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會場被擠得水洩不通，會場後面加了很多簡易凳子。
坐在後面的，看不清楚講臺上的人，只能依靠懸掛的螢幕來看。
強子特意把自己收拾得乾淨整潔，鬍子早上刮過，衣服也是幾天前剛買的。
他很感激醫生，用高超的醫術幫他挽救了一條胳膊，所以執意親自上臺，向兩千多名醫生演示再植斷肢的活動功能，也算是對醫生的一種感激。
熊熊烈火，他衝進去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現在偌大的講臺上，居然有點不由自主地怯場，女朋友站在講臺後面的臺階旁，給他打手勢，加油！
會議室裡，隔十幾排就懸掛了大屏幕，此時，影片聚焦在強子身上，鏡頭拉近特寫。
強子將衣袖捲到肘關節以上，露出幾個疤痕，然後開始演示肢體功能。
前臂的旋轉、腕關節的屈伸、肘關節的屈伸、手指的屈伸，快動作，慢動作，強子都演示一遍，演示肘關節和腕關節屈伸時用啞鈴，演示手指屈伸的時候用小球。
半年前，很多醫生參加過那次全國創傷骨科網路會議，對五段再植記憶猶新。
當時看這個手術，猶如看大片一樣，心情激盪，血脈噴張。
五段再植，神經吻合使用了高難度的束膜縫合，拇指缺損還急診做了遊離足趾再造。
很多人斷定，這是一個面子工程，只追求肢體成活，無視肢體的功能，事後無用的肢體最終要截掉。
這樣的想法，也是合情合理，斷成五截的肢體，怎麼可能談得上功能呢，連成活的機率都微乎其微。
但是現在，病人的親自演示說明了一切。
現場演示比文字、圖片和影片更有說服力。
結論就在眼前，肢體不僅成活了，而且有功能，功能還非常好！
這不是一次博取眼球的面子手術，是一次完美的超高難度再植。
目前神經的生長已經到達腕部，馬上就要越過腕部，直達手部。
神經一旦到達手部，支配手內在肌，拇指對掌功能獲得恢復，手的基本功能就恢復，如果神經還可以到達指尖，整個肢體的功能就能恢復百分之八九十了。
這是一個奇蹟，絕對的奇蹟！
會議才剛剛開始，整個會場就躁動起來，有人嫌螢幕看得不真實，大膽地離開座位，往前面走，被會場的招待員及時制止了。
前排的嘉賓也不再矜持，相互交頭接耳。
孟衡、傅山城、蘇教授和韓主任坐在一塊，孟衡由衷地佩服：“老韓呀，你創造了一個奇蹟，把斷肢再植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
“這個手術，說實話，我一直對功能不抱任何希望，但是現在看來，功能居然恢復這麼好，看神經生長的進度，到達手部應該沒問題。”傅山城坦率地說。
韓主任非常高興，他和譚主任將這個手術拿出來講，目的是點燃會議的熱度，看來目的達到了。
“我現在眼神不好了，這手術是年輕人做的，小楊主刀的。”韓主任的手指輕輕地，有節奏的敲打桌面，笑道。
小楊？不是昨晚老韓介紹的那個學生嗎？後生可畏！
昨天晚上，韓主任將這些大佬，一個一個地介紹給楊平認識。
這些大佬昨晚都沒怎麼在意，只是象徵性地握握手，應付應付，現在都產生了重新認識楊平的想法。
“這小夥子，可是一根好苗子，要不是老韓的學生，我早就挖角了。”蘇教授說道。
大家都知道，蘇教授愛才，能夠讓蘇教授這麼賞識的，產生挖角的念頭，必定天賦過人。
外國嘉賓，都瞪大了眼睛，這種手術是他們不敢想象的，要是在他們醫院，這種糟糕的病例只能做殘端修整，再植！連嘗試都不會。
“Oh！my God，it's incredible!”
