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從楊心藍這個下意識的反應, 顧硯書便能看出,楊心藍與梅顏夕應當是不對付。
恰逢此時,圍觀的人之中, 剛剛還覺得楊心藍的一番話有道理的人, 此時卻像是清醒了過來一般,低聲交談嘀咕起來了什麼。
顧硯書又從這些人的交談中聽了一耳朵, 多時,便清楚了兩人之間的那些恩怨。
說來也簡單, 最開始兩人也只是單純的處來。
過這也讓人意外。
畢竟梅顏夕以及楊心藍的性格,可謂是天差地別。
梅顏夕喜歡楊心藍的虛偽,而楊心藍則是看梅顏夕的沒規沒矩。
依照梅顏夕的性子, 這也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處來不處便是,反正也是什麼必要的人際交際。
誰知道那楊心藍卻並打算放過梅顏夕。
自從梅顏夕在京都暴露了自己本來的性子, 徹底放飛自我之後, 楊心藍便喜歡有意無意地在公眾場合提到梅顏夕。
每每提到梅顏夕,臉上必定會帶著一抹不贊同的神色。
顧硯書雖然對女孩子之間的扯頭花不是非常清楚, 但他原本好歹也是出自華夏數一數二的豪門。
輩子的顧硯書,除了身體差了一些, 其他的個人條件, 幾乎都已經達到了頂配的水平。
平日裡撲向他的狂蜂浪蝶不知凡幾,其中也乏娛樂圈中的各男男女女。
現如今幾乎是瞬間的功夫, 顧硯書便聽出了楊心藍此舉的深意。
無非是後世的娛樂圈之中經常用到的拉踩豔壓手段。
利用梅顏夕的粗魯以及大大咧咧,來襯托自己的善解人意,溫柔賢淑。
得說, 這一招也確實有用,曾經一段時間裡,替楊心藍挽回了少在退婚之後, 而損失的名聲。
楊心藍自己是舒服了,但最為對照組,被拉踩豔壓的梅顏夕,心裡自然是不樂意的。
顧硯書見慣了後世娛樂圈的手段,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關竅,但梅顏夕以前一直被梅將軍夫婦當做男子養大。
而後的人生之中,也只有疆場,哪裡知道女孩子心中的這些花花腸子?
她只知道,她對楊心藍的這番舉動,很是不滿。
在疆場之外的地方,梅顏夕是個藏不住的性子,自己心裡高興了,自然也會放過那個讓她高興的罪魁禍首。
最後乾脆直接找上了門,警告楊心藍,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以後少提她。
誰料一番舉動,非但沒有讓自己放下心結,反而還招來了少指責之言。
什麼“京中諸多女子,為何便偏偏不能提你?你可是有什麼特殊之處?”
“心藍妹妹從未說過什麼過分言語,你何至於此?”
“當真是粗魯至極!”
……
之類的言語,如同雨點一般向梅顏夕砸來,雖然不痛,但也惱人。
也是因為如此,兩人算是徹底結下了樑子。
楊心藍利用梅顏夕來襯托自己的高貴溫柔,梅顏夕雖不懂其中關竅,但她也是個願意吃虧的性子,乾脆也抓著楊心藍身上那些讓人詬病的地方攻擊。
退婚之事因為還有溫清霄牽扯在內,梅顏夕欲拉無辜之人下水,倒是鮮少提及。
其中梅顏夕說的最多的,便是楊心藍的虛偽,還有便是“誥命夫人”這一點。
說起“誥命夫人”,倒也是楊心藍作為盛世白蓮生涯之中,為數不多的滑鐵盧事件。
彼時楊心藍才剛剛嫁給寧少爺不久,那是楊心藍在成婚之後,參加的第一個賞花宴。
都說女子嫁人是第二次投胎,依照寧家的家世背景,楊心藍的投胎技術顯然非常不錯。
昔日那些因為楊心藍退婚,而對她頗有微詞的貴女們,現如今也轉變了態度。
為了寧家的這條人脈,對楊心藍寬容了少。
其中以一些家世一般的貴女,最為積極,為了給楊心藍留下一個好印象,自然是圍在其身邊不住恭維。
其中最經典的一句話便是“寧家兒郎多優秀,寧夫人現如今已經是一品誥命夫人,想來寧少夫人定然也會差。”
好聽的話自然誰都愛聽,楊心藍同樣不例外。
誥命夫人,那是對命婦的最高讚揚,甚至也是不少貴女終身奮鬥的目標。
現如今有人對著楊心藍說她以後也定然便能被封為誥命夫人,楊心藍雖然知道只是誇張之言,甚至還十分合規矩,但也架不住心中的虛榮得到滿足。
最後只柔柔地說了一句“別這樣說”。
閨秀們即便家世比最頂尖的那一批,但也差,自然也會察言觀色,知道楊心藍喜歡聽什麼之後,便乾脆可著這一點誇。
宴會的事兒瞞住人,最後知道這些事兒的人不少。
旁人聽了也就聽了,最多說楊心藍一句異想天開,心比天高。
然而梅顏夕卻不一樣,她聽了之後,便像是找到了楊心藍的痛點。
自那之後,只要一看到楊心藍,必定會叫上一句“未來的一品誥命夫人”,直接將楊心藍的野心嚷嚷地人盡皆知。
時日久了,京中所有的貴女們都知道了楊心藍“未來一品誥命夫人”的頭銜,私底下自然也沒少取笑打鬧。
開玩笑,現如今天齊的一品誥命夫人才幾個?
