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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險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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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車裡的小王子麼?”

泰勒嗤笑一聲。

“沒錯。”

雷蒙德銳利的眸子看向泰勒手中的長劍,說:

“雖然目前作為主君來說還不合格,但是遲早有一天會大放光彩。”

“那也得等他能活下來再說。”泰勒笑道。

雷蒙德心中一沉,凝視著泰勒紅綠異瞳的雙眸,故作平淡地說:“看來,還是有人選擇苟活下來了。他是誰?”

“這就不是老頭你需要知道的了。”泰勒舉起長劍,劍鋒向前。

“哼。那就讓我來看看你有多少進步吧。”

雷蒙德從容地冷笑道。

雖然之前於戰場上連殺四騎,但他的衣衫卻依舊熨帖,連一絲鮮血都未曾沾染。

而泰勒看著雷蒙德這連頭髮都不曾被風吹亂的樣子,心中卻是一股怒意湧上心頭,大吼出聲:

“老頭!我啊,最討厭你這幅從容不迫的嘴臉了!”

說完,兩柄同樣出自宮廷巧匠之手的長劍,於空中瞬時激烈相交,並且在下一刻,便化作無數道流星般的炫目軌跡!

彷彿神話中與神怪豪勇作戰的戰士再現人間,在馬車身後上百騎士的目瞪口呆之下,雷蒙德與泰勒這對師徒的身形幾乎化作殘影,沒有任何凡人有能力窺視到這種近神之戰的交手情形半分,甚至連招法的精妙也無從談起!

那是力量與反應,精準與速度的直接碰撞,宛若陰雲下密佈的雷霆,令人震駭而又嚮往。

或許是由於互相之間過於瞭解,又或許是因為到了他們這種程度,招法本身就已經成為了一種束縛,兩人越打越快,到最後兵刃交擊的聲音竟然宛若蜂鳴一般連成一片擴散開來,令人頭皮發麻!

躲在車廂裡的倫恩只感覺心煩欲嘔,頭頂一陣連綿到令人頭皮發麻的鏗鏗鏘鏘和金屬鳴嘯的的聲音過後,忽然地整個車廂一聲巨響,上半邊側車廂便從他的身後撕裂開來,而那一側卻正好是萬丈懸崖,無底深淵!

倫恩眼睜睜地看著身後半邊車廂掉下,又看著月色下深邃無比的黑色裂谷將碎裂的車廂吞沒其中,一時頭皮簡直涼麻到炸起,剛連滾帶爬地跑到車廂完好的另一邊,又見到兩個黑影從頭上掠過,隨即“噗呲”一聲!

倫恩轉頭僵硬地看去,卻看到昨天換馬時還和自己說笑的馬伕已經被泰勒一劍穿喉,而黑騎士自己,則被雷蒙德的長劍順著關節連線刺傷手臂,並順勢卸下手甲來!

這時正是圓月當中的時候,山間大亮,不管是雷蒙德和泰勒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甚至都可以說得上狼狽了。

至少倫恩看得清晰,不僅泰勒下頜有幾處劃傷,自家老師雷蒙德最珍愛的銀髮也有好幾處被削去的邊角。

“果然,用老師教的劍術,還是無法戰勝老師啊。”

彷彿被刺傷左臂的人不是自己一般,泰勒用一種閒適的語氣說道。

駕馭馬車的馬伕雖然已死,但車前的三匹駿馬由於受到了驚嚇,仍然還在發瘋一般地奔跑著,不得已之下,雷蒙德只好用左手控制著韁繩,右手拿劍對著泰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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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贏我,卻牽連於無辜的車伕,還真是你一直以來的作風啊。真後悔當時太偏愛你,沒有早些看出來你的真面目。”

“哼。”泰勒冷笑一聲,“你這一生又真的看明白誰了?就比如那邊傻坐著的那位小王子,我就覺得很厲害,不愧是王家的血脈呢。喂,你再不把你袖子裡對著我的魔導器放下,我就先殺了你。”

最後一句話,赫然是對著裝作害怕,顫抖著縮在車廂角落的倫恩說的。

雷蒙德聞言也看了自家學生一眼,“收起來吧。對於這種等級的人來說,這些東西只是玩具而已,你要記住。”

“哦。”

倫恩關閉了袖子中的冰弩,站起身來。

“這時候還想著教學生?老頭子,我還挺佩服你的。”黑騎士晃晃腦袋。

“我一向都善於抓住機會教導學生,我以為你明白這一點的,泰勒。”雷蒙德說。

這時倫恩聲音響起:

“泰勒騎士長。你要想清楚,殺絕王室血脈,對你來說真的是一種好處麼?”