以色列的弗萊明醫生站起來，雙手撐著桌子，發出驚歎，中國人的手太靈巧！
作為創傷外科醫生，弗萊明第一次來中國，邀請函裡提到的五段再植吸引了他，他想來看看，這究竟是一臺怎樣的神奇手術。
印度的謝德拉醫生，扶著眼鏡，也站起來，身體前趨，白色的臉上泛出紅光，或許是激動導致的血管擴張。
這打破了他的認知，他知道中國的斷肢再植厲害，但是沒有想到會這樣神奇。
新加坡的，韓國的，港澳臺地區的，都相互議論，都是同行，手術難度和效果都擺著呢。
藤原美雪在平板上看影片，這樣看得更清楚，她把醫院提供的手術影片調出來觀看。
手術的操作簡直出神入化，神經束膜縫合比縫皮還輕鬆，術者的自信和大膽，讓手術顯得十分輕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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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橋終於提起興趣了，看演示，神經已經越過了前臂兩個吻合口，而且沒有什麼損耗。
他在平板上調出病人的資料，依據定期複查的肌電圖數值，高橋在便籤紙上劃出一條統計線，他曾經對神經生長的預測做過深入的研究，可以依據這條統計線，判斷出神經究竟還有多少恢復空間。
完整統計線劃出來，高橋的筆尖沿著統計線做虛擬遊動，有點難以置信，按照這條統計線，神經成長沒有平臺期，可以直達指尖。
如果肌電圖是真的，那麼這個病人可以獲得優良的效果，怎麼可能呢?
高橋舉手，譚主任邀請他發言，高橋站起來，拿起面前的無線話筒。
為了與藤原美雪能夠保持搭配，他穿著米黃與白色交錯的格子西裝，配了一條暗紅色的印花領帶，顯得很時尚。
大牛，高橋！
會場裡，無數崇拜的目光立刻聚焦過來，螢幕也切換了特寫鏡頭。
平時只能讀讀他的論文，看看他寫的書，還是翻譯過來的，現在真人就站在這裡，怎麼能夠不激動。
就像日漫迷碰到宮崎駿，多少有點興奮。
大牛準備幹什麼，要提出什麼獨特的見解嗎?大家拭目以待。
“這是東京大學附屬醫院的高橋文哉?”
“他真的來了？”
“世界級的創傷外科大牛。”
“等下茶歇時，我們找他去照相。”
“這趟來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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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橋，整個會場知名度最高，學術地位最高的人物。
“譚教授，能否允許我上臺檢查這個病人的肢體功能?”高橋用的日語。
日語，譚主任也能聽懂一點，但是終歸沒有英語熟練，何況會議事先有約定，都用英語交流，高橋的英語水平非常高，在歐美開會，他都是用英語的。
現在動不動就飆日語，譚主任對他的傲慢有點不滿，從第一次見面握手就可以看出，他總是居高臨下，連握手都是蜻蜓點水。
“高橋先生，對不起，我沒有聽懂你說什麼，麻煩你使用英語或者中文?”