就是朝中一品大員的原配妻子,也鮮少有獲得如此榮耀的。
楊心藍過是嫁給了一個一品大員的兒子,便開始做這般的白日夢了?
甚至還有人拿著這件事到寧夫人面前調笑,直說楊心藍有繼承她衣缽的野望,連帶著寧夫人在自己的交際圈子裡丟了好大一個臉。
現如今梅顏夕舊事重提,直接讓貴女們想到了當初這件老黃歷,心中對楊心藍的贊同以及同情頓時便消減了少。
貴女們心中的想法,以及寧夫人受到牽連之事,顧硯書自然無從得知。
但從此刻楊心藍的反應,顧硯書卻能夠看出,她應當是對“誥命夫人”ptsd了。
否則也會一聽到這話,便忘記了自己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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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顧硯書聽著耳邊梅顏夕以及楊心藍的老黃歷之時,梅顏夕已經走到了楊心藍的面前,開啟了她的嘲諷技能:
“寧少夫人去邊城陪著寧少爺,怎麼還有心情在這兒瞎晃悠?”
說完之後,也等楊心藍開口,梅顏夕臉上便出現了一絲恍然大悟的神情,接著說道:
“哦~看看!我怎麼就忘了,寧少夫人已經與寧少爺和離了,自然不用陪著寧少爺去邊城!現如今叫寧少夫人似乎也大合時宜,若還是叫回楊小姐吧?”
“前些日子本小姐似乎還聽旁人說,楊小姐在樓夫人的賞花宴提到了本小姐,說本小姐雙九年華還未嫁人,佩服本小姐竟然還有臉面在外行走,這厚臉皮,你是學來的。”
“乍一聽到,本小姐還覺得很是不服氣,現如今再想想的,楊小姐似乎也沒有說錯,倒也的確是這麼個道理。過僅楊小姐學不來本小姐的厚臉皮,本小姐也學不來楊小姐的本事啊。”
“看看,本小姐隨著王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時候,楊小姐雖然雲英未嫁,但卻擁有一個羨煞旁人的未婚夫。”
“王爺大獲全勝,本小姐隨著父親同王爺一同入京之時,楊小姐雖然依舊雲英未嫁,同樣擁有一個羨煞旁人的未婚夫,但這次楊小姐就厲害了,哎喲,這個未婚夫換人了!”
“本小姐十七的時候,楊小姐倒是嫁人了,嗯,嫁了個羨煞旁人的丈夫,這原也沒什麼,畢竟天齊女子大多如此,年齡到了總會嫁人,像是本小姐這般大齡未嫁的,算是少數。”
“但是接下來楊小姐的經歷,那可就相當精彩了,現如今本小姐十八了,楊小姐怎麼就從寧夫人變回楊小姐了?”
“這寧家出了事兒,寧少爺都不忘將楊小姐給摘出來。要本小姐怎麼說,到底還是楊小姐有本事呢?”
“楊小姐尋常最愛把‘規矩’放在嘴中,時常最喜歡說本小姐沒規矩。”
“本小姐的確也懂你們閨秀的規矩,但本小姐卻知道一點,一僕侍二主,怎麼咱們如今最懂規矩的楊小姐,這換了未婚夫還夠,還尋思著想要換個丈夫呢?”
