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陽泡著茶,原以為很簡單,但自己的動作卻顯得很笨拙,泠泠的水聲和清脆的茶具碰撞聲,穿刺著孤獨寂寞的空氣。
茶香浸著苦味,透著自己的內心,直到無色無味,夏天陽才又不斷地重新開始。
天已經黑了,熊其甚的手機依然處在關機狀態,如果他能出來,十有八九會到辦公室。
夏天陽就這樣等著。
心有靈犀,快到轉鍾之時,熊其甚果然走進了辦公室,看到夏天陽先是錯愕,然後狠狠地擂了他一拳,夏天陽咧著嘴說,這個時候了,你還橫!
夏天陽之前對他的怨言頓時灰飛煙滅,關鍵時刻,對他的境況甚是擔心。
“我就知道,即使天下人負我,只有你夏天陽不會。”熊其甚很是感動。
“你別這麼自信!”夏天陽還揉著他擂的地方。
“我可能有麻煩了,現在已限制我離境,隨時準備接受調查。”熊其甚坐下泡起茶來。
據熊其甚說,四年前,有人找他幫忙討債,熊其甚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沒曾想還傷了人,後來才知道是高利貸,熊其甚才收手不幹了。
“現在懷疑我涉黑和傷害。”熊其甚言語中透露出擔心。
“你到底有沒有嘛?”夏天陽想知道事情真相。
“絕對沒有,當時傷人不重,皮外傷。”熊其甚知道夏天陽盯著自己,安靜坦言。
“你那幫兄弟也沒幹過?”夏天陽覺得這麼多年了,追查不放,肯定是有原因的。
“當時10多個兄弟,只有這八個能做到令行禁止,所以我帶過來了。”熊其甚語氣沉穩,看樣子說得不假。
“如果這樣,幹嘛盯著你不放?”夏天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這就是我最擔心的,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故意整我。”熊其甚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你這麼大個老闆了,誰會陷害你?再說,有權有勢的你應該認識一些吧?”夏天陽覺得他在企業混跡了四年,應該有些人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事可大可小,我要就沒事,要就可能在裡面蹲一段時間,如果這樣,其甚公司就相當麻煩。”熊其甚眉頭緊鎖。
“不要太敏感了吧。”夏天陽勸他。
熊其甚停住泡茶的動作,看著夏天陽。
“兄弟,如果他們再找我,我恐怕就出不來了,到那個時候,唯一能救我的,就只有你了。”熊其甚神色黯然,但眼裡有些熠熠生光。
“老熊,這個時候就不要開玩笑了,我一個外省教師,何德何能?”夏天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何處此言。
“你沒聽錯,就是你!”熊其甚肯定地說。
看他如此堅定,夏天陽搜尋了一下,算來算去,能有點作用的,就只有賈茹了。
“你讓我找賈茹?她還是你介紹我認識的呢,你幹嘛不自己找她?”夏天陽說完就有些後悔,當初自己為了把他分開才出的開公司的主意。
“賈茹不會幫我,只有你才行。”熊其甚對賈茹可能太瞭解了,也可能一點不瞭解。
但熊其甚說的是實話,賈茹曾經對他說過,熊其甚就是她以前的惡夢。
賈茹會不會聽自己的呢?
“我這幾天可能沒事,但一旦進去,那就拜託你了,不僅是我,還包括其甚公司。”熊其甚不停地拍著他的肩膀。
事情過於重大,一個億元企業託付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省教師,簡直有點荒謬至極!
現實就在眼前,萬一熊其甚有事,自己無法掌舵其甚公司,能否透過賈茹保全熊其甚,也是個未知數。
賈茹估計沒有這個能力,有能力的是她爸,賈副縣長,但他正處於能否成為常務副縣長的節骨眼上,找他是不是過於敏感了呢?
夏天陽知道自己的能量,或許他根本就無法說動賈副縣長。但需要未雨綢繆,一旦熊其甚真的進去了,能及時處理。
“哥,我幫不了你。”賈茹覺得事情很是棘手。
沒想到賈茹一口回絕,對於她和熊其甚夢魘般的過去,她在心裡增設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防火牆。
“我不想觸碰你的底線,只是現在沒辦法了。”夏天陽一下子苦惱萬分,原以為賈茹可以幫幫自己,就像明知道熊其甚挪用資金,她只是像幫夏天陽一樣,給熊其甚一條生路。
“你也不要找我爸,他最恨的就是這方面,託人拉關系。我爸有些方面如果靈活一點,現在當個市長都不在話下。”賈茹說她爸是死老筋。
夏天陽一聽覺得徹底沒戲了,賈副縣長不幫的話,事情就沒有轉圜。熊其甚說過,整他的人不是一般人。
“但你可以找我媽。”賈茹笑了起來,看來賈茹是在逗自己。
覺得事情重大,夏天陽一直心無旁騖,隨著賈茹的思維在走。
“阿姨說話……”夏天陽本來想說,賈母說話管不管用的,但怕賈茹有不必要的想法,斟酌著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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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用,你出事時都是她打的電話,不然怎麼會有現在全市的行動?你只是讓他們秉公執法,又不是讓他們徇私枉法。”賈茹替他分析,考慮得很全面,說話也有條理。
“那你跟阿姨說說唄。”夏天陽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我不說,一說,她可以把我之前的事問個底朝天,她要是知道事情是這樣,更加不會了。”賈茹搖搖頭。
看來只有自己去說了,但賈母能聽自己的嗎?