譚主任並不打算遷就他，譚主任雖然不是什麼世界聞名的大牛，但也是有傲氣和傲骨的，也是不服就幹的性格，豈能容他為所欲為，這是自己的地盤，今天自己是東道主，你得聽我的。
高橋聳聳肩，只好改用英語重複一遍。
“高橋先生，想親自上臺檢查這個病人的肢體功能。”唐菲向與會者翻譯。
“當然可以！”譚主任直接用英語。
譚主任知道，高橋是不相信這個手術的效果，從他的態度和眼神可以看出來。
高橋放下話筒，整理西裝，轉身朝會場的代表們鞠躬打招呼，然後闊步走向講臺。
他向強子微微鞠躬：“麻煩你了，我是高橋醫生，請允許我對你的肢體進行詳細的檢查？”
唐菲也走過來，幫忙翻譯。
強子點頭，伸出了再植的肢體，右上肢。
高橋微笑，解開西裝裡的襯衣袖口釦子，將雙手衣袖稍微捲起，然後搓了搓雙手，讓雙手產生一定的溫度，顯得十分專業。
他開始做Tinel試驗，以判斷神經到達的位置，手法嫻熟細膩。
正中神經、尺神經、橈神經，居然同時達到了腕部，意味著三根神經的生長的速度十分平穩，保持線性，同時到達預期目的地，與肌腱圖檢查一致。
高橋皺皺眉頭，開始檢查腕關節的屈伸，與健側進行對比，活動範圍沒有明顯丟失，肌力達到五級的標準，說明肌肉肌腱吻合質量非常高，肌纖維以及肌腱纖維的癒合非常多，疤痕癒合很少。
再檢查腕關節的尺偏和橈偏，一般人只注意屈曲和伸直，不會注意尺偏和橈偏。
腕關節的尺偏和橈偏可以檢驗肌腱吻合後的張力調節，這麼多肌腱，斷這麼多段，張力調節十分棘手。
跟汽車底盤調校一樣，用廉價的低階懸掛，要調校出賽道底盤，大師都會無可奈何。
尺偏橈偏居然非常好，肌腱的張力，從前後內外，做了優秀的調校，爛底盤還真被調校出了賽道效果。
五個斷口，其中肌腱腱性的連線就有四個，不產生粘連似乎不可能。
高橋檢查手指的活動，無論是屈曲還是伸直，活動範圍都能到達極限，肌腱沒有粘連，滑動絲滑。
肢體的表面溫度，提示血管通暢的程度，動脈的供給和靜脈的迴流，任何一個環節表現不佳，都會引起表面溫度的變化。
如果通暢度差一點，肢體表面溫度稍低，這種差異不會影響肢體成活，但是一旦到嚴寒的冬季，容易引發凍瘡。
高橋伸出兩隻手，觸控強子雙側的肢體，從指尖到手掌，再到腕部，一直觸控到肘關節，他仔細感覺溫度的差異。
“有皮溫測量器嗎？”高橋問道。
不能否認他的嚴謹，譚主任招手，康復科的車醫生站在講臺後面的臺階旁，看到譚主任的手勢，立刻跑過來，他早就準好了，叩診錘、捲尺、皮溫測量器。
“高橋先生要皮溫測量器！”譚主任跟車醫生說。
車醫生立刻將皮溫測量器送上去，高橋接過皮溫測量器，雙側對比，一個點一個點的測量皮膚溫度，雙側差異在允許範圍內。
“將手下垂，放鬆！”
高橋用英語說，唐菲幫助翻譯。
他要觀察手的休息位是否正常，休息位提示肌張力的大小，肌肉肌腱靜態的平衡。
左右對比，雙手休息位出奇的一致，要想把休息位姿勢完全調成正常，幾乎不可能。
高橋自己做這種手術，優先調節動態平衡，休息位的張力調節直接放棄，因為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只能選擇熊掌了，但是這臺手術卻做到了魚和熊掌兼得。
按照目前的情況預測，這個肢體可以恢復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功能。
真是難以置信！
難道他們以假亂真，讓一個不是斷肢的病人冒充?
高橋繼續檢查，患者的手部，大小魚際肌、骨間肌、蚓狀肌都有萎縮，手部皮膚呈現失神經支配的狀態，光滑而乾燥，不像是冒充，冒充的病人很難模擬出這種失神經的皮膚狀態。
整個檢查過程被特寫鏡頭放大在螢幕上，全場的醫生觀摩了一次世界級大牛的查體。
專業、細膩、流暢，每一次檢查都可以達到預期的目的，不愧是世界級的大牛，簡單的東西也做出了深度。
魔術沒有破綻，這是一臺拆不穿的魔術，高橋有點失望，他朝譚主任豎起拇指，回到自己座位。
“高橋君，你好像不是很開心?”
“不，我的心情非常好。”
高橋放下捲起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