“噗嗤……”
這邊梅顏夕話音剛落,人群中便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嗤笑。
這梅顏夕說旁人還覺得有什麼,這一說,眾人才尋摸出來一些對勁兒來:
沒錯,怎麼換完未婚夫,還想著換丈夫?
第一次換未婚夫,尚且可以說是家中長輩心疼閨女,想讓她就此蹉跎。
但這第二次人都已經嫁過去了,再說這些話,就有些合時宜了吧?
頓時,眾人看著楊心藍的神色便多了一絲變化莫測。
說起來,這盛世白蓮花,果然不是尋常人可以當得的。
若是旁人,被梅顏夕這麼一頓騎臉輸出,定然會覺得無顏面對,最終掩面而逃。
但楊心藍就不同了,她先是哀哀怨怨地看了梅顏夕一眼,隨後又開始抹起了眼淚。
緊接著,便抽抽搭搭地同梅顏夕道起了歉:
“妹妹知道,以前妹妹的確有些時候言語間得罪了姐姐,但姐姐也必如此羞辱妹妹吧?”
“若是姐姐覺的對妹妹以前的失言耿耿於懷,妹妹便就此與姐姐道歉,還望姐姐看在妹妹年齡尚淺的份上,莫多加怪罪。”
說完,施施然對梅顏夕俯身行了一個禮。
楊心藍身材本就偏纖細,也知是因為突逢鉅變尚未休息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臉色本就有些憔悴。
如今一個禮節下來,竟然隱隱有搖搖欲墜之感。
彷彿梅顏夕再多說一個重字,她便能就此暈過去。
一番組合拳下來,看得顧硯書是目瞪口呆:
要顧硯書來說,這楊心藍生在天齊倒還真是委屈她了。
若是放在後世,這本事,這臉皮,少得能讓楊心藍捧個奧斯卡回來。
別說是顧硯書,就是梅顏夕,也被楊心藍突如其來的示弱打了個措手及。
而楊心藍也是趁著梅顏夕愣神的功夫,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若是梅姐姐還覺得滿意,改日心藍定當登門向姐姐賠罪。只是今日,心藍的確還有更加要緊的事兒……”
說著,楊心藍便看向了被梅顏夕擋在身後的溫清霄一眼。
那無辜的眼神,那楚楚可憐的作態,可謂是能夠在瞬間激發出男子心中所有的豪情。
若不是看見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少得會有人站出來替楊心藍抱不平。
梅顏夕反應也快,過是瞬間功夫,便直接回過了神。
想也想便衝著楊心藍翻了個白眼:
“本小姐家中弟弟少,但卻沒有一個妹妹,你衝誰姐姐妹妹呢?少來,本小姐吃你這套!”
然而這一次,楊心藍卻沒有理會梅顏夕,只自顧自地繼續用自己楚楚可憐的眼神看著溫清霄,柔聲細語地求助著:
“清霄哥哥……”
在楊心藍譜寫好的劇本中,溫清霄對她尚有情誼,現如今見她被人為難,定然會忍住站出來仗義執言。
之後她再以感謝的名義登門道謝,一來二去有了情誼,想要再續前緣也是難事。
而溫清霄雖然並像是其所想的那般,心中尚有情誼,但也覺得他與楊心藍之間的事,應該牽扯第三個人。
倒也如楊心藍所願,在楊心藍期盼的眼神中開了口:
“梅小姐……”
“給本小姐閉嘴!女孩子之間吵架哪有你們男人插嘴的份兒?”
然而溫清霄一句話還沒說出口,便直接被梅顏夕一個凌厲的眼神將嘴邊的話重新堵了回去:
“你在這咯咯咯咯咯的幹啥?母雞下蛋呢?母雞下蛋都不像你這麼積極,逢人便咯咯咯!”
