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書竹連‘天’是什麼都不知道,也就更遑論有膽量與之為敵。
在他本人看來,世界上最不可能成佛的人就是他柳書竹了。而他真正擔心的問題是,像一塵這種人,真的能夠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嗎?
如果一塵凝聚出了完整的四身相,用他自己的狂言來講,能以羅漢果位欺凌菩薩、等階於聖賢,那個時候他要是反悔了,再想成佛作祖,掉回頭來對柳書竹二人出手,試問誰能降他?
殺之可惜,不殺則是一大禍患,貽害無窮!
放在以前,柳書竹必然會毫不猶豫的先殺了對方在說,因為他很小氣,很記仇。可經歷了許多事情以後,他的心志也趨於成熟。
對於整個時代而言,一個人的實力始終太過渺小,除非能證得武者大帝的不死境界,否則很難保全自身,就算身為圓滿級別的武皇,奧義之力足以撼天動地,也照樣會隕落!
要想在外面的世界中生存下去,必須藉助一切能夠藉助的力量。
“我信不過你!”不過,柳書竹依然冷冷道,“還是那句話,你不配成為小爺的朋友。以前不配,以後也不配。今天我若傾力殺你,你必死。但小胖子人情味兒太濃,殺你未免悖了他的本心。”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柳書竹極不情願的做出了暫時不殺一塵的決定。
小和尚無意成佛,一塵現在死了,身上的四身相也會跟著消逝,那還不如先放過他,等小和尚有心成佛的時候,再融合成佛因子不遲。至於這期間的兇險,就只有默然承受了。一塵日後若真的反悔,再來一場死鬥就是了,小悍匪骨子裡也是心高氣傲的不行!
一塵看出了他的疑慮,又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語出我口,便是語出我心,自此之後,上天入地,奉你為尊!”
柳書竹嗤之以鼻,要不是他在關鍵時刻逆轉勝負,此刻他二人已經死在了對方手下。這種轉變未免來的太快,換做誰都不會相信。
“說的簡直比唱的都好聽,是不是我讓你自廢手足,自斬頭顱,你也肯答應?”
一塵表情平靜,道:“有何不可。”
說著,不見任何遲疑,菩提秘法聚氣為兵,白芒乍現,舉左臂斬向右臂,只聽他慘然一聲,整條右臂齊肩而落。
他卻不曾皺半下眉頭,驀然斷喝:“右臂從此不生!”
僧袍血浸,順著傷口染紅了半衣。一塵將斷臂橫握在手中,踱步上前,將其狠狠擲在柳書竹身前。
他態度決然,表情依然妖魅,好像扔下的不是曾經屬於他的肢體,而是一截枯枝,棄之如敝履糟糠!
柳書竹二人各自動容,當場有些發愣。
這無異於自殘的一幕,出自柳書竹隨口一言,一塵這般做法,卻讓人始料未及。
“一臂可夠?”
柳書竹神情複雜,微一躊躇,隨即便道:“你我不同道,我也用不著你來奉。只要你記住先前那幾句話就好,不要再妄想成佛。今天算你撞大運了,我也學著悲憫一回,你走吧,無論我在那裡,都不想再看到你,但願你不要讓我為今天的決定後悔!”
一塵揚眉,臉上的自信神采和特有的傲慢慢慢恢復,點頭對柳書竹道:“敢問剛才是何指法?”
“指名謫仙。”
一塵的神情淒涼而落寞:“好一個謫仙指。你說的對,菩薩偏心,我鬥不過大願菩薩。但菩薩選了你,也未必見得是好事,那青燈葬佛的古地裡,必然有你的一段因果,既然如此,我去西方等你。”
他說完,驀然仰天狂笑,徑自邁步向寺外走去,形象駭人,直至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
柳書竹渾身洩勁,這才停止運轉一直蓄勢待發的謫仙指心法,也終於松了一口氣。
這個妖和尚,從感覺上而言,真是讓人又驚、又恨、又怕!