雖然害怕得全身發抖,但倫恩還是口齒清晰地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哦?”

眼中閃過一絲遲疑,泰勒還是笑道:“小殿下有什麼東西想教我的?”

“我……”

倫恩剛要按照計劃將泰勒的隱憂說出來,卻冷不防地,忽然一陣猛烈的大風颳起!

原來那身後追著的騎兵隊中,隨隊的宮廷法師終於靠近到了足夠的施法距離,並且從容地施展了阻礙馬車向前的法術!

而且更為不妙的是,向前奔跑著的馬匹,有一匹靠近山崖的竟然一時失足,直接踩空掉下深淵!

儘管雷蒙德反應驚人,直接砍斷那匹馬主要連線的部分,但慣性之下,馬車也整個向右一滑,右邊的車輪幾乎可以說是懸空從山崖邊上呼嘯而過!

“算啦。老頭子,你看我的人也趕到了,就不要再掙扎了。”

泰勒略微收回看向倫恩的目光,對著不可避免地開始轉移注意力去控制馬匹的雷蒙德意興闌珊地說:

“給你自己留一份你最喜歡的體面,怎麼樣?”

“哼。別說廢話了。”

雷蒙德斜視泰勒一眼,一劍重重刺出!

泰勒下意識地揮劍去格,然而卻被雷蒙德舉重若輕地繞過!然而當他依然下意識地回劍去卸,甚至還身子一晃,仗著甲冑在身往前擠壓的時候,又哪裡來得及呢!

這一招快劍前所未有,凝聚了雷蒙德所有的力量和經驗,以及他對泰勒本人的瞭解,竟然讓後者在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還是推開了後者回劍的劍鋒,劍尖斜插進泰勒的腹中,穿透了那身精良的鋼甲!

但雷蒙德本人也赫然被泰勒的左肩撞飛開去,韁繩脫手,險些墜崖!突然失了掌握的兩匹駿馬被身後的動靜驚嚇,亡命奔跑,竟然越跑越偏,將身後的整個車廂,都拽著在山崖邊上、半邊車輪懸空地奔跑起來!

這樣危險的情況下,泰勒忍著腹部的疼痛猛地向前,剛要把順著車轅爬上來的雷蒙德打翻,卻冷不防地一支冰箭襲來,下意識地用右手手甲一擋,正中冰箭的甲面上頓時龜裂!

於是泰勒轉身,對著正忙著向後退去的倫恩獰笑一聲,竟然就在腹中長劍還插著的情況下,向著倫恩衝來,手中利刃高高揮起!

雖然雷蒙德已經教過很多次,但面對泰勒狂猛的氣勢,倫恩還是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而不是儘量去看清軌跡側身躲閃……

就在倫恩的視野變得黑暗的下一刻。

呲——

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撕裂了。

緊接著又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劈頭蓋臉地澆了上來。

倫恩茫然地睜開雙眼。

“我……我不是……咳咳、教過你,不要、閉上眼睛、嗎?”

身側的雷蒙德舉著斷臂,保持著推開某人的姿勢,滿臉血汙地說道。

他一向珍愛的頭髮此時都被溢位的鮮血浸亂了,聲音也十分怪異,中間伴隨著奇怪的荷荷聲。

“老、老師,你的血……”

剛剛還因為死裡逃生而慶幸的倫恩,他臉上呆滯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變化,雷蒙德沉重且高大的身軀,便於這三日間失去了全部的幼年王子面前,轟然倒下!

倫恩手忙腳亂地想去扶,卻又被後者的身軀壓倒,只能半癱半坐地將雷蒙德的身軀稍微扳正,然而下一刻出現在他面前的場面卻讓他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你害怕麼?小王子?”