後面半句話,自然是對著楊心藍說的。
而這句話一說出口,便有人忍住笑出了聲,同時還伴隨著“剛剛我就想這麼說了!”、“這話用在這兒,簡直絕妙啊!”、“還挺會活學活用?”……之類的議論聲。
顧硯書只微微思索了片刻,便知道旁人為何會有此議論了。
最近邀月閣中的話本子,除了以前的大女主升級流小說,倒也多了少女兒家喜歡的風花雪月的愛情。
若是顧硯書沒有記錯,其中有一話本中,也有一女配角,有著逢人便叫“哥哥”的習慣。
當時柳葉先生還在問過顧硯書,對於這人,應該如何對付。
而顧硯書想到後世那些經典言辭,自然是想也想,便回了一句“母雞下蛋才會逢人咯咯咯”。
當時柳葉先生便對這句話贊絕口,說是要寫在話本裡面。
想想這句話出現的地方,的確恰好是前幾日邀月閣中所說到的內容。
難怪梅顏夕會用這話來懟人了。
楊心藍近來因為夫家遭了難的事兒焦頭爛額,根本沒有機會去邀月閣中放鬆,自然也知道邀月閣最近話本說了什麼。
現在被梅顏夕一句“母雞下蛋”給堵了個不知所措。
張嘴想要向溫清霄求助,誰料“清霄”二字才剛剛說出口,便又想到了梅顏夕“母雞下蛋”的言論,後面的“哥哥”二字頓時便堵在了喉間。
然而梅顏夕卻並沒有放過楊心藍的意思:
“清霄什麼清霄?清霄也是你能叫的?本小姐勸你以後離六公子遠著些,否則小心本小姐的鞭子!”
說著,梅顏夕便作勢向腰間伸手,直將楊心藍嚇得向後面退了好幾步。
楊心藍雖然白蓮花,但也蠢,否則也會選擇在歸園居門口,大庭廣眾的位置來攔溫清霄了。
她知道,若是這次不能與溫清霄再建立其聯絡,日後想要重續前緣就難了。
故而現如今雖然被梅顏夕嚇得行,但也蒼白著一張臉質問著:
“梅姐姐似乎並沒有說這話的立場吧?”
“如何沒有?”
梅顏夕揚了揚下巴反問,等楊心藍再次詢問,便給出了答案:
“溫六公子長得錯,本小姐看了,過幾日本小姐便讓母親去溫家提親,說不定這六公子以後便是我梅家的女婿了,你說本小姐有沒有立場?”
“梅小姐……”
這次楊心藍還未開口,溫清霄先一步開了口。
若是從剛剛到現在,溫清霄還沒看出來梅顏夕此番站出來與楊心藍對峙是為了給他解圍,便著實對不起旁人對他“聰慧過人”的評價。
溫清霄願意承梅顏夕這個人情,但卻不願意看到梅顏夕為了給他解圍,而損壞自己的名聲。
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看了某個男子,這對一個女子的名聲會產生多大的影響,自然不言而喻。
故而此刻的溫清霄,臉上滿是不贊同的神情。
只是他接下來的澄清還沒說出口,便又被梅顏夕用剛剛的那句話給堵了回去:
“本小姐剛剛才說過,女孩子之間吵架沒有你們男人插嘴的份兒,給本小姐閉嘴!”
溫清霄以前所遇到的女子,說都是溫柔嫻熟,但也鮮少有如此兇悍的。
即便已經是第二次聽聞此番言語,溫清霄依舊被嚇了一跳,同時也錯過了開口的良機。
而此刻梅顏夕已經將腰間的長鞭給抽了出來,放在手中,一掂一量地拍打著:
“楊小姐以前動不動便喜歡提及本小姐,想來對本小姐也很是瞭解,應當知道本小姐性子小氣,喜歡的東西不願與人分享吧?”
“現如今本小姐便告訴你,僅東西如此,人也同樣如此,到時候鞭子張揚,可別怪本小姐沒警告過你!”
“哦,對了,楊小姐以前是最愛說本小姐就會點三腳貓的功夫?既然是三腳貓的功夫,這手中手滑,最終鞭子抽到了楊小姐臉上,便也怪不得本小姐了吧?”
梅顏夕說話間,手中的動作便揚了揚,作勢想將鞭子抽到楊心藍身上。
只是手才剛剛向抬起,楊心藍便又猛地向後退了幾步。
楊心藍比誰都知道,前有溫清霄,後有寧少爺,她現在除了一張臉,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翻身的資本了。
“我我我,我沒有!”
驚恐地說完這句話後,楊心藍便再也顧不與溫清霄再續前緣,轉身便向旁處跑去。
一會兒,便跑得沒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