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千的將士給了沈珠曦說話的底氣, 論白戎靈如何跳腳,她都堅決地踏上了回壽州的路。
之前因為急著匯合軍隊,她沒有進城鎮, 現在為了急著營救, 她也沒有進城鎮。
整整八日,沈珠曦都奔波在路上。好在她有馬車, 雖然顛簸了,但至用受步行之苦。偶爾途徑幾個山村,沈珠曦會停下補給,也買空了村的馬匹,東拼西湊出一支百人輕騎作斥候。
好容易回到壽州當初和李鶩分開的地方, 副將打馬前來,在馬車外恭敬:“寶燕山谷就在前方,我們是繼續前進嗎?”
“停下來。”沈珠曦早已想好, “派斥候去周邊打探, 請一個當地人來——要驚動人。我我有話問。”
“喏。”
副將離開後,斥候沒多久也離開了隊伍。
沈珠曦坐在馬車, 對板著臉高興的白戎靈視而見。
了一炷香時間, 斥候們騎著馬回來了, 為首那人的馬上還多了一個神色惶恐,作樵夫打扮的男子。
“夫人, 我們在山林發現了此人。是此地的居民,從小就生活在此處。”
沈珠曦示意斥候放下樵夫,派媞娘下車, 給了一錠銀子。
樵夫看見白花花的銀子,臉上的惶恐立即消散,巨大的驚喜在佈滿溝壑的黑臉上綻開。
“你用怕, 我問幾個問題便放你離開。你可知,這附近有幾處匪寨?”沈珠曦隔著車窗柔聲問。
“匪寨?”樵夫一臉茫然,“小人在這生活了一輩子,沒聽說有什麼匪寨啊?這附近的人家都富裕,連土匪也看上咧!”
沈珠曦看向白戎靈,後者立即移開視線,做賊心虛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最近這有什麼尋常的事情發生嗎?”沈珠曦繼續問。
“……尋常的事?”樵夫冥思苦想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大聲,“前段時間——就是半旬之前吧,小人上山砍柴時忽然聽到一聲大響,像是山崩了一樣!二日,小人因為好奇,往傳出聲音的方向走了走,發現一處懸崖崩塌了。還好那附近也沒什麼人去,沒聽說有傷亡,然以那懸崖的高度,摔下去鐵定沒命!”
“懸崖?”
沈珠曦剛要進一步追問,白戎靈急急忙忙地打斷了她的話。
“我知!我知!就是那群匪徒追殺我的時候——”
沈珠曦以往的嚴厲目光中斷了臨死掙扎的狡辯。
“是啊,那附近有個懸崖,底下就是老人們說的千刃坑,瘴氣密佈,人進去了準會沒命!”
“你怎麼知準會沒命?”白戎靈忍住,“你進去?”
“我沒進去,但老人們都是這麼說的!”
“人云亦云,妖言惑眾!”白戎靈敢去瞅沈珠曦越發蒼白的臉色,只能氣急敗壞地對樵夫說。
樵夫一臉措,白車內的男子為何要在這一點上和爭執。
“……多謝你了,你走吧。”沈珠曦說。
將士退開,樵夫左看右看,揣著銀錠生怕被人追回,逃似地跑進了山林。
沈珠曦將車窗推開一條縫隙,吩咐副將行軍至上次發現攔截大樹的地方。
隊伍新啟程後,白戎靈看著窗外,生怕沈珠曦問什麼問題,可是沈珠曦一個字都沒問。
怕沈珠曦逼問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可她什麼都問,反而更加坐如針氈。
在沉默壓抑的氣氛之中,隊伍來到了當日發現攔路大樹的地方。
沈珠曦在媞娘攙扶中走下馬車,副將迎了上來,躬身:“稟夫人,附近沒有發現打鬥痕跡……即便有,也在數日風吹雨淋後見了。前方遠就是斷崖,夫人小心。”
沈珠曦在副將陪下走到斷崖前,她只往下看了一眼,就險站立住。
媞娘擔憂地握緊她的手臂,沈珠曦才至於跌坐下去。
“斷崖的斷口有古怪,像是自然山崩,倒像是被人炸燬的。”副將視白戎靈眼睛都快抽筋的住打眼色,一臉凝地對沈珠曦說,“屬下懷疑將軍在此處遭了伏擊,被人暗算……帶著身邊的所有將士一齊落下了懸崖。然,法解釋為何附近沒有打鬥痕跡,卻一鎮川軍在之後歸隊。”
沈珠曦死死抓著媞娘的手,竭力保持著鎮靜。
“還有一事……”副將猶豫,“先前人多眼雜,屬下怕動搖軍心所以沒說。我們找到樵夫的時候,從口中得知了襄州的訊息。”
“……襄州如何了?”沈珠曦問。
“朝廷以將軍玩忽職守為,將撤職查辦,收回了鎮川軍的軍權。新的鎮川節度使已經上任了,是前節度使李洽的族中之人。目前鎮川軍分裂成了兩派,一派支援李洽族人,一派支援將軍。支援的那批,在牛將軍的帶領下叛出了鎮川軍,在金州落草為寇了。”
“……我知了。”沈珠曦說。
副將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慌張和恐懼,但她臉上只有鎮定。至看上去,只有鎮定。這讓禁松了口氣:李將軍在的時候,如果夫人也慌了,那就真的沒有人能夠主持大局了。
“既然襄州回去了,”沈珠曦說,“那就回去了。”
沈珠曦命令副將在附近找個安全地勢安營紮寨,出於以防萬一的考慮,讓將近一半的將士留下守衛營地,另一半則地毯式搜尋整座大山。之後,她又細細吩咐了副將去周邊村莊找個什麼人,半天下來,一個簡單的營地搭好了,沈珠曦也找到了一個當地的地導。
年半百的老人被帶到她的帳篷,一聽她說想去下面的千仞坑,立即搖起了手。
“去得,去得!”
