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清之寶寶(三)
因為自己個人喝完了盅桂花酒, 最後年關守歲時,沈悅很早就臥小榻裡睡著了。
均勻的呼吸身後響,臉還掛著意。
還定要長明燈, 不能熄了。
卓遠只能幫她年關守歲。
屋子不大,盞長明燈就照亮了整間屋子。
屋簷下沒有掛燈盞,整個苑只有苑子外的盞清燈。
離子時還有些時候,卓遠重新坐回小榻前的案幾處。
剛才放天燈時正好用了筆墨紙硯, 眼下,小小的手便握著筆開始紙畫畫。
從他救旁的孩子落水醒來遇到阿悅開始, 到現, 差不多有十個月左右的時間了。
他該想的事情, 其都陸續想了。
早前腦海有些區分不清的方,漸漸清晰了來。
眼下正好有時間, 他可以慢慢縷清思路。
今日沈悅提過件事,穿越……
他臉懵得問過她穿越是什麼意思, 她給他解釋了大通從個時空到另個時空,他雖然聽得雲裡霧裡,但自從腦海裡有了對穿越這個名詞的認知,早前他很多沒清楚的東西,似是忽然間都明朗的來。
腦海的資訊太多,他需要逐羅列。
許是等羅列清楚,這其的關係就豁然開朗了。
他心隱約有這樣的感覺。
隱隱興奮。
小小的個頭, 小手握著筆,但又因為個頭不, 坐著夠不著,站著又要躬著身子,卓遠乾脆趴紙開始畫畫。字跡都是歪歪倒倒的, 他自己能認識就夠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還對握筆這樣精細化的動作掌握不熟練,他不可能得工整流暢。
這是阿悅早前告訴他的。
對,是王府幼兒園時候的阿悅……
並不是這裡的阿悅。
都是阿悅,同個阿悅。
但他腦海的記憶樣,存兩個分支……
兩個看似全然不同,卻又能相互關聯的分支。
他眼下要梳理的,就是這些關聯分支背後隱藏的東西。
漸漸接近了……
首先,是他落水醒來後的第段記憶。
這是段單獨的記憶。
——他為了救另個落水的女孩子,自己跳入了湍急的河流。他應是時情急,想自己游泳去救那個落水的女孩子,但沒想到自己的個頭太小,雖然會游泳,但還要救個人根本不可能。所以,湍急的河流,他溺水了,溺水的時候,已是漸漸模糊。
所以,這段溺水前的記憶,才是真正屬於這個時候的“他”,就是阿悅真正救來的這個小豆丁的記憶。
他其漸漸想了小豆丁的名字。
叫文廣。
的確是京人士。
好像是母親過世後,隨父親來附近投奔親戚的。
至於是同父親失,還是因為旁的緣故,為什麼他會自己個人,他記不得更多。
其關於小豆丁文廣的記憶,他確只有這些了。
所以眼下的這枚小豆丁,真正的名字是文廣。但溺水的時候,小豆丁要麼已經沒了,要麼,是暫時失去了意識,取之代之,變成了他。
這就是第段記憶的來龍去脈。
這段記憶很短,而且很模糊,可以探知的東西不多。
但很重要的條,這個小豆丁不是他。
不是他小時候。
他早前直想不明白,所以所有的思路都停滯不前。
但今日阿悅喝多了桂花酒,同他說了長串匪夷所思之後,他忽然明白了“穿越”這個詞。
雖然費解,雖然覺得荒唐,但他確應穿越到了這個叫文廣的小豆丁身。
這就是眼下的情形。
他是小豆丁文廣,是卓遠,卓清之……
這就是第段記憶的所有資訊。
***
緊接著,是醒來後的第段記憶。
這是屬於他的記憶,不是小豆丁文廣的。
是平遠王卓遠。
但這段記憶有些特殊。
有似曾相識的部分,又覺得哪裡不對。
可分明前刻還覺得不對的部分,後刻又會立即想來,似是真的親身經歷過,栩栩如生,歷歷目……
所以他花了很長段時間,都還沒弄清楚這段記憶—— 因為,很大部分,他都覺得不對,但是很快,他又覺得對確存,經歷過,但就像攏了層迷霧般,定要想到這裡,迷霧才會退散,他才會想迷霧背後的事情。
而這背後的記憶,還他現存的記憶,交織,分叉,向不同結局……
這就是他直迷惘的方。
而後,是第三段記憶。
這段記憶是最後想的,是最清晰的,就似才剛經歷過。
他腦海的所有記憶,都是以第三段記憶為主。
第三段記憶,第段記憶有很大部分重疊的,譬如父母過世,兄長戰死沙場,府留下了堆金貴的小祖宗們,這些,都如轍,渾然體,不需要特別想,原本就存兩端記憶裡,度重合。
