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過去身所料，原始之石對靈魂本源的強化，其實對身在虛幻世界中的時偃頗有幫助。
蒼茫荒涼的虛幻世界之中，時偃正盤坐在一座高山之巔，山峰高聳入雲，從上往下看去，便是一片白色雲霧籠罩。
只是過去身作為虛空真神，即便不能動用法則，可單純的肉眼視力，也遠遠超過了普通人。
數千米的距離也好，飄浮的雲霧也罷，都不可能遮蔽住他的視線。
這段時間，過去身就在此處磨礪著意志，偶爾閒暇之時，也會略微觀察一番大地上眾多的人類部落。
“靈魂本源停止增強了……”閉目盤坐在山巔的時偃忽然睜開了雙眼。
作為本體，靈魂本源的增強當然不可能瞞得過他，只是時偃並不知道有關原始之石的情報，因此對於靈魂本源的增強，時偃實際上有些摸不著頭腦。
“興許是過去身在外界有什麼機遇吧。”時偃暗自搖頭，只能將原因歸結到了這一方面。
拋開腦中的思緒，時偃的內心很快便又平靜了下來，同時將目光投向了下方的大地。
和剛剛進入這方虛幻世界時不同，自從時偃干涉了這方世界的人類發展之後，生活在這片世界中的人類就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儘管時偃曾經賜下了一些技術，但以往協助農民生產的超凡力量，在天地法則變動之後也自然消失。
沒了超凡力量的幫助，單靠科技力量，生產力自然是遠遠超過從前的部落時期，可卻依舊不足以養活龐大的部落聯盟。
耕地不夠用怎麼辦？自然需要新的耕地。
要麼開荒，要麼搶地。
開荒是不可能開荒的，這方虛幻世界蒼涼貧瘠，適宜開墾的土地少之又少，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去奪取別的部落的地盤了，只是其他部落的地盤又距離此處十分遙遠，因此，內戰首先在部落聯盟發生。
畢竟部落聯盟所佔據地盤還是相對肥沃的，絕大部分部落都不想離開。
最終，一場戰爭爆發，勝者佔據了這塊祖傳之地，敗者零零散散的退往四方，被迫去尋找新的家園。
少數部落在遷移中滅亡，但更多的部落靠著技術優勢降維打擊，輕易擊潰了其他地方的原始部落。
於是，一個個小型的、初級的國家開始在這片大地上出現，分佈在一個個相對宜居的地帶。
外界一個月，便是護道樓內的八萬年，這方虛幻世界中的人類也自行發展了八萬餘年。
八萬年時間對於修行者而言不過只是一次很短的靜修，可對於沒有超凡者存在的純粹凡人社會，八萬年時間，早已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真是奇妙，早期是我幫助他們走出了矇昧原始的時代，可到了如今，卻反而又是我當初的舉動限制了他們進一步發展。”觀察了片刻，時偃的神色變得有些奇異。
他再怎麼說也是出身原始宇宙的強者，見識過的社會形態和族群組織千千萬，那種超凡力量不興，整個族群身心都投入到科技力量方面的土著族群，時偃見識過不少。
在完全不理用超凡力量的情況下，科技社會能達到什麼程度，時偃心知肚明。
然而很可惜，這方虛幻世界中的人類卻沒能在科技社會的路上走到極限。
因為……如今這些人類組成的社會是一個宗教氣息十分濃郁的社會，至於宗教的導向，更是崇尚超凡力量。
不管怎麼說，時偃曾經指導過這些人類先民們修行，甚至掌握超凡力量，這都是完全真實的事情。
尤其是當初曾經踏上過修行之路的先民們，雖然後來不再能利用法則，但肉體本身的強悍也讓他們的壽命遠超普通人，基本都能活到三百歲左右。
以這些人為源頭發展出的社會，難免受到根深蒂固的傳統影響。
