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柔朝那人看了一眼。
對司機說了一聲：“走吧。”
季餘窩在冷氣更厚重的角落裡, 往後視鏡瞥了一眼，已經沒有人了。
車子緩緩啟動，季餘把自己的墨鏡口罩都摘了下來，臉上還帶著妝，他從口袋裡扯出一包溼巾來卸, 搓的力度還挺大的。
很快露出了一張很有記憶性的臉。
他一邊把垃圾收拾好丟進暗格子裡, 一邊朝陸懷柔開口：“這麼長時間不見，你的眼光高了不少啊。”
陸懷柔滑動這手機，肩膀靠在座位上，姿勢隨意：“我眼光一直都很高。”
“我怎麼覺得人家看不上你呢。”
“那不是很正常。”
陸懷柔輕飄飄的開口, 然後看向閉眼假寐的季餘。
季餘皮膚很好，沒了眼線和眼妝, 整個人看起來十分乾淨。
黑色的外套被丟在一邊, 他身上穿著一件純白色的棉質t恤，整個人看上去有種學校裡高年級學長的味道——那種喜歡沉默、但是衣服總是乾淨整潔, 頭髮打理的一絲不苟, 站在樹蔭下面總會讓人覺得乾淨溫暖的男生。
聽到陸懷柔的話, 季餘撩起眼皮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然後又閉上了。
“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什麼？”
“看不出來你這麼會裝。”
陸懷柔：“……”
周粥的生日是八月20號,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呆在家裡沒事做。
周太太時不時就來問一下周粥的想法，似乎在十分用心的幫她張羅生日宴會，而周媛有時候聽到她們討論也湊過來狀似無意的搭兩句話，提出點意見, 說話之後還要朝周粥的位置看兩眼，彷彿在暗中確認周粥的態度。
而周粥很顯然對此既沒有興趣，也沒有野心，在吃飯的時候聽到周太太的提議，會不鹹不淡的回覆兩句。
大多數時候內容是：“隨便”、“沒有意見”、“怎麼方便怎麼來”。
而周太太對此似乎還挺滿意，甚至更加用心的張羅起來了，甚至連請帖的款式都要給她來選。
好像兩人關係一開始就很融洽似的。
不過到了後面幾天，周粥就沒在周家看到過周媛了。
只需要應付周太太一個人，周粥耳根子清淨了不少。
周太太對此還在餐桌上提了兩句。
“哎，真不知道媛媛去參加什麼女團選拔賽，不像你會搞學習，她天天做些不務正業的事情，也不怕被人笑話。”周太太
女團？聽到這兩個字，周粥下意識就想到了之前在影視城碰到的那群粉絲。
周媛成績不好，讀的是所s市的三流大學。
學費貴，但勝在環境很好
本來周汝海是想讓她出國鍍層金的，但是周媛不思進取，連外語都懶得學，安安心心就想做個花瓶，於是就選了滬市，留在了本地，有豪車開，有朋友玩，什麼事情都不用考慮，也算是舒服得心安理得。
但是近些天開始周媛不知道是受到了周粥的刺激還是怎麼，開始找事情做了。
她搞學習沒什麼天分，但是從小舞蹈沒落下過，正好最近“少女訓練營”在滬市開拍，陣仗弄得很大，很多本地的姑娘都報名參加了，周媛正好也嚮往娛樂圈的繁華，公司也沒簽，直接就以個人訓練生的方式報名參賽了。
最近正是閉關訓練的時候，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的。
“不過周媛提前請好假了，到時候你生日她也會回來。”
周太太怕周粥誤會，還特意補充了一句。
周粥喝了口湯，道：“不回來也沒事，反正就是個普通的生日。”
她個人認為，周媛那個小姐脾氣，待在訓練營，絕對不會太好過。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別看周媛這些天在周粥面前乖的跟個鵪鶉一樣，她一進節目拍攝，整個人的驕縱臭脾氣就暴露無疑，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周媛不滿節目環境、餐住水平、時間安排的模樣全部被攝像頭記錄了下來，大家都是帶資進組，規矩是哪個訓練生背後的的公司出的錢多，哪個訓練生的鏡頭就多，所謂的女團競選，實際上本質不過是一場資本的博弈。
不過周媛這次也是頭鐵，居然瞞著自己的身份進去了，也沒找人給官方送錢。