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兩端記憶開始有了不同分支,後面的記憶,有相同的,有不相同的,這就有了之前說的,面對個物,他想早前的時候,時常會讓他瞬間木訥很久。因為有不同的兩段記憶,都存腦海裡,個先有,個後想。
所以他很長段時間都不怎麼分得清楚,不知道哪個記憶是對,哪裡了問題,甚至,兩種記憶摻處,他偶爾會失神。
但分明都是他的記憶。
不會有錯。
譬如阿新。
第段記憶裡的阿新直避諱他,直至他帶兵徵,南雲山被逼跳崖,除卻偷偷去軍營的時候,他沒見過阿新幾回,阿新恨他,叔侄之間形同陌路。
但另段記憶裡,他們道去了栩城溫泉,路帶著小五看了日初,雖然他後來大病場,但家人栩城過了年關。
平寧山龍脫險後,阿新死鴨子嘴硬,卻擁抱了他。
後來回京,阿新直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奏請冊封阿新做了平遠王世子。他不京的時候,阿新慢慢有了擔,同陶叔道處理朝之事。
平關役裡,還守住了平關,斬殺了威德侯,後來朝亦可運籌帷幄。
直至,他最後替阿新擋了那劍……
小清之緩緩落筆,目光分別落三條記憶線的尾巴。
第條,文廣落水後斷了。
第條,他拽著升跳崖後斷了。
第三條,他替卓新擋下那致命劍後斷了。
三條記憶的線其都斷了……
若是到了眼下,他還不清楚斷了涵義,那他真就白活這麼久了。
斷了,就是所有的軌跡都終止了。
只有活著的人,時間才是繼續的……
只有活著的人,才能繼續創造時間。
無論是西平十年跳崖的卓遠,還是西平十四年被利劍貫穿胸口的卓遠,他們的時間線都已經停滯,不會再繼續了……
卓遠喉間輕咽,彷彿悲從來,卻又無法釋懷。
這世已經沒有卓遠了。
無論是哪段記憶裡的卓遠,都已經不了……
想阿旻,阿新,穎兒,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桃桃……還有卓夜,陶叔,阿悅……卓遠眸間碎瑩芒芒。
回不去了……
卓遠攥緊指尖。
這裡的阿悅,永遠不會再同卓遠遇了。
這裡的阿悅,身邊只有卓清之。
卓遠的目光停最後留紙張的三段記憶末尾處,再難,還是用筆畫了長長的兩條連接線。條連接線,是從西平十年臘月,至文廣-卓清之處。
另條,是從西平十四年正月,至文廣-卓清之處。
卓遠放下筆,拿紙張的手輕輕顫了顫……
這世已經沒有卓遠了。
只有卓清之。
卓遠放下紙張,目光微微滯了滯。
剛好到了子時,年關的煙花照亮了整個夜空。
洪鎮不似京。
京的煙花更絢麗多彩,年關守歲的煙火會從子時,直持續刻鐘;洪鎮的煙花很小,不如京盛大,不如京熱鬧,只有短短的半刻鐘時間,稍神就會錯過。
卓遠抬眸,靜靜看完了子時的年關煙火。
守歲了,舊年過去,新的年來臨。
萬物復甦。
他緩緩撐手身,小小的人站小榻前,親親俯身,同早前樣,只是眼下算偷偷親了親沈悅的額頭,“阿悅,我們守歲了……”
南順的時候,他答應過她,日後年年都同她道守歲。
“新年好,諸事大吉。”他鼻尖微紅。
他心似是綴了塊沉石般沉重,趴沈悅的枕頭側,趴了許久,沒有說話,沒有,只是怏怏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微微暖意。
他睜眼時,沈悅還迷迷糊糊睡著,卻下意識將他從撈,撈到了懷,側身攬著他,被窩裡熟悉的暖意讓他動容,而她的呼吸輕輕放他頭頂,不知是夢話,還是半夢半醒著,“清之寶寶,新年好。”
他忽然忍不住,嚎啕大哭來。
沈悅“嗖”得坐,似是大半夜的忽然被嚇蒙了般。
險些直接翻到小榻去。
果真,她回神,才見小豆丁大的清之坐小榻,個勁兒的“哇哇哇哇”大哭著。
哭得不要太傷心,好似天都塌下來了般。
她真的很少見清之哭。
生病的時候,開心的時候,不開心的時候,摔倒的時候,他都很少哭,更從未像眼下這樣,哭得發不可收拾……
沈悅屈膝坐著,“怎麼了,清之寶寶?是不是想家人了?”