在時偃看來，如今這方虛幻世界中的人類社會差不多是停滯在了半蒸汽時代，主要能源還是煤和木炭，技術領先於農耕時代，但又沒有徹底拉開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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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萬年的觀察，親眼看著這方虛幻世界的人類從原始部落一步步走到今日，又因宗教緣故陷入了停滯，也讓時偃的心境有了些許變化。
“在這裡也待了許久了，該出去走一走了。”時偃心中忽然冒出了這個想法。
沒有理由，就是單純突然出現的念頭而已，時偃也沒有猶豫，有了這個想法，便付諸行動。
時偃站起身，渾身的骨骼肌肉一陣變化，很快就從原本灰髮青年的模樣很快變成了一位白髮老者。
時偃想了一下，又隨手砍斷了一棵樹，手臂一陣紛飛，不多時，一根嶄新的柺杖便出現在了手中。
滿意的點了點頭，時偃縱身一躍，便從山巔之上跳了下去。
接下來的日子，時偃就在大地各處行走著。
他見識過普通人的辛苦謀生、見識過貴族商人的紙醉金迷、甚至窺視過社會前沿的知識分子醉心於超凡力量的探索卻一無所獲。
這也正常，以時偃的境界探索這方世界的規則都磕磕絆絆，這些原住民們若沒有針對性的指引，就更不可能有所收穫了。
只是沒收穫歸沒收穫，這卻不妨礙這些知識分子們前赴後繼的投入超凡力量的探索中。
說實話，以時偃的眼光來看，若是一方正常可以修行的世界，這些人只怕早就走上了科技和修行並軌發展的時代，一如原始宇宙的人類族群和機械族。
只可惜，這方世界本身的限制，卻桎梏了他們的探索。
“可惜了。”
時偃搖了搖頭，隨即便轉身離開，朝著城市中心的神殿走去。
那是被稱作“真理神教”的教會在這座城市中的神殿，像這種大型城市中的真理神教神殿也是頗為壯麗的，能在這種教堂中主事的至少也得是一位主教。
不過這些都和時偃沒什麼關係。
走到神殿門口，時偃在矗立於門口的一座凋像前停下了腳步。
說實話，即便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可每次路過這神殿門口的凋像，時偃心中都不免升出些許詭異之感。
因為……
面前的凋像，赫然是一位頗為帥氣的短髮年輕人模樣，或者說的更具體一些，那其實就是時偃自己，只是在一些細節之處和時偃本人有些差別，但辨認起來也並不困難。
沒錯，時偃就是這真理神教崇拜的“真理之神”，凋刻的物件正是時偃。
這也沒辦法，誰讓最初引導那些部落時，時偃曾經親自露過面，即使後來時偃不再經常現身，當時那批超凡者中，清楚時偃模樣的其實並不少，這便造成了眼前的這一副畫面。
“老先生，您要到神殿中禱告嗎？”一道有些稚嫩的聲音傳入時偃耳中。
時偃回過頭去，正好看到一名穿著見習神父裝束，看起來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站在他身後三步之處。
“是的。”老者模樣的時偃點頭。
“那我帶您進去吧。”見習神父頗為熱情的走上前攙住了時偃，領著他朝神殿內走去。
走的路上，時偃才知道這個少年模樣的見習神父才剛剛從神學院中畢業，這也是他第一天來神殿工作，也難怪這小家夥頗為熱情。
就這樣，時偃被這位見習神父引著朝禱告室走去，一路上少年還在不停的和時偃講述一些真理神教的“光輝歷史”。
少年講得很是盡興，而時偃則是澹笑著點頭，卻沒有多說什麼。
事實上，這方虛幻世界的人類發展歷史上的大事記，時偃全部都一清二楚，有些甚至還是他親眼看到的，而能被記錄到神學院中的事件大都屬於這一行列。
當然，從少年口中說出來的，有一部分和時偃的記憶有那麼一些小小的區別，只是時偃也沒有多說什麼。
“……總的來說教會在追尋真理之神的路上進展的比較緩慢，不過我倒是覺得探索真理就是這樣，只要有足夠的時間，肯定能一步步接近真理。”見習神父清脆的聲音很有自信。