於是節目組壓根也就沒打算給周媛太多鏡頭，本來第一輪就該淘汰了她，沒想到這周媛是真的事兒多，鏡頭下意識就懟她身上了。
於是這兩天官方放了幾段剪輯到了微博上，周媛有個鏡頭——她坐在食堂裡面，一遍擦嘴上的口紅一遍翻白眼：“這裡的飯是給人吃的嗎？”
周媛這話也沒說錯，節目組的飯確實難吃，青菜蘿卜，少鹽少油，怎麼健康怎麼來，周媛平常吃慣了各種山珍海味，覺得難吃那是再正常不過了，但是她講這話的時候，她身邊的訓練生們一整天訓練之後，一個個靜默無聲，表情安逸捧著食盒，一副心滿意足的幸福樣子，和她形成了截然的對比。
這檔選秀節目本來就很受人期待，因此這剪輯一放出去，微博上的各種路人紛紛表示活久見。
手機被沒收的周媛甚至不知道節目第一期還沒播出，自己就被黑上了天。
又作又沒錢，不黑她黑誰？
作為一檔定位正確的選秀節目，撕逼黑料炒作是必不可少的。
這幾天周太太看到了周媛的“黑料”，花錢買了水軍試圖把這些言論給壓下去，結果因為沒經驗，直接導致周媛的熱度不減反增，全網都開始嘲起她來。
而滬市的富人圈子關於周媛的訊息也傳遍了，卡在周粥生日的這個點，大家等著看她的笑話。
周粥則待在家裡看書打遊戲。
幾個室友都回公寓了，她還得把過完生日後才能過去。
本來她是想給幾人一人發一張生日請帖的，但是想著林項汝等人都是普通的學生黨，這生日宴會有形式得很，到時候還得讓他們準備禮物，買西裝穿之類的，太麻煩了，乾脆就沒通知，林項汝提早到公寓之後，天天拍那幾株盆栽給她看，周粥每天都得回覆幾句。
……
和周粥的佛系生活不同，周媛每天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拿到手機回家的那天，周媛全程黑臉。
按照慣例，大部分的宴會都會在傍晚的時候開始。
按照慣例，周粥又被送到某知名美容院去做了一下午頭髮。
進去之前，馮呈吩咐務必要讓周粥看上去豔光四射、驚豔全場。
造型師看扎周粥這張臉，暗暗戳手，興奮不已，保證肯定交出一份滿分的答卷。
然而此時此刻，周粥正在思考，如何應對今晚九點的五排。
沒錯，今天距離周粥上次直播正好又是一週了，她還得兌現上次下播時候的諾言。
實際上這次的生日宴會周粥覺得自己是作為一個工具人出場的。
就像是上次回來的小型餐會是家庭內部的擺酒席，而這次的生日宴就是針對整個滬市商圈的酒席，具體會發生什麼周粥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周汝海到時候肯定要大肆炫耀周粥一番。
尷尬肯定是存在的，畢竟她在滬市沒有什麼朋友，更加不參與富家少爺小姐們的吃喝玩樂小圈子，到時候肯定是場面話加上攀談，再來一陣拉郎配宣言……周粥搖了搖頭，忽然對這次的生日宴會感到了些許負擔。
各種所謂的“營養品”被美容師在周粥臉上抹開。
之後做頭髮和化妝的環節周粥又睡著了，刷子在她臉上靈活的遊走，偶爾她會打一個噴嚏。
卡點完成這一切，周粥被馮呈領了出去。
上車之後還有幾個路人一直站在門口張望，恨不得透過車窗將目光直接黏在周粥身上。
馮呈雙手握住方向盤，儘量心情平穩的開車。
少女身上泛著的清冷的香在這狹窄的車內蔓延。
馮呈透過後視鏡看了周粥一眼，隨即呼吸微窒，褐色的眸子也暗沉了一點。
馮呈在業內的名聲很大，處變不驚是他的行事準則，要成為一名高階秘書兼律師，沉著冷靜是必要的。
但是今天這項原則有點不適用了。
他將空調調低了一點，試圖抹除掉腦海裡某些念頭，但是還是下意識又朝後座看了一眼。
睫毛在她下眼瞼的處留下了一串陰影。
她整個人豔麗、安靜，似乎並沒有為即將開始的宴會而操心，哪怕她是這場宴會的女主角。
因為空調溫度開得有點低，少女懶聲道：“冷，調高一點。”
馮呈又朝她裸露在外的手臂看了一眼，一下有點出神。
周粥這才稍微掀開了一點眼皮，露出點漆黑的暈彩。
她面帶微笑：“你很想讓我感冒？”
“你要是太熱了，把外套脫了。”
她晃了晃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奶白色，纖細勻稱。
“沒看到我穿這麼丁點？”
馮呈收回視線，咳嗽了一聲：“抱歉，我現在就調低。”
語氣半點聽不出異常。