以他骨子裡的桀驁,也完全不否認這一點。
如真小和尚盯著草地上那截斷臂,怔忪半晌,悶聲道:“好一個妖僧。”
柳書竹則道:“好一個有何不可。”然後又追罵了一句,“娘的,咱們以後肯定會後悔!”
大戰告一段落,悔過崖頂,三位神僧見證了這一幕的發生,大局已定,草笠老僧和空藏神僧閃身消失,下一刻即出現在了柳書竹和小和尚身邊。
空藏神僧眼含笑意:“你就這麼讓他走了?”
柳書竹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放肆之至:“我想殺他不假,但若是由你來勸,我便瞧不起你。”
其實,他心中想的卻是:偌大的佛門,就沒有一個正常的和尚,無論是高僧還是沙彌,滿門都是奇葩,讓人不爽。
空藏神僧縱聲大笑,柳書竹這麼說,他反而高興的很:“六祖慧眼如炬,你有大慧根。”
柳書竹洩氣:“神僧見笑了,我就當您是在罵我。”
悔過崖頂,嬰兒僧面色呆滯,稚嫩的面孔上,竟生出幾分疲憊之態。
他喃喃自語道:“傻徒兒啊,斷、證、功德、四身、五智,你竊居佛陀的四身相,這是天成宿命,你明明知道,他人若想做那佛陀,你則必死,卻從哪裡求活?”
他仰天長嚎:“佛陀!從這一刻起,我要恨你、毀你、汙你、謗你、唾你,至死不休!”乳嫩卻又淒厲的嗓音對天狂吼,整座巨城都在這悲涼的喊聲中戰慄不止,“還我徒弟來——”
空藏神僧望向那邊,淡然道:“他瘋了。”
草笠老僧卻道:“他沒瘋。他若是會瘋,我佛門不久便會出一位七祖羅漢,瘋羅漢。”神僧也是人,是人就有情,有情則證不得羅漢金身。
柳書竹收起血海異象,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扶著小和尚向寺外走去。
天空中,血色積聚在蒼穹,久久不散,血雲兀自翻滾,從血海異象開啟的那一刻,已經在高空聚集。此時腥風肆虐,大有更猛烈之勢。
轟!
突然間,高空無端炸響一聲沉悶的罡雷,壓抑了多時的陰霾,終是大雨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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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落下,竟不是透明的顏色,而是呈現出血一樣的殷紅!
蒼天泣血。
整座巨城都籠罩在血雨的範圍內,佛門聖地遭汙,萬千武者都在這一刻望向天空,處於極度的震驚和駭然之中。
柳書竹瞪著眼睛道:“這、這……肯定跟小爺沒關係!”
“沒關係才怪!”小和尚咋舌道,“人家別人的異象開啟時,都會有祥雲從天邊飄來,要不就是有仙音相和相鳴,這是得寵於上天的盛景。可還從來都沒見過下血雨的,你這異象……可真夠晦氣的!”
“放屁,救你小命的時候你怎麼不覺得晦氣?”
如果伴體異象能達到一個極為不凡的層次,便會勾動大天地的氣機,與之產生共鳴,從而激發外界的種種奇景。漫天血雨,場面的確不算小,但委實算不上祥和。
血衝蒼穹,乃大兇之兆,古來惡極!
草笠老僧與空藏神僧意味深長的對視一眼,兩位神僧眸子深處的平靜被打破,都出現了一絲情感悸動。
草笠老僧任憑血雨打溼僧袍:“看不透,望不穿,理不清。”旋即便退走。
空藏神僧則雨不沾身,與靜蘭舍利一同歸位。
柳書竹攙扶著小和尚出寺,周圍的菩提僧滿臉悲切,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們兩個!
面對眾多敵視的目光,柳書竹大笑了一路,他趾高氣揚,毫無半點收斂之意,居然踏血而歌,煞氣昭然。
這幫和尚,就不能給他們好臉色看!
“……人間若有不平事,只管揮刀斬人頭,砍啊砍啊砍啊砍,血流成河骨成丘……”
如此粗鄙的歌詞曲調,當然是出自刀疤臉的手筆,美其名曰《好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