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迎親的隊伍卻遲遲沒有出發。
牛旺被五花大綁帶到聚賢廳, 小嘍囉從身後用力一推:“跪下!”
牛旺像座鐵山似的,穩穩站在原地。
小嘍囉惱羞成怒,一棍子敲在牛旺膝蓋窩上, 牛弼終於單膝跪下。
面色鐵青的大虎從椅子上起身, 邁著如雷的步伐走他到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
“說——二虎小虎人在哪裡?”大虎用牙縫擠出的聲音問。
“灑家怎麼知道?”牛旺皺著眉道, “你們強迫灑家上山救你爹,現在又要叫灑家救你弟,你們到底想咋個?真當灑家是不得還手的泥和尚嗎?”
“你會不知道?”大虎一臉怒色,“自打你進了山寨,什麼怪事都發生了!先是二虎失蹤, 又是小虎失蹤,不是你——還能有誰?!”
“你要是不姓胡,也可能是姓別的, 不一定就是姓隔壁鄰居的姓啊!”
“老子本來就不姓胡!”大虎怒吼道。
“你姓啥和灑家有什麼關係?”牛旺一臉詫異。
大虎想把他的禿頭給一把捏碎。
“來人!”大虎怒聲道, “再點四百人手,拿上傢伙, 去迎親的地方把人拿下——我倒要看看, 這大費周章娶進門的到底是狗是鴨!”
嘍囉頭目領命, 連忙匆匆出門清點人手去了。
“你不是好人!”牛旺怒氣衝衝道,“是你求爹爹告奶奶, 灑家才大發善心改你胡家八字的!你現在竟然翻臉不認人!”
“土匪哪來的好人?你要是再執迷不悟,就別怪我讓你見識平山寨地牢是什麼模樣!”
牛旺脖子一梗,道:“要殺要剮隨你便, 灑家有有珠居士保佑!”
“不管是有珠居士還是無珠居士,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你!”大虎惡狠狠地唾了一口,“帶去地牢, 想盡辦法也要撬開他的嘴!”
幾個小嘍囉立即上前拉起牛旺,粗暴地推搡著他往外走。
牛旺被帶到遠離山寨主院的北邊,來到了一扇有著兩個小嘍囉看守的鐵門前。
“進去!”
牛旺從身後受了一腳,不得不低頭走進陰森潮溼的地牢。
汙水發臭的氣味和淡淡的血腥氣無處不在,地牢裡視線昏暗,狹窄的牢房大多空著,只有零星幾間牢房裡躺著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人。
他們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早已冷透的屍體,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著他們的生命仍在繼續。
牛旺走過其中一間關著人的牢房時,慢慢停下了腳步。
“走啊!快走!想挨鞭子了嗎?!”身後的小嘍囉厲聲催促道。
牛旺陡然轉身,緊緊捆在一起的雙手猛地朝小嘍囉頭上掄去!
一擊重錘,小嘍囉翻著眼白倒下,在他身後的另一個小嘍囉又驚又俱,聲音都變了調:“你想幹什麼?!”
話音未落,身旁的鐵門突然敞開。
一雙手分別按上小嘍囉的下巴和頭頂,清脆的一聲咔嚓,他瞪著睜得大大的眼睛,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剛剛殺了一個人的李鵲面無波瀾地站在小嘍囉原本站的地方。
“我師父呢?”牛旺道。
“大哥讓我帶你先走。”
李鵲脫下身上破爛的衣服,從靴子裡掏出一把匕首,迅速割開了捆綁牛旺的麻繩。
“等等!我和他的事情還沒談妥呢!”牛旺說。
“這是約定的金子。”
一錠明晃晃的金子從李鵲手中丟擲,牛旺下意識地接住了。
沉甸甸的金子握在手裡,牛旺卻沒馬上收到懷裡。
“你給多了,我們先前說好的價錢是——”
“是大哥給你的。”李鵲打斷他的話,“大哥說,你們要是想返鄉,這錢就是你們的盤纏,大哥還說——”
李鵲鄭重地看著牛旺道:“你們要是看得起他,願意跟著他一起出人頭地,這錢就是他補給你們的去年的軍餉。從今往後,你們就跟著他混。”
見識過遼軍的兇殘和燕軍的腐敗後,李鶩就像亂世中的一股泥石流,沖刷了牛旺對未來的消極看法。
十六節度使出身名門,身邊的得力干將都有各式各樣的深厚背景,而他和他的兄弟們,大多都是後背朝天,大字不識的農民,即便他帶著四百弟兄投奔也不會得到重用,更大的可能是作為炮灰,被推上前線送死。
倉皇出逃的天潢貴胄更不必說,底層百姓的死活從來不在他們眼裡。
他們如今自顧不暇,別說保護自己的百姓,不反過來剝削他們便是良心尚存。
李鶩出身草根,能力出眾,野心勃勃,卻又重情重義。
是他能看到的最好選擇。
短短片刻,牛旺心中已經轉過數個念頭,最終,他握緊金子,擲地有聲地給出了回答:
“我信師父,我牛旺願意帶著兄弟們把命賣給他!”
