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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二爺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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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王姬天養在笑,公西小白卻沒有笑,淡淡地道:“聽聞汝南王府中處處皆置有劍架,好方便殿下與此劍日夜相伴、形影不離,今日一見,果然不虛。如今王爺再非昔日那個朝不保夕的宮中稚子,爵顯位尊、天下矚目,既然此劍兇險,又為佛門所忌,何不捨棄了,也好卸下這一身因果?”

兩人一問一答,乍聽有些古怪,實則句句透著機鋒。

汝南王搖搖頭:“孤王持此劍,捨棄倒是不難,然而父皇以孤王為劍壓制南方教門,又有何人能教父皇放下?倘若世間真有業力之劍,也絕不是琅琊,而是孤王自己。”

公西小白面色轉冷,目光亦是漸漸銳利起來:“天子用汝南王為朝南之劍,殿下卻自作主張圖謀西北,這豈是為劍之道?殿下命人設計殺我,小白若是忍氣吞聲,說不得殿下乃至天子就要步步緊逼,若是奮起相抗,則勢必為朝廷所忌,日後難保不落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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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汝南王與小白易地而處,不知這甘州,是要還是不要?”

姬天養聞言哈哈大笑:“自然該要!我得神劍,你得甘州,世人無知,皆以為異數,殊不知你我不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罷了!”

他長身而起:“我與公西少主既是仇敵,又可稱知己,更別提還有天下知名的劉都統作陪,如此盛會,豈可無酒?”

姬天養一揮袍袖:“酒來!”

有一人應聲而入。

此人雖是少年模樣,卻滿頭白發,又生就了一雙綠眸赤瞳,赫然便是積年老魔羊泉子。

他單手託了一個木盤,盤中放了一隻玉壺、三個酒杯。做的雖是奴僕事,卻因那一看便是邪魔的容貌氣態,任誰也不會將他當做下人看待。

姬天養攬過玉壺,就著木盤依次將三個酒杯斟滿,將玉壺放歸原處後,自己取了一杯,向兩位不速之客示意道:“玉壺一雙秋露傾,唯此可以忘吾情。值此秋日,飲這秋露清酒正合時宜。”

他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此時的汝南王風流蘊藉,與半日前在宮門外,陰陽怪氣地讓公西少主到府上磕頭的跋扈模樣判若兩人。

羊泉子將木盤遞到公西小白面前,表情陰鷙、目光殘忍。

公西小白毫不在意地探手接過,看著杯中澄澈的酒液,搖頭嘆息道:“難得如此佳釀,只可惜小白登門前,已與好友痛飲了匹夫樓中的孟氏老酒,口腹之中老酒醇厚濃烈之氣未散,怕是品嚐不出這秋露酒清淡雅緻的滋味了。”

“春泉如醴,出自京師,秋露凝甘,遍於竹葦。這前兩句麼,指的是取羅浮山泉水所釀、被京師權貴大力追捧的羅浮春,其價不菲,最優者號稱一甕百金。後兩句說的便是這隨處可見、遍於竹葦的秋露酒了。”

姬天養微微一笑,手指在空杯上來回捻動:“此酒乃是京師特產,卻歷來登不得大雅之堂,乃是百姓們聽多了通天臺仙人秋晨甘露的傳說,為了圖個口彩,便將自家釀的土酒也叫做秋露了。土酒渾濁,卻偏偏冠之以秋露之名,也是一樁趣事了。京中上了年頭的酒樓,乃至真正有底蘊的豪奢富貴之家,往往都有自家的秋露酒方,能化濁為清,愈清則愈貴。公西少主手中這一杯,論起身價,已不遜於羅浮春和孟氏老酒這等名酒佳釀了。正所謂,味甘餘而小苦,嘆幽姿之獨高。”

公西小白點點頭,看向劉屠狗笑道:“那吳二三殺人無算、血汙羅浮泉水也就罷了,你我二人先是將匹夫樓能拿得出手的老酒喝了個乾淨,如今又來汝南王府上糟蹋這難得一見的秋露清酒,當真是與京師的美酒有仇嗎?”

他說罷,同樣是一飲而盡。

劉屠狗連忙搖頭:“哪裡是有仇,分明就是有緣!更何況咱們好歹是美酒過喉、落肚為安,吳二三那鳥人就太過煞風景了些,等來日遇上了,說不得二爺要替天下愛酒之人出頭,教他學個乖,別殺人不挑地方。”

劉二爺說罷,朝羊泉子招招手,頗有些迫不及待。

姬天養見狀,不由得笑道:“劉都統少年英雄,果然是個愛酒的。那羅浮春經此劫難,如今已是身價大跌,少有人以此饗客。縱然孤王府中都是舊日珍藏,今日也不好貿然拿出來,以免唐突了佳客,徒惹二位不喜。”

見公西小白痛快喝下杯中酒,羊泉子這才走到劉屠狗面前,朝這位上門尋仇的黑鴉都統嘿然一笑,一雙邪異的眼眸中透著不加掩飾的惡意。

劉二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細密的白牙。

他熟絡地朝羊老魔點了點頭,探手取過最後一杯酒,這才開口道:“老羊啊,你的事兒發了!”

羊泉子笑容陰沉,滿是怨毒之意:“老夫這一生作惡無數,不知都統說的是哪一樁?”

