌小女孩催促道。
“喂喂,開太快被交警攔下了怎麼辦,反正快到了你就不能等等嗎。”渡邊有未的語氣有些無奈。
“你平時快把車開到江裡去都不擔心交警。”女孩說。
“別吐槽了,不然下次不給你做蛋糕。”渡邊有未踩了油門。
“你還欠我三個蛋糕,你先還清了再撂狠話吧。”女孩雙手託腮絲毫不在意地說。
“……”渡邊有未先是沉默了一會,隨即說道,“把你的吐槽癖收起來,不然我往蛋糕裡放一罐子鹽。”
女孩一笑,唇瓣彎成了貓嘴,“渡邊有未你有彆扭屬性一點都不可愛。”
“這和彆扭屬性沒有一個硬幣的關係。”渡邊有未嘆氣說,他一腳踩下了剎車。
女孩已經開啟車門刷的衝出去了。
“真不明白這些遊戲有什麼好玩的。”渡邊有未趴在車窗邊上,打著哈欠咕噥道。
北顧然從口袋裡掏出一直在震動的手機。
“渡邊有未。”北顧然看著手機突然叫道。
“哈?”渡邊有未哈欠打到一半,半是懶散半是茫然地回頭。
北顧然看著來電顯示的閃光燈暗了下去,才慢慢問道:“大阪是不是有一家日野財團。”她語氣從來都是聽不出疑問的。
“嗯……有的啊,全國排名前十的財團之一。”渡邊有未半是好奇地看著北顧然,“日野財團和相田真紀有什麼關係麼?”
“……”北顧然把手機丟回口袋不再理會,“沒關係。”
“咦?”渡邊有未揉了揉自己的頭髮,“你不是要查相田真紀嗎?”
“……”北顧然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你這種眼神是鄙視吧喂!”渡邊有未差點手滑按下車喇叭。
“關於日野財團那位日野先生,你知道什麼嗎。”北顧然轉而問了另一個問題。
渡邊有未盯著北顧然看了一會,“你預設了吧。”
“嗯。”北顧然說。
“……”
“你可以回答剛才的問題了。”
渡邊有未挫敗地嘆氣,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道:“日野仁,日野汽車財團董事長,四十六歲,已婚,無子,聽說……”
“講重點。”北顧然打斷了他即將開始的長篇大論。
渡邊有未一頓,“你要知道的重點是什麼?”
“醜聞八卦。”北顧然淡然地說。
“……”
“不知道就算了。”北顧然說。
渡邊有未嘆了口氣,才繼續說道:“據說他年輕時有一段風流韻事,但在上流階層中其實是個笑話,那個女人是為了他的錢,有一天抱著個孩子去日野仁那裡要求他娶她,只可惜那個孩子是個女孩子,日野家並不接受。而後那個女人就抱著那個孩子消失了。”
“你剛才說日野仁無子。”北顧然突然說。
“是,雖然後來他娶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但一直沒有孩子。”渡邊有未聳了聳肩。
“……”北顧然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
“我以為你會對相田真紀的事比較感興趣,沒想到你卻問了日野仁——”渡邊有未突然一頓,眼底閃過一抹光,笑容有些懶散,又有些意味深長。
北顧然看了渡邊有未一眼,卻問道:“相田真紀怎麼了。”
渡邊有未抓了抓頭髮,“你不要一臉不感興趣但還是給點面子問一下的表情可以嗎?”
“我沒打算給你面子,如果你要花錢買面子另當別論。”北顧然說。
“……”渡邊有未無力地翻白眼。
車門突然開了。
“……我是店長,不是甜品師,不過你來東京的話我給你介紹個甜品師。”嬌小女孩一手抱著一個盒子,一手抓著手機在打電話。
對方似乎講了什麼。
“如果你帶著你做的蛋糕來交換的話,我考慮一下。”女孩坐進車裡。
電話那頭應答著。
“又是訓練。”女孩單手託腮旁若無人地打著電話,“那種流汗的運動你們怎麼就這麼喜歡。”過了一會她又說道,“我有運動啊,很認真地腦力運動。”
“……”渡邊有未無力地聽著她的電話內容。
“等你來東京再說吧。”女孩撇了撇嘴,還不忘加上,“再見。”
她掛了電話,樂滋滋地抱起她的盒子對渡邊有未說,“搶到了!限量版的!我想要這個遊戲很久了!”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眼睛裡似乎冒出了星星。
“……”渡邊有未默默伸手指了指,示意她繫上她座位上的安全帶。
“算了,你這種屬性是不會明白我的心情的。”女孩伸手系上安全帶一邊說。
“你的屬性我也不太理解。”渡邊有未說,“把變裝當生命,把遊戲當運動的屬性。”他啟動了車子,“你需要被拯救。”
“被你嗎?你可以內褲外穿?”女孩彎著唇,笑的像是貓嘴,深綠色的眸子幽幽的。
“……”渡邊有未沉默了片刻,“北顧然,二年d班前一陣子轉走過一個女生,她是相田真紀的好朋友,而且,她也叫真紀,藤原真紀。”
北顧然默然地抬頭看了一眼渡邊有未。
“轉移話題和預設有著異曲同工之用。”女孩說。
“……”渡邊有未單手扶額。
北顧然唇角掀了起來,露出了一個極淺的笑容,隨即臉上閃過一抹若有所思,“藤原真紀轉學之前有沒有傳出和相田真紀不合的傳言?”
“沒有哦,她們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似乎連喜歡支援的網球部王子都是同一個人。藤原真紀是毫無預兆的突然轉學。”渡邊有未回答。
“藤原真紀是不是金澤裡惠的朋友?”北顧然又問道。
“確實是的,藤原真紀是國二開學的時候轉學來的,先是成為了相田真紀的朋友,但她和金澤裡惠更合得來,所以和金澤裡惠關係非常好。”渡邊有未對於北顧然莫名其妙的問題雖然有些奇怪,還是給出了回答。
北顧然的左手指尖輕輕敲著膝蓋,似乎在想著什麼。
半晌,她問了一個更出乎渡邊有未意料的問題:“冰帝是不是有一定退學規定?”
渡邊有未微微一怔。
“有的。”坐在副駕駛座的女孩回答。
北顧然抬眸,“我要去趟大阪,渡邊有未,送我去新幹線車站,晚飯不用給我留了,我要吃夜宵。”
“……”渡邊有未一腳踩下剎車,在紅燈前停下,“你能不能別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你個厚顏無恥的女人,還有你就不能在大阪吃晚飯嗎!”
“要花錢的。你負責三餐少了一頓虧本。”北顧然淡然地說。
“補充,厚顏無恥的拜金女。”
“承蒙誇獎,不勝榮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