“這是為何?”
老人顫巍巍地說:“老朽曾聽村的老人說,這千仞坑是一千多年前,一次地震偶然震出來的地方。底下全是瘴氣,只有毒蛇之類的劇毒之物生存。夫人前擁後簇,想必身份凡,何必去冒這個險呢?”
“我夫君可能落入了坑底,我必須下去尋才行。”沈珠曦說。
“要是落下去了,你就更別下去了!”老人立即,“從這麼高的地方落下去,難還能有命成?夫人這麼下去,是白白送——”
剛要說出那個字,被沈珠曦身邊怒目圓瞪的副將表情給嚇了一跳,連忙吞回了那個吉利的字。
“多謝老丈為我擔心,但我夫君機靈多變,有勇有謀,此前遇到許多危險都被逢凶化吉。”沈珠曦微笑,“天要收,也要問意。見到的屍首,我是會相信出事的。還請老丈告訴我,如何才能去到崖下的千仞坑?”
老人見她堅持,這才說:“通往千仞坑走只有一條路,得從山腳的吞天洞走,平日,我們都告誡村中的孩童要往那去,因為吞天洞一年到頭都充滿瘴氣,洞穴外頭寸草生。只有極數連下數日大雨的時候,瘴氣才會被衝散,外邊的人才有可能接近吞天洞。”
“……”老人猶豫了一會,嘆了口氣,“是老朽想潑你冷水,是那吞天洞深可測,別說你們外人了,就是我們住在附近的,也會在面迷路打轉。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聽說誰走出了那吞天洞。”
白戎靈如今是“戴罪之身”,老早就勸說自己最好啞著說話,可在帳篷聽到此處,實在是忍下去了。
“要是沒人走出來,你們怎麼知那洞的另一面是千仞坑?”白戎靈刨根問底。
老人瞪著白戎靈:“現在沒有,以前有啊!以前有人走出去,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幾百年前的事,你怎麼知?”白戎靈又問。
“自然是老人們口耳相傳的了!”老人高興被質疑,吹著鬍子,“你要是信,又何必問老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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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沈珠曦說。
沈珠曦開口了,白戎靈訕訕:
“我也是信……就是多個心眼,多問兩句怕殿下受騙麼……”
沈珠曦看了一眼,說:“你騙我就比什麼都好。”
白戎靈吃了個癟,夾著尾巴說話了。
“依老丈看,下一次能進吞天洞是什麼時候?”沈珠曦問。
老人撫著長鬚,“連下七八日大雨的時候,只有雨季。可是能連下七八日大雨的雨季也是年年都有——好說,好說啊!”
沈珠曦見狀,讓將士客客氣氣送走老人,順便去吞天洞看一看,回來稟她。
將士和老人離開後,沈珠曦轉頭看向一旁的白戎靈。
後者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事到如今,你還要撒謊瞞我嗎?”
白戎靈在她的注視下都要扛住了。
這個貴為公主的表妹從來沒有看起,也沒有頤氣指使,居高臨下。她對好得沒話說,可卻一次次地騙她——
有那麼一瞬間,白戎靈都想管顧將一切脫口而出了。
可想起白家幾百口人的命和傅玄邈冰冷的目光,一個字都說出來。
謊言說出來。
真話也說出來。
恨得誰來剪了自己的舌頭,讓在這一刻的沉默變得理直氣壯。
沈珠曦:“堵塞山路的大樹在一面,懸崖在另一面。為了清理山路的李鶩,為什麼會去到懸崖邊?”
白戎靈沉默語。
“附近沒有打鬥痕跡,是因為是自願去的。”
沈珠曦看著裝啞巴的白戎靈,緩緩說:
“為什麼會自願去到懸崖邊?因為你在那……對麼?”
對,對極了。
對得白戎靈連張開嘴唇都分困難。
“對住了。”沈珠曦說。
白戎靈疑惑地看著她。
“我敬你是白家人,但這是你夥外人謀害我夫君的理。”沈珠曦站起身來,臉上沒有絲毫猶豫,“拿下。”
沈珠曦身旁的副將立即反剪了白戎靈的手臂。
“殿下!”
白戎靈震驚已地看著她。
直到此時此刻,才像是真正認識了眼前的人。
越國公主,是傳聞中的盛氣凌人之人,也是初見之後以為的,軟弱天真之人。更是短暫以為的,能言善辯的似鴨之人。
她是真正的公主。
她具有一個公主所應具有的一切特質。
沈珠曦動於衷地看著。
觸犯了她的底線,此時此刻,她收起了面對家人時的信任和親切。
“你什麼時候想說了,什麼時候再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