“自然是那夜山頂賞月之時,你不告而別、劫我童子、殺我士卒之罪了。”

羊泉子搖搖頭:“且不提劉都統的童子非但安然無恙,還得了老夫天大的好處,只說當日你黑鴉衛壞我血食道場、毀我二百年苦功,又是漫天箭雨、百般追殺,老夫不過隨手打殺了幾個,又算得甚麼?”

“哦?”

劉二爺把臉一板,一本正經地道:“黑鴉隸屬詔獄,搗毀邪祀、剿殺邪魔,乃是分內之事,你公然抗法、殺我士卒,更是罪加一等!”

羊泉子嘿嘿一笑:“邪魔?劉都統,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吳二三與公孫龍鬥劍那夜,禁軍南壘大營上空現了一朵血海棠,復又化生一頭斑斕猛虎,當真令人歎為觀止。若論起邪魔手段,與都統用麾下士卒的血肉和性命來滋養刀氣相比,老夫這點微末伎倆實在是不值一曬。若非黑鴉衛本就出身不正,又被詔獄收留,朝中的大人們這才懶得計較,否則早就治你摧殘士卒、私煉魔軍、居心叵測之罪了!”

劉屠狗聞言,臉色絲毫未變:“哦?原來還有這等罪名?原本我還奇怪,一路上也見過不少強軍,卻沒見人用類似手段提升士卒的修為,還道是朝廷和豪閥們敝帚自珍,不肯將功法和自身道果輕易予人,又或者是天下怕死之人太多,即便是強軍之中,肯拿性命壽數來換修為的人也是少之又少。這倒是我想左了。”

他抬起頭來,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直視羊泉子。

“我麾下這些兒郎,既入了黑鴉,便只當自己是個死人了。但凡願意接受我灌頂授記的,我一視同仁,都是傾囊相授,絕不藏私。雖然刀氣同源,但劉某從不屑於以此挾制部下士卒,亦不屑於以此損人利己,增長自家功力。至於壽數,劉某當初亦是如此修行,甚至其中兇險還要大上十倍,能撐過去換來境界提升、慢慢固本培元,日後自然無虞,撐不過去,也不過就是早死些罷了,於黑鴉而言,又算得甚麼?”

羊泉子見劉屠狗眸光清正、氣定神閒,知他非但嘴上這樣說,心裡也是這般想。

饒是這老魔頭生性兇殘,一生之中亦曾見過不少心腸冷硬之輩,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在羊泉子看來,大道窄窄如線,又豈是資質平庸的普通軍士能奢望的,以黑鴉那區區數營人馬,即便拿壽元精血去換,能有所成就者只怕也是寥寥無幾。

是以哪怕僥倖沒有死於戰場抑或江湖廝殺,絕大多數黑鴉亦註定短命。可知這劉屠狗,當真是沒把麾下部曲的性命當回事。

念及此處,羊泉子冷笑道:“說的好聽,即便你不把他們當做供養自身刀道的血食,他們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這些人做了你的刀鞘,絕大多數只怕都將止步於築基境界,而且是無法延壽的偽築基!壯年時尚看不出甚麼,一旦氣敗血虧,恐怕就是個刀氣破體的悽慘下場,即便個中有些天資出眾的,能晉入練氣境界乃至更高,雖然性命得以保全,但此生成就終將受你所限。這等陰毒手段,和老夫的食鬼餵羊又有多大分別?”

劉二爺耐心聽到此處,驀地展顏一笑:“羅裡吧嗦,真不知你當年如何證就的神通大宗師?怪不得會淪落到苟且偷生、二百年不敢露頭的境地。”

羊泉子大怒,手掌屈指成爪,狠狠一抓,原本託在掌中的木盤登時粉碎,幽綠色的火焰騰起,將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映襯得宛如鬼爪。

在場的幾個人都是宗師,皆能見到那火焰之中擠滿了形容可怖、嚎哭慘叫的怨靈,怨毒盈沸,令人刻骨生寒。

劉屠狗搖搖頭,繼續道:“黑鴉之中,也有大毅力大智慧之輩,不願受我灌頂,我便只授予功法,任其自行體悟,同樣是一視同仁,絕不偏私。那夜代我統帥黑鴉,以弩陣攔截你的便是一個。”

劉二爺笑容澄澈:“相州那個魏叔卿,號稱金刀二爺的,以家族氣運養刀,斷盡族人前路而成就自家一人並一個死物,可謂殺人不見血,其殘忍之處,未見得就比你差了。你問二爺的刀道和你們這般魔道手段有什麼分別?”

劉屠狗將酒杯往几案上一擱,站起身來,刀意充盈,一身凌厲跋扈氣焰絲毫不加掩飾:“二爺我不懂什麼刀道,但手中這刀,從來爽利,唯心唯我,不假外求。其中分別,你一試便知!”

羊泉子尚未回答,就聽姬天養哼了一聲,不悅道:“劉都統,你上門是客,孤王以禮相待,可如今都統卻要拿我的門客試刀,這就不大好了,還請都統不要太高估孤王的肚量。”

聞言,劉屠狗咧嘴一笑:“王爺乃神劍之主,深諳劍道,卻不知刀這種粗人慣用的兵器,也自有它的脾性,今日劉某若不能順了它的意,只怕不祥,非王爺所樂見。”

他拱手一禮:“劉某在薊州時,曾與孫道林以靈感一決生死。今日做客王府,不便動刀見血,奈何黑鴉與此老魔有不共戴天之血仇,不可不報。”

“劉屠狗願以靈感相鬥,以定生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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