“現在我好了,我媽的心思不在我身上了,現在全在你這裡,現在你說話,比我說話管用。”賈茹似乎丟給他一個梯子。
夏天陽明白了,自己該兌現諾言了,遲早的事,何況熊其甚的事情這麼緊急。
但這事自己主動起來,功利性會不會太強了呢?簡直就是一個交易。
“這事,我可助你一臂之力,我到時候給你電話吧。”賈茹似乎看透了夏天陽的心思。
夏天陽隱隱覺得,賈茹在有意引自己向這事靠攏,她能有這個心計,天陽公司的經營就不用擔心了。
這個時候再疑神疑鬼,瞻前顧後,已沒有時間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中考結束了,初一和初二還在上課,黎志堅就失去了蹤影,這個校長丟下一大堆事,竟然不聞不問。
聽說是去四處打探訊息,自己想調到縣城。
初三畢業生要做鑑定,整理檔案,各種總結計劃,事情一下子多了起來。優秀教師評選也提上了議程。
跟往年不一樣的是,因外省教師的比例大了起來,聞道中學的優秀教師指標,外省老師有兩個名額。
所謂評選,其實是學校領導內定後上報教育局,之前的做法,所有的學校領導首先是優秀教師,空出來的名額再在老師中間挑選。
夏天陽是領導,但黎志堅把他列入了外省教師的名額中,意思是讓夏天陽再提報一個外省教師名單,兩個名額就齊了。
按照教育局的規定,被評為優秀教師後,除了頒發證書外,有一點微薄的獎金,連續三年都被評為了優秀教師,工資上浮一級。
今年破天荒有外省教師的名額,在外省教師之中引發了一陣陣騷動。
外省教師的名額,現實大於實際意義,沒人想希望三年後上浮一級工資。四年了,對於外省教師的身份仍然沒有界定,時不時還會冒出要炒掉外省教師的傳言。
因此,這個優秀教師對外省教師來說,只是為了給自己鍍鍍金,強化立足本地的優勢。而決定權在夏天陽這兒,夏天陽又開始門庭若市起來。
就連田侃侃和周小強,都不遺餘力地巴結起夏天陽來。
夏天陽煩不勝煩,聞道中學雖然面積不小,但要找到藏身之處很難。
而這時,熊其甚給夏天陽發了一條訊息:我去辦點事,家裡就靠你了。
夏天陽馬上打電話給他,但沒人接,過一會再打,關機了。
熊其甚分析的一點沒錯,從第一次他進公安局出來後,他覺得整治他的人定會進一步網路證據,會需要一點時間,自己也在四處活動。
但對手太過強大,是誰都還不知道,商場上,不一定是仇人算計自己,也可能是生意上的朋友,或者是合作伙伴,自己在明,他在暗,事情很難辦。
所以,他把寶押在夏天陽這兒,這是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能不能脫險,就看夏天陽了。
賈茹不擇時機打電話過來,要夏天陽到她家。
這個電話打的,早不打晚不打,熊其甚剛進去,電話就來了,好像她一直盼望熊其甚進去似的。
但容不得他細想,買了一些貴重的禮物,就去了賈家。
賈母看著夏天陽提著大包小包,臉上很有些不高興。
“我說天陽啊,這兒以後也是你的家,你這麼破費就見外了,我的話你倒是要聽才行啊。”賈母看著一大堆東西。
夏天陽其實也不想買這麼多,只是想到求人的事,有點心虛,所以買這麼多就是給自己壯膽。
“阿姨,我以後聽您的就是了,什麼都聽您的。”夏天陽沒覺得賈母說話不中聽,自己的親媽很多時候也這樣說他。
“這就對了。”賈母這才爽心地笑了,“天陽,你先坐坐,我去準備東西,咱們就走。”
夏天陽一聽懵了,走?去哪兒?