說完之後，周粥眼皮又閉上了。
黑白色撞色的禮裙隱沒在陰影裡，香水的甜味飄進馮呈的鼻尖，他呼吸聲急促了一點。
實際上有一點是在困擾馮呈了很久：周粥為什麼短短一年內毫無痕跡的變美了這麼多？
作為一個記憶很好的人，馮呈實際上還是記得第一次和周粥見面時她的樣子的。
和現在判若兩人……但是仔細想起來，她雖然長相變化很大，氣質卻沒怎麼變化。
可問題出在：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連清秀都算不上，可是現在稍微挑一下眉，或者彎唇，都有種活色生香的感覺。
而他哪怕觀察得再仔細，也沒辦法在周粥臉上找到任何一絲整容的痕跡。
完全像是純天然進化成那樣的。
太無解了。
…………
宴會在周家舉辦。
周粥在樓上和周媛待在一起，周汝海和周粥講述了一些等會兒發言的注意點。
還讓她熟悉宴會的流程。
看得出周汝海是很重視這次的生日宴了。
他想讓周粥等會兒表現好一點，最好能贏得在場所有人的好感。
但是周粥聽得昏昏欲睡，她邊上的周媛則一直在想被黑的事情，沒法專心。
等周汝海出門了，房間裡剩下周粥和周媛兩個人，周媛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從茶几上拿起手機又開始低頭刷微博，沒人講話，一絲尷尬的氣氛在兩人間蔓延。
過了一會兒，周媛氣憤的叫了一聲：“什麼玩意，我哪裡做作了！”
周粥的瞌睡被吵沒了，睜開眼睛看向對面臉蛋被氣得扭曲的“妹妹”。
周媛還在自言自語，聲音稍微尖銳“找外援？也不知道是花錢請的明星還是被公司逼的，就這種人還能上第一？以為我找不到人——”
說道這裡，周媛忽然抬頭，直勾勾的盯著周粥。
說到外援，這裡不是有一個……現成的嗎？
被周媛用這種眼神盯著，周粥面色逐漸古怪。
但見周媛低頭絞了絞自己的手指，深吸一口氣，彷彿用了很大的勁，看向她，聲音卻小的像蚊子一樣：“姐，你能幫我個忙嗎——”
周粥嘴巴比思想更快，當即立斷：“不能。”
周媛：“……”
周媛：“能不能商量一下？”
她捧著手機，作出一副誠心誠意的樣子，臉上今天的妝容不算太濃，讓她看起來沒有那麼咄咄逼人，反而看起來年紀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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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媛確實算得上胸大無腦，而且思維一根筋到底。
這是之後的二十分鍾周粥坐在沙發上一邊看等會兒的講話稿一邊聽周媛說節目組的壞話的出來的結論。
“那個導演真的腦子有問題，當場工作人員都覺得飯難吃點的外賣，就把我一個人剪出去黑我……”
“還有那群傻逼，天天在宿舍裡勾心鬥角，一個個裝得像十五六歲，明明都奔三的人了，我還作？我哪裡作了？”
“這次不是要拍外援加油的影片嗎？我看他們都是公司找的人，我實在找不到了……好吧，我還是能找到的，但是我覺得你比較牛逼一點。”
周粥：“……”
說著說著，周媛開始使用親情攻略法。
“而且她們不是說你是私生女嗎？你給我加個油，你就是我親姐姐。”
周粥這才抬頭，把視線投向周媛，語氣冷冷淡淡的：“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私生女的訊息是……”
周媛一愣：“對，那……那是我放出去的。”
被周粥一雙冷淡的眸子盯著，周媛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個笑話，她做了那麼多惡毒的事情，還想讓人幫忙，這不是在搞笑嗎？
人家憑什麼幫她。憑什麼呢？
思及此，周媛有點沒脾氣，她低頭：“對不起，之前的事情是我錯了。”
“你不幫我我也能理解，大不了我花錢找人，也不丟臉。”
周媛正有點沮喪的想起身出門，結果一抬頭就看見周粥放下了手裡的稿紙，微笑的看向她，語氣嫌棄：“別人我不知道，但你是真的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