不過時偃聽著卻笑了起來：“若是這天地間的真理本就不可探索呢？”
“不可能！”少年想都沒想就失口否決，這是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他的。
真理不能探索？那豈不是意味著真理之神根本不存在？這怎麼可能嘛。
時偃聞言並沒有反駁，只是笑道：“只是提出一個假設……這不也是教會提倡的探索真理的方法嗎？要多假設，多嘗試。”
作為“真理之神”，又全程旁觀了人類社會的發展歷史，對於真理神教，時偃絕對比任何人都熟悉，這不，年輕的見習神父就被時偃給繞進去了。
“……這麼說也有道理。”少年的臉皺成苦瓜，隨即思索了起來，甚至是很認真的在思索。
時偃見狀不由微微點頭，難怪這小家夥這麼年輕就能從神學院畢業，來擔任見習神父。
要知道，神學院學生的平均畢業年齡差不多是在二十五歲左右，眼前的這位年輕的見習神父可是足足提前八九年。
沉思許久，少年的眉頭才舒展開來，道：“老先生，雖然我覺得真理不可追尋根本是不可能的，不過真要我來說的話，如果這個世界的真理不可追尋，那必然意味著這個世界也是個虛假的世界，到時候我們應該努力尋找擺脫這個虛假世界的辦法，到真實世界中再去探索真理。”
“虛假世界？真實世界？”時偃重複了一遍這個小家夥的言語，不禁莞爾：“你這小夥子倒是頗有悟性，可若是真正的世界就是如此呢？”
“絕對不可能！”少年神色嚴肅道：“大偽似真，可終究不是真的，是假的就一定是假的。”
“大偽似真？”少年的言語讓時偃不由一愣，而對面的少年則是認真點頭。
二人說話間，禱告室也已經到了，見習神父將時偃攙入禱告室中便轉身離開了。
禱告室看起來頗為精緻，這也是真理神教所推崇的，在追尋真理的路上，要不吝於利用各種工具來協助……
雖然時偃知道，真實的原因是真理神教某一任教皇小時候很討厭在樸素的禱告室中做禱告。
周圍還有一些其他做禱告的人，時偃並沒有打擾他們，只是隨便找了一處位置坐了下來，時偃的目光落在了禱告室中央自己的凋像上。
“大偽似真……大偽似真……”一邊注視著自己的凋像，時偃的口中卻不停的咀嚼著少年的話語。
時偃突然間發現，自己彷彿陷入了某種思維漏洞之中。
“這方虛幻世界的法則在不斷變換，可事實上，稱聖層次的虛幻世界不應該有這般效果才對……是魔首峰的神秘，影響了我的判斷。”時偃的目光陡然一凝。
之前他也察覺到了這個疑點，但那時的時偃認為這虛幻世界是以某種固定的法則為核心，再根據某種規律來變換，以造成法則不斷變化的假象。
歸根結底，是魔首峰展現出來的深不可測，讓時偃不自覺的往複雜的方向想。
但事實上，真的會有那麼複雜嗎？
此時此刻，時偃的想法終於發生了變化：“虛幻世界，也有可能是虛假的，法則，自然也就是虛假的……”
時偃想起了自己在三聖宮海量的基礎傳承中瞭解到的一個靈魂方面的道路“真假之道”。
“虛假是真實的扭曲體現，對應的虛幻世界，便是一虛一真，一體兩面的世界，若此為虛假的世界，那麼真實的世界又在哪裡？”時偃隱隱感覺自己抓住了關鍵，可又似乎總是差了一點。
“真實的虛幻世界……真實的虛幻世界……真實……”口中呢喃著，時偃卻漸漸愣住了。
“老先生？老先生？”時偃的聲音引起了周圍其他禱告者的注意，幾人以為時偃是有什麼急病，很快圍了過來，還有人跑出去找神父。
只是這一切都無法讓時偃分神，因為他此刻終於抓住了核心問題。
“虛假的世界，誰為真實？唯有我一人而已！”
時偃的雙眼中忽然綻放出耀眼的七彩光華，光華四溢開來，所過之處，圍在周圍的眾人，華麗的神殿，甚至整座城市，整片世界都變得虛幻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