“回老家,賈家祠堂。”賈茹喜不自勝,笑得眼光都亮堂了很多。
一切都是賈茹的安排,夏天陽很不適應這種讓別人來安排的生活,水到渠成就行,這樣人為安排,不是他想要的。
“我怎麼覺得你這手腕玩的有點損呢,本來我和阿姨都是真實誠意的,今天來主要是辦事的,這樣不成了赤裸裸的交易了?”夏天陽質疑她辦事的能力。
“你不是很單純的嘛,怎麼想得這麼複雜。為這事,我媽現在都在受折磨,你一天不答應,她一天不安心,遲早的事,你這事在前在後有什麼區別的,又不是臨時起心的。”
賈茹綿裡藏針,說了夏天陽幾句。
“那熊其甚一事,什麼時候才行?”夏天陽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但現在事情已經臨盆了。
“急什麼?讓他在裡面呆幾天。”賈茹作了臉色。
“你這是報仇呢?還是洩恨呢?”夏天陽語氣有點冷。
“沒仇沒恨,這都是我自找的,你相信了吧?再說,我就不相信,你一點都沒有讓他在裡面多待一會的想法。”賈茹話說的很直。
夏天陽感到賈茹現在有點厲害了,她說的沒錯,夏天陽是有過這個想法,但轉瞬即逝。熊其甚雖然受了一些挫折,但總體上還是順風順水。
夏天陽想讓他在裡面多待幾天的原因,是想讓他靜心好好反思反思,他現在的有些做法除了讓人有些匪夷所思外,有些事,還招人恨,招人嫌,更別說嫉妒了。
這次他進去,說是有人整他,至少說明一點,他做人做事,使人不爽,才惹來禍水。
熊其甚當時交代夏天陽,他最多只能在裡面待十天,十天之後就可能對公司的運營產生影響了。
夏天陽沒吱聲,預設了賈茹的說法。
“再一個,想整他的人不會是小人物,小人物整不了他,現在說放就放了,不是最好的結果,也要給整治他的人一個心理緩衝時間。”
賈茹說得頭頭是道。
“老熊交代我,他不在的期間,由我來壓陣,他遲一天出來,我就多擔心一天。”這是夏天陽很顧忌的,這麼大一公司,自己想撐著,太難了。
“沒什麼擔心的,老闆不在幾天,公司垮了,這樣的公司遲早會倒,從一開始你就很瞭解這個公司,說不定你做得比他要好。”賈茹不以為然。
夏天陽現在很是納悶,賈茹現在不光和過去判若兩人,在看待問題方面也有獨到的見解,以前只是覺得她在演戲,看來她本身的根基相當不賴。
“你不光會演戲,還真能藏啊,看來以後我真得要小心了。”夏天陽說的有點陰陽怪氣地。
賈茹走過來,攀住夏天陽的肩膀,說:“我原來是裝的,別說你,裝的我自己也信了,你是我哥,我以前再好,也是你把我拉回來的,以後,還得拜託你,沒有你在,我呢,可能會失準心,擔心自己亂來。”
這也是夏天陽擔心的,她這麼說,也不是裝得出來的。
賈茹的老家在邊鎮,離縣城40多公裡,處在兩縣交界處,因鐵路、國道從鎮邊穿過,交通便利,成了兩縣共同的物質集散地,到處是貨物,人來車往,看起來要比城關鎮熱鬧。
路過一所學校,賈茹說就在這兒讀的高中。全縣只有三所高中,縣城的一中和城關中學屬於重點高中,處在邊鎮的這所中學,原來叫邊鎮中學,現在改名為田家炳中學,屬於普通高中。
賈母沒有驚動賈氏家族的人,這種事估計身為副縣長的賈茹他爸也不一定認同。不要鬧大動靜,也是夏天陽之前要求的。
只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八叔公,帶領三人進入了賈氏祠堂。
賈氏祠堂比趙弋戈家族的趙氏祠堂規模小很多,但也很氣派。
八叔公特意穿了一身似道士服的衣服,示意大家禁聲,燃起一炷香,恭拜了幾下,然後把燃著的香交給賈母,賈母接過,也拜了幾下,把香插在雕像前,然後退後立著。
八叔公在祠堂一個塑像旁,搖著鈴鐺嘴裡不停地叨唸著什麼。
好久之後,八叔公讓賈母在塑像前跪著,賈母嘴裡也默唸著什麼,不一會兒磕了頭,站起身來。
八叔公示意夏天陽跪下。
夏天陽跪下,磕了幾個頭後站起來,轉身對著賈母跪了下去。
“媽!”夏天陽在這種莊嚴肅穆的氣氛中,很是動情地叫了一聲。
本地就是拜了契父母,稱呼為契爹、契媽,沒想到夏天陽直接叫了一聲媽。
這一叫,賈母頓時淚如泉湧,連忙扶起夏天陽。
“兒子!”
“哥!”
祠堂外邊響起一陣鞭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