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天是第一次進入陸家最深處那間小屋的。
當然，因為脫力的緣故，是陸松將他抱進來的。
小屋從外表上看毫不起眼，屋裡同樣如是。
體內裝睡的小霸王，不知何時已經甦醒。
當邪天看到那尊酷似陸家六祖陸風的塑像時，才發現此點。
“這是何處？”
“是我爹的屋。”
“看上去，沒什麼啊。”邪天打量著四周，“除了多了你六叔。”
“謝謝。”
小霸王的語氣，是之前所不曾有的唏噓。
“你這一客氣，我還滿不適應的。”邪天打趣道。
“至少我不知道六叔真能被救。”小霸王也笑了，環顧小屋嘆道，“這是我第二次走進這裡，什麼都沒變，變了的，只是人。”
邪天看了眼陸風的塑像，明白了小霸王的意思。
屋裡的人本該是小霸王的爹陸壓，如今卻變成了陸風。
雖說有些牽強，但他還是能體會到小霸王想要用這牽強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心頭的物是人非之感，以及……
“總會有辦法的。”
小霸王有些落寞地笑了笑：“那是因為你想象不到，他有多強。”
“可你六叔也比我想象的強吧，還不是救活了？”
“那不一樣。”
“怎的不一樣？”
小霸王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道：“從他手裡救出他，比從那裡救出六叔更難。”
“難了多少？”
“想不到。”
邪天怔了怔，旋即安慰道：“放心，我們也在不斷強大，總有一日，你能救出他的。”
前世和今生的交流，到此告一段落。
小霸王趁著小屋換了人，開始一寸寸打量他以前似乎不敢細緻打量的小屋。
邪天看了會兒，發現小霸王雖有些落寞，卻沒有觸景生情、乃至嚎啕大哭的嫌疑，便收回了心神，開始琢磨自己的事。
相比救陸壓出來這種事，他的事或許小得連芝麻都不是，可對他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依舊是自己的事。
第二次的大開天劫，終於順利渡過。
由此，他真正突破了聖祖屏障，成就了非帝口中名義上的大羅果位，變成了一名貨真價實的道祖。
只有此刻靜下心來，他才能體會到自己這次突破，究竟有多機緣巧合，有多幸運。
“若非第二次進入那片虛無，我不會那麼快明悟自己其實並未真正突破……”
“但第二次進入，又讓我的第二次突破變得更為困難，那裡的力量，看似沒有影響我，實則對我施加的影響，超乎想象……”
“若非去了凰山盛會，我不會被浩女擄走，更不會……更不會得到她的大帝之力……”
“正是這一連串的陰差陽錯，讓我擁有了再次擠壓神宮，接引大開天劫的可能……”
……
如此看來，這些機緣巧合，都是一環扣一環的緊密因果。
但這每一環發生的時候，誰能想到這些事最終都會在邪天二次突破道祖的時刻齊齊爆發？
正因如此，邪天才會感到濃濃的幸運。
因為他非常清楚，其中任何一環若是出了差錯，自己這輩子可能都沒希望突破道祖了。
“這，莫非就是邪刃所說的因果了麼……”
邪天又想起了五位準帝在山腳青石旁告訴自己的話。
邪帝追求的是命運。
所以他走了一條讓別人無路可走的路，但最終結果，卻是別人先讓他無路可走。
先天第一大帝誅天，走的卻是因果。
但邪刃更慘，因為他連自己應該走什麼樣的路都不知道，就跌落大帝之位，在可憐的九州界苟延殘喘。
命運，邪天沒碰到，卻去了命運所在。
之前他或許還不太明白，那片虛無黑暗究竟是什麼地方。
但他忘不了當自己問出那句話後，非帝五位存在怔立當場的表情。
所以他確定了，虛無黑暗中無數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粗粗細細的光，就是命運。
但因果呢？
將思緒放到因果中，想要展開一番臆想的邪天發現，自己連臆想的資格都沒有，所以他什麼都想不出來。
“命運，因果……”
輕嘆一口氣，邪天又看向陸風的塑像。
“或許真的只是你因我而死為因，你因我而活為果這麼簡單吧……”
搖搖頭，邪天將發散的思維收了回來。
這一回收，他就覺得自己因大開天劫而激盪的心，平靜了不少。
大開天劫成功渡過……
無色神宮變成了道池……
一切，似乎都又回到了正軌，除了他那什麼都沒有的道池。
他所看過的道藏心得中，並沒有任何有關道池無碑林的先例。
不過他從陸松幾位的口中得知，這件事非常嚴重。
當然，實際情況肯定會他們所說的不一樣，不過……
“自塑這些碑林，又會有多難呢……”
邪天輕嘆，聲音有些愁苦。
當然，此刻還有比邪天更愁苦的人。
這些人，剛剛還和他在一起，且面色凝重悲苦地議論著一件事。
但此時此刻，他們臉上不見一絲一毫的凝重和悲苦，有的只是彷彿被人扇耳光扇得頭暈目眩的神情。
這神情，直到送邪天進小屋的陸松返回，也絲毫沒有緩解的趨勢。
看到這樣的場景，陸松除了表情有些抽搐以外，更有些慶幸。
他覺得要不是自己送邪天去他爹的小屋這件事，此刻怕也和這群人一模一樣。
“休息，休息一會兒……”
在心底學著邪天的口氣說了相同的話後，他突然就滋生了一種親手打死自己的親侄兒的衝動。
而在想到自己當時淚流滿面的動情表現，他就險些轉身走回小屋，把衝動變成實際行動。
“這個小兔崽子，早說會死啊……”
百般情緒，最終化為一句頗為無奈的腹誹在肚子裡頗為幽怨地響起。
隨後，陸松便施施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淡淡開口道：“之前的事，就當做沒有發生，接下來，還請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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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松這一副方才彷彿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態度，倒是打破了此地的尷尬。
但無論是自己人陸傾，還是外人花帝等，抑或是尚未過門卻已經實打實成了陸家小媳婦兒的浩女，都不由自主地紅了紅臉。
“把吾等當猴耍，這才是陸家少主的本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