“那好,山寨裡的一半青壯都已經被大虎派出去了,如今山寨內部防守力量空虛,是將他們甕中捉鱉的最好時機。”李鵲道,“我們先解決門口那兩個嘍囉,再去救南院的二哥。二哥救出後,煩請牛大哥發射信號彈,召集兄弟們即刻攻寨。我們則前往聚賢廳,爭取一舉擒王。”
牛旺砰砰拍著胸口,“包在灑……啊呸,包在我身上!”
他像是想起什麼,叫道:“你還忘了一點!我們救出李鵾後,還要回來解救師父和師孃!”
“解救?”李鵲說,“他們用不著我們解救。”
“師父和嫂子已經不在山寨了?”牛旺張大嘴。
“在。”李鵲說,“他們在一個全山寨最安全的地方。”
“那是什麼地方?”
……
昏暗的甬道裡,燭光明滅閃爍。
盡頭一間寬闊的石室,傳來悠然嗑瓜子的清脆聲響。
李鶩嘴皮一動,舌頭靈活卷走瓜子仁,空了的兩片瓜子殼自然而然地落到腳下。
“可惜雕兒不在這裡。”他惋惜一聲,將手中的瓜子殼隨手扔到腳下。
李鶩的行為嚴重觸怒了被綁成毛蟲倒在地上的二虎,他疾聲厲色道:
“你在我平山寨開寨先人的陵墓裡嗑瓜子,小心遭報應,天打雷劈!”
二虎的聲音在封閉的石室裡迴響,同樣手腳被綁,只能倒在一旁的小猢對李鶩大不敬的行為沒什麼興趣,她一聲不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環境。
“要是真有報應——”李鶩不慌不忙地又嗑了一粒瓜子,蹲到二虎面前,當著他吐出了一對瓜子殼。他勾起嘴角,一臉諷刺道,“你們祖宗造的孽早就報應到你們頭上了。”
“老天無眼,只因為根本沒有什麼老天爺。”他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的石棺前,抬腳踢了踢堅硬的石棺,不屑道,“人死燈滅,報應一說,只是弱者自我安慰的謊言。你要是真相信報應,怎麼還會作惡多端?”
他走到小猢身前,一腳踩在麻繩末端上。
“你說對嗎?花木虎?”
小猢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李鶩蹲了下來,重新繫好被她利用身後石壁幾乎快要磨開的繩索。
“事不過三,再讓老子綁一次,老子就直接把你扔去石棺裡面陪祖宗休息。”
“你為什麼叫他花木虎?”二虎一臉狐疑。
“老子高興怎麼叫就怎麼叫。”李鶩白了他一眼,起身道,“別跟老子嘰嘰呱呱,現在說正事。”
二虎氣歪了臉:“我問了你那麼多次你想幹什麼,是你自己坐在我家祖宗的石棺上浪費時間嗑瓜子,現在還說我嘰嘰呱呱?”
李鶩聞若未聞,說:“你家祖宗在上,你就說到底是想死還是想活吧。”
“我當然想活!”二虎怒聲道。
“那就拿錢來贖你自己。”李鶩走到他面前,重新蹲了下來,“你那好哥哥,似乎覺得你消失了更好,你覺得呢?”
“他敢!”二虎瞬間臉色鐵青,“我爹醒了不會放過他的!我娘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你爹,得他醒得過來才行;你娘,你娘算老幾,她在這寨子裡說得上話嗎?”李鶩說,“平日作威作福,攢了不少錢吧?我要的也不多,給個一萬就行。”
“你做夢!”
李鶩抽出他腰間的摺扇,一下一下打在二虎臉上。
他冷笑道:“我是無所謂啊,你想死我不會攔著你。畢竟,你的大哥交了小虎的贖金,我怎麼都有得賺。至於你——你不但人嫌狗厭還要找死,你祖宗就是要怪也怪不到我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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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虎這下不但憎恨地瞪著李鶩,還把仇恨的目光也分了一部分給旁邊的小猢。
“老子的時間很寶貴,我數十下,要死要活你自己決定。”不待二虎反應,李鶩直接數了起來,“十、九、八……”
“外邊打起來了!”不敢進來,一直蹲在甬道口望風的沈珠曦急急忙忙走了進來,“我聽見聲音了!”
李鶩瞬間從八跳到了三。
他不耐煩的聲音在墓室裡迴盪,像是閻王爺在耳邊傳來的催命符。
“三、二——”
二虎面色慘白,大叫起來:
“我給!我給!”
“給吧。”李鶩攤開手。
“我身上沒有一萬兩銀子!你放我出去,我——”
“你當老子傻的?你要是現在拿不出一萬兩,我立馬送你上路。”
李鶩抽出腰間匕首,二虎當即放棄所有小伎倆,戰戰兢兢道:“我摺扇——摺扇上的玉佩!拿它去萬福銀號能兌到三十兩金子!”
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二虎忍不住哭了出來:
“那是我攢了一輩子的家當……”
李鶩扯斷玉佩上的紅繩,轉手將玉佩揣進兜裡。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錢財乃身外之物,沒了還能再掙嘛!”
他站了起來,理直氣壯,義正詞嚴道:
“做人就要像我鴨某一樣,視金錢如糞土,將眼光放在更崇高的地方,不要老是被一些蠅頭小利打動。”
在土匪窩打劫土匪,簡直太欺負人了!
二虎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氣得只能傷心抽泣。
天上的祖宗啊,能不能來道雷把這強盜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