泰勒半倚在倫恩身後的車壁上,一邊捂住腹間的劍柄倒抽涼氣,一邊嘲弄般地出聲:“別怕呀。就是為了迫使老頭子來不及思考,我才會向你衝來的啊。我可是他合格的學生哦,你看,學得不錯吧?”

倫恩像是沒有聽見泰勒的話一般,呆呆地對著雷蒙德的臉龐伸出雙手。

馬車還在向前賓士著,倫恩的身側便是一望無際的懸崖,身後則是終於徹底追上來的騎兵部隊馬蹄隆隆的聲音,還伴隨著車底木板鐵柱剮蹭崖側岩石的刺耳聲響……只是這所有的一切,在此時的倫恩眼中都彷彿遠去了。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試圖……伸手把那張熟悉的臉龐,重新合上。

“啊…啊…”

從年幼的王子口中發出的,是毫無意義的,卻又令人悲哀無比的聲音。

“真是無聊。別試了,合不上去的,小鬼!”

看了半天的泰勒上前一腳將倫恩從雷蒙德的身側踢開,倫恩小小的身體在車裡滾了一圈,摔在角落不動了。

“哼。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變成行屍走肉了嗎?”

泰勒輕蔑地說了一句,轉身就往車外走,“沒意思。就和左大臣報告說,摔下懸崖了吧。”

“殺……”

角落裡的倫恩小聲地說了句什麼,引得沒聽清的泰勒驀然回頭。

“你說什麼?”

他殺氣畢現地如此問,本期待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的後者會一下子被他嚇成鵪鶉,卻意外地見到後者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殺……”

倫恩的聲音依舊無力,至少泰勒是無法聽清他到底說了什麼的。

這名負傷的黑騎士,只是驀然地感覺到,某種莫名的、恐怖的陰影,忽然地籠罩在他的心頭,不詳的預感揮之不去。

“你……”

就在他提起長劍對著角落裡那個正緩緩站起,扶著牆搖搖晃晃地往這邊走過來的,似乎人畜無害的自閉小鬼時,忽然地,馬車身後的騎兵大隊間,傳來一陣連綿不絕的慘叫聲和人員墜馬的聲音!

泰勒被這忽然喧譁而起的聲音嚇了一跳,剛要出去看看情況,馬車前方拉車的馬匹卻也終於因為長時間的奔跑而雙蹄一軟,跪倒在地,被身後車輪從身上碾過!而他和倫恩所在的整個車廂,也由於慣性和障礙的原因,隨之向著山崖之外,深淵之上拋飛而起!

情勢嚴峻之極,泰勒來不及多想,直接便從已經完全懸空的車廂中,撞破車頂向著原本的道路躍去!

只是他人在半空,還未落地,那已經隨著車廂向下落去的幼年王子含恨的聲音便已經響徹天空:“梅麗莎!殺了他!”

那聲音於夜空迴盪,圓月之下,驀地飄起一抹如同輕煙一般白影。

泰勒的雙腳剛剛落在地上,在還沒想明白所謂的“梅麗莎”到底是什麼東西之前,眼前便已飄起一抹雪亮的刀光。

“是,主人。”

忽然於頭頂響起的清冷聲音如此說著,泰勒的視野便驀地天旋地轉起來,天空的月亮也不知為何忽地變成了紅色。

那是被鮮血染紅的色彩。

女……女僕?為什麼這裡會有……

泰勒如此想著,眼前忽然一黑。

另一邊,被視為宮廷法師團新一代核心的尼爾森捂著斷臂漂浮在空中,心有餘悸地目送著那惡魔般的白影,在瞬間捅穿了所有騎兵之後,本來已經衝上馬車,卻又忽地折轉回來瞬殺了大騎士長泰勒,然後才毫不猶豫地往車廂墜下的深淵縱身一躍,與那破碎的車廂一起,消失在那無盡的黑暗中。

這一年是新元歷744年,初春繁茂的季節。

後世稱之為“繁春血婚”的歷史事件,也隨著那白色惡魔的一躍,徹底落下了它血腥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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