彷彿聽到她的音,卓遠還是大哭,而且哭得更厲害了!
怎麼都不停!
任憑沈悅怎麼安慰,怎麼同他說話,怎麼抱他,都直哭個不停……
她猜想他是做噩夢了。
小孩子的噩夢有時會很久都緩不過來,需要大人更多的呵護。
清之寶寶雖然平日看來大大咧咧的,不時常哭,不時常鬧,但說到底,是個寶寶啊……
沈悅伸手撫了撫他的頭,看他雙眼睛都哭紅,哭抽了。
沈悅嘆道,“這麼傷心,肯定是很難過的事,對不是?”
對待孩子,要有同理心。
卓遠看著她,直頭。
沈悅了,沒有說教,沒有安慰,只是陪著他,“那現有好些嗎?”
她的目光溫暖而柔,語氣親切又照顧,彷彿對孩子來說,帶有天生的治癒能力。
卓遠了頭,又搖了搖頭。
沈悅認真道,“如果真的很想哭,就哭會兒吧,小小男子漢,有需要哭的時候。我不告訴隔壁胡嬸牛,不告訴幼兒園的其他人……”
不知為何,卓遠破涕為。
但短暫過之後,似是又忽然回過神來,更氣勢洶湧的哭過場。
沈悅竟然從這哭聽了些許悲壯感……
最後,苦累了,哭夠了,沈悅才拿手帕替他擦了擦鼻涕。
因為哭得太厲害,眼淚鼻涕都混到了處,擦,黏糊糊的。
沈悅忍不住。
卻因為這樣,清之寶寶才反而更像個小豆丁些……
沈悅又問,“現好些了嗎?”
卓遠看著她,緩緩頭。
沈悅湊到近前,溫道,“讓我猜猜看,清之寶寶是不是夢到自己的家人了?”
卓遠看著她,喉間再次輕輕咽了咽,慢慢頭。
沈悅攬他懷,“他們會找到你的。”
“找不到了……”他輕。
沈悅微怔,見他眼睛紅腫成團,親親吻他臉頰,“怎麼會?”
她坐小榻,背靠著土牆,屈膝坐著,悠悠道,“清之,我就是你家人啊~”
卓遠看她。
沈悅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手指頭,溫柔道,“阿悅就是清之寶寶的家人啊,永遠的家人……”
卓遠怔怔看她。
沈悅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見他眼眶隱隱沒有早前那麼紅了,才又攬著他肩膀,面繼續替他擦拭臉先前殘留的眼淚鼻涕,面溫同他說道,“明日去安化寺祈福香,約了王大娘,聽說安化寺的菩薩最靈了,我們明日去看看,說不定就能美夢成真了。”
他癟嘴,“我才不信。”
沈悅嘆道,“心誠則靈嘛。”
卓遠嘀咕道,“你不說天燈靈嗎?最後自己個人了四個願望……”
沈悅語塞:“……”
卓遠嘆道,“欺負小孩兒。”
沈悅哭不得,忽又想什麼般,牽他身,“。”
“幹嘛?”卓遠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沈悅道,“我突然想,我之前還有個天燈,我們再放個,你來。”
“……”就因為這事兒?
卓遠有些奈何。
因為沈悅早前四個願望沒讓他看,眼下他四個願望不讓她看,沈悅旁嘀咕,“清之寶寶,你會字嗎?真不要我幫忙?”
卓遠惱火,“我畫還不成嗎?”
沈悅捧腹。
最終,小手握筆天燈四面都畫畫滿了去。
沈悅果真偷看,但天燈都是鬼畫桃胡,她看不懂。
卓遠好,就知道你要偷看!
然不能讓你看到。
“好了嗎?”沈悅問。
這次,她拎著,他來火。
“好了!”卓遠大喊。
沈悅險些捂住他的嘴,“噓,小些,大半夜的。”
卓遠。
慢慢,天燈兩人手緩緩升,歸於夜空。
特別有儀式感。
早前那盞天燈,只是時夜空的天燈之,平淡,而並不眼;但眼下這盞天燈,卻是夜空裡唯盞天燈。
因為,沒有人會這個時候放天燈。
是奇觀了。
“誒,你什麼願望了?”沈悅好奇。
卓遠道,“不告訴你。”
沈悅嘆道,“我剛才都告訴你了……”
卓遠,“第個願望,希望阿悅日後有個好弟弟。”
呃……同她呼應嗎?
沈悅。
卓遠又道,“第個願望,希望無論我是誰,日後哪裡,我都能永遠同阿悅處,保護阿悅!不讓阿悅受欺負!”
