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正勁!
古道邊,正歪歪扭扭的停著一輛硃紅馬車。馬車裡空無一人,只放了大大小小的行李。
不遠處一座避雨亭中,傳來啜泣聲。
舒無虞雙手抱著兩個孩子埋頭哭泣:“秉然,歸荑,以後要聽外祖母和簡筠姑姑的話,不可淘氣。”
她懷中一男一女兩個稚子很是不解,軟軟糯糯的問道:“孃親,您不和我們一起去玩嗎?”
舒無虞不再回答孩子,只是用手一遍又一遍的摸著兩個孩子的臉龐,恨不得再多看幾眼。
身旁的老婦人早已泣不成聲,嘴裡聲聲唸叨:“冤孽啊冤孽!”
被喚作簡筠的女子跪在地上,情緒頗為激動:“夫人,和我們一起逃吧,夫人,簡筠求您了。”
舒無虞此時卻止住眼淚,看著遠方,斬釘截鐵道:“我要去找景止。”為了孩子們的安全,為了母親和簡筠,她也不得不回去。
說罷,又看了看一雙兒女,又向母親叩拜三首,毅然上馬,衝那硝煙滾滾的烽火關而去。
身後,傳來稚子不捨的哭聲:“孃親,我要孃親…”
任世間所有人離去,景止,我也會在你身邊。
舒無虞再次踏進這慌亂的城池中,所見之處哀鴻遍野,流離失所的逃民,血肉模糊的屍體,無一不控訴著這個戰爭世界的無情。
她慌亂的找著,多想下一秒就看見他,可是她知道,身為一方統帥的他,一定不在這人流中,可是她多想下一秒就找到他,帶他離開。
不遠處傳來兵士喧鬧聲,舒無虞心裡一緊,匆匆趕了過去。
將軍府前,密密麻麻的圍著他的正是一群敵國將士,一個個弓箭緊握,瞄準著眼前的大楚車騎將軍林景止。
“住手!”舒無虞趕緊喊到。
在場所有人都回頭看著她,舒無虞在敵軍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沈長卿。
原來,原來如此!
這個昔日楚國臣子,竟投敵賣國。
沈長卿看清來人,不禁嘲笑道:“夫人是逃錯方向了吧。”他本打算處置了林景止再去找她,不想她倒送上門了。
亂軍中一陣鬨笑…
林景止看見夫人又折了回來,惱怒又著急,一把握住夫人的手,小聲責備:“夫人回來做什麼,孩子還小,他們要得是我的命而已…”
聲音細微到只有站在他身邊的舒無虞才能聽見。
她知道他擔心什麼,壓低了聲音和他說:“孩子有母親和簡筠照顧,出了城三十裡,還有正守接應,放心。”
她自然是為孩子們考慮周全了,敵軍攻破關塞時,她便安排下一切,無論如何也要保護了孩子們的周全。
晉國要得是天下,殺了守城將士足以,也不會刻意去追殺百姓。
而弟弟林正守也會護住林家血脈,她擔心的,是他的命,他的夫君林景止的命。
林景止悲從心來,緊緊握住夫人的手,她知道她是捨不得他,這份情誼,歷經生死,才彌足珍貴。
“你不該…不該回來…”
舒無虞默不作聲,從袖中拿出一張繡有蓮花的白絹,輕輕的,輕輕的為他擦拭臉上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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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卿哪裡想看他們的生離死別,他只想好好羞辱他一番,以解過去林景止對他的侮辱。
“林景止,你若敢從我胯下鑽過去,我留你夫妻二人全屍。”
他恨不得將他二人碎屍萬段,才能為家翁和妹妹沈韻報仇。若不是他們,家翁不會被氣死,妹妹不會鬱鬱而終,而他更不會叛國。
林景止大笑,他突然覺得沈長卿很可憐,永遠活在自己的驕傲中,沒有一絲骨氣。昔日沒有,如今更沒有。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他緊緊握住夫人的人,也不看沈長卿,自哀高嘆,又像在和舒無虞說。
舒無虞看著他,眼裡有著與他不一樣的哀愁。只不過他哀的是國破家亡,她哀的是他的命運。
“既然林將軍如此大義,我就讓你嘗試下新的死法。”沈長卿突然說道,又從懷裡拿出了一卷桑皮紙,這可是他特意為他準備的。
沈長卿命令將士將林景止和舒無虞綁在了長凳上,無法動彈。
又命人嘴裡含了一口燒刀子,往覆蓋在兩人面上的桑皮紙一噴。薄薄一層水氣將桑皮紙打溼迅速粘緊兩人的臉。
舒無虞並不覺得有什麼難受之處,卻又明白離死不遠了。
林景止緊緊握住她的手,彷彿在告訴她:別怕!
她若怕,也就不會折回來了。雖然對不起一雙兒女,可她明白,沈長卿不會放過她。她自己折回來,孩子們反而就安全了。
他們的臉上又蓋了一張桑皮紙,又被噴上一口薄霧。舒無虞感覺呼吸有些不順暢,她突然明白沈長卿要做什麼,他要活活將他們窒息死。這種死法遠遠比一刀下去來的更加殘忍。
第三張桑皮紙蓋面,薄霧噴上,他們的臉已經凹凸分明,像戴了一張人皮面具,樣子奇怪又難看。
舒無虞突然很想再看看她丈夫的容顏,相伴諸年以來,他總是在外征戰,默默的承受朝廷非議,卻不辭辛苦四處奔波與大晉軍隊廝殺。真正留給他們夫妻二人的時間並不多,還不如她朝夕與沈韻相處的時間多。
第四張桑皮紙貼在他們的臉上,林景止握住她手的力量逐漸減弱,舒無虞悲從心來,拼盡全身力氣,將他反握住。呼吸太困難了,她不得不放鬆身體,留一絲笑容給這悲哀的大楚。
第五張桑皮紙鋪在他們的臉上,終於,沒有力氣掙扎,林景止的手再也沒有了力量,垂了下來。舒無虞模糊的感受著他的手從她手中滑落,終於她也放棄了,沉沉而去。
“景止,從今以後我喚你景止如何?”
“好,夫人喜歡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
“林景止,溫柔鄉可睡得安穩。”
“夫人,你聽我解釋,沈韻她…”
“她什麼她,都一床同眠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是長卿他灌我酒…夫人…”
“夫人,待我得勝歸來,造個小人吧!”
“去,誰要造小人了。”
“夫人,國危矣,是景止沒用。”
“我知道的,不怪你…”
尤記當年,你我初見。西風殘葉裡,你風塵僕僕歸來,與秋露一同印入我的心裡。
多年別後,你仍入我夢裡,與春晞一起。
如今,幸與君同歸去,黃泉路上,不爭來世,只願相伴,拒飲孟婆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