不知為何,聽到他奶奶氣的話,似小大人般,沈悅目光淡淡氤氳。
雙手環臂。
看著那盞天燈,嘴角微微揚抹如水意。
“第三個願望,希望阿悅永遠開心,想要幼兒園就有幼兒園,有個如意郎君……”
沈悅微訝,“怎麼都成了幫我許願了呀?”
卓遠輕道,“最後個是我的。”
沈悅看他。
他抬頭看她,“我希望阿悅所有的願望都能現……”
沈悅微怔,目光卓遠身停留了稍許,半蹲下,認真看他,“清之,我們是不是哪裡見過?”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卓遠忽然抬頭看向那盞天燈,沈悅順勢看去,並未異樣呀。
思忖間,側頰微微貼。
是小清之親了她。
卓遠心砰砰跳著。
她轉眸看他,卻是嘆道,“不得了啊,清之,你這以後要迷死多少小姑娘呀~”
卓遠臉都綠了。
誰要迷死小姑娘!
他生氣轉身回了屋。
沈悅身,看著他的背影,微微了。
……
翌日,兩人頂著兩隻熊貓眼了王大娘的馬車。
“啊喲,這是……”王大娘找不到形容詞,“昨晚這是打蚊子去了?”
大冬日的,能有什麼蚊子!
卓遠沈悅都惱火看她。
不過王大娘終究熱情,聽說他們今日要去安化寺,正好讓馬車順路來接他們人。
結果就見兩人頂著各頂著雙熊貓眼,幅都沒睡好的樣子。
王大娘嘆道,“今日可能會稍遲些,安化寺要先做場法事。”
沈悅卓遠的注意力都被王大娘口的這句話吸引。
“什麼法事?”這十個月的相處,卓遠同王大娘已經熟悉了。
王大娘嘿嘿道,“清之,你不是問過平遠王府嗎?”
忽然聽到平遠王府幾個字,卓遠愣住。
沈悅好奇愣住。
王大娘湊近,悄道,“我有小道消息,今日平遠王府的公子小姐,都會來安化寺做法事,所以今日安化寺可能會稍後些才會讓香客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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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遠王……卓新?
卓遠顆心都似猛要躍胸膛般。
還有府的公子小姐……是阿旻,穎兒,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桃桃?
王大娘又朝沈悅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說是挺臨時的,早前沒透露風,臘月十是先王爺的忌日,平遠王府的幾位公子小姐去了南雲山拜祭,回程正好經過洪鎮附近,這周圍就安化寺座寺廟,今日又是大年初,是香火最好的時候,所以想安化寺做場法事。這不,拂曉時候聽聞就開始了,等我們去到安化寺,差不多應就結束了,只是不知道要不要等……”
沈悅輕道,“等等倒無妨,是懷念親人做的法事,寄託哀思。平遠王戰死沙場,家的人應都很想念他……”
卓遠低頭。
“可不是嗎?”王大娘嘆道,“說來,早前太慘烈了,平遠王府門忠烈,先王爺戰死沙場,屍骨無存,任誰家聽了都心寒。”
王大娘直同沈悅說著話。
卓遠則馬車裡,良久都沒有開口。
***
等到馬車抵達安化寺的時候,寺法事已經結束了。
陸續有周圍的香客往寺內入。
“阿悅,我肚子疼,我會兒來找你。”卓遠扯了扯她衣袖。
“要我同你去嗎?”沈悅關心。
卓遠搖頭,“不用了。”
沈悅溫道,“那你要注意安全,這裡人多,稍後大殿等你。”
“好。”卓遠跑開。
沈悅身。
看著卓遠跑開的背影,王大娘嘆道,“多好個孩子,不知怎麼就找不到爹孃了……”
是十個月,將近年了,若是父母尋,怎麼都該尋到訊息才是。
沈悅莞爾,“既來之,則安之,會尋到家人的。”
王大娘跟著了,同沈悅處,總有種溫寧靜的力量,讓人心情舒暢。
……
入了寺,卓遠飛快跑開,“小師傅,您知道平遠王府的人哪裡嗎?”
卓遠尋了個小沙尼問。
小沙尼詫異看他,“阿彌陀佛,小施主你是?”
卓遠靈機動,“他們有人的東西落了,我去還給他們。”
小沙尼恍然大悟,指路道,“這條小路,去後苑,方才還,就是不知道下山了沒有。”
“多謝小師傅。”卓遠撒腿跑開。,
小沙尼撓了撓頭。
後苑的路很靜,但後苑處又有平遠王府的侍衛,卓遠進不去,只能遠遠遠處看。
忽得,卓遠目光滯住,看到阿四從間禪房來,只是臉有些不愉快的神色,還帶著怒意,彷彿才同人了爭執,迎面朝他來。
阿四……
卓遠指尖微微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