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蠻的故事，並沒有什麼出奇。她早已不記得自己的家鄉在哪裡，被賣的時候也是個荒年吧，那時她只有四歲不到一點。揚州有這樣一群人，就是專門買些底子好的小女孩回來，小的三四歲，大的七八歲，就當女兒養在家裡。也沒什麼虐待，反而教養得挺好的，琴棋書畫什麼的，不說如何精通吧，最起碼都能接觸一點，譬如下棋，前面十幾步還是很有章法，後面就不懂了。說到底，這樣的人家也是要賣女孩掙錢的，如何肯請名師？
所以說小說很多都是騙人的，那些什麼賣藝不賣身的名妓，全都是扯淡，秦淮八豔何等豔名，照樣是從小破瓜長大賣身，吳梅村給陳圓圓寫的圓圓曲中就寫道，橫塘雙槳棹如飛，誰家強梁橫載去？當小姐的都賣了身了，那就是身不由己，還能由得你不賣？真的有人願意保護你不賣身的，有那功夫也早就收入私房了！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作為妓家，也不可能有那個資本去進行高水準的藝術教育，可以把小姐的水準抬高到藝術家的檔次，因為那樣的風險太大了，投進去都不知道能不能收回來。
揚州這樣的人家多了，所養的小女孩也就出了名，就叫揚州瘦馬，此馬非彼馬，都是些未成年的小姑娘罷了。養大了，或者是賣給人當妾侍，或者是賣給青樓當作頭牌，算是青樓業界的高階培訓學校一樣。
小蠻就是這樣，不過她被陳大娘看中的時候，年紀也委實小了一點，因此對於自己生長的那戶揚州人家，已經記得不大清楚了，反倒是對於雲樓記得比較清楚。
王子晉皺起眉頭，莫非這裡面還有逼良為娼的事情？按說不至於啊，就他對於雲樓的瞭解來說，還是比較人性化的，所以樓子裡也相當團結。至於說到哪裡來的那麼多小姐，那就沒法說了，這時代人的生活實在是苦了一些，女人落到這個份上，不做這個又能做什麼？王子晉就知道很多雲樓的小姐，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跳出去，可是相比起雲樓這裡的環境，嫁人反倒是會遇到更多的危險，也未必有現在的很多樂趣。
小蠻見王子晉皺眉，就知道他想多了，忙分辨道：“不是，官人……嗯，官人不要誤會，大娘娘買了奴家，也並沒有逼著奴家去做什麼，只是那時雲樓在蘇州還不是很穩當，也缺少能夠撐得住場面的人，奴家是感念大娘娘的照拂，所以，才……”說是不在意，可是畢竟是個女孩子，做這一行哪裡能不受委屈的？此時完全放鬆下來，一直被刻意淡忘的往事都湧上心頭，小蠻的喉嚨不覺已經哽咽了。
同是花魁出身，樊素的心理調適能力顯然要比小蠻強大很多，所以王子晉雖然明知她們倆或許會有這方面的心理障礙，之前卻沒有遇到過，大概是樊素自己就調整好了。倒是小蠻，一直看著是雲淡風清的，萬事不縈於懷，其實只不過是壓在心底罷了。現在乍一放開，連她自己都覺得很不適應，說到這會了，才自然了一些——淚水也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自來美人的淚水，總是能夠讓男人的鐵石心腸化為繞指柔，何況是這樣的冷美人？王子晉輕輕伸出手去，好似唯恐碰落了一片花瓣一樣，在小蠻的眼角撫了撫，入手是溫潤的潮溼；而隨著他的舉動，小蠻的淚水也就再也忍不住了，唰地流了下來。
這一次的淚水，和外面不同，那是激動的重逢，而這一次，是她努力試著敞開自己的內心，遇到的是超乎意料之外的溫柔春風！若不是王子晉一直保持著耐心，想著辦法和她說話，讓她漸漸放鬆下來，終於敞開了心扉，小蠻在自己內心築起的這道冰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融化！
小蠻自己，對此是最為瞭解的，也就更加感激王子晉的溫柔，她捧著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用自己嬌嫩的肌膚，去細細體會那手上老繭劃過臉頰的感覺，粗糙而溫暖，完全不忍釋手。這樣一雙溫暖的手，應該會比從小保護了自己的那堵心靈中的冰牆，更加安全，更加值得信任，也更適合自己吧？
她朦朧著淚眼，吸著有點紅腫的鼻頭，從王子晉的掌中抬起頭來，嘴角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微笑：“官人，夜都深了，咱們就別坐在這裡了。奴家伺候官人安歇，可好？”
王子晉先是楞了一下，隨即就讀懂了小蠻微笑中的意味，這是沒事了？終於可以過好日子了？他也報以微笑，才點了點頭，小蠻的臉卻刷地紅了起來，一道紅潮從白玉般的臉頰上直竄過去，一直紅到了耳朵根後面，這位冷花魁輕輕咬著嘴唇，白了王子晉一眼，似嗔似怒地，從碎玉般的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道：“官人笑得好討厭！臭男人……”說著逃也似地向裡屋飄去了。
王子晉大叫冤枉，什麼叫笑得討厭？難道我這不是溫柔而富有安全感的笑容？就說裡面含有某種期望吧，那也是人倫常情，也是被你這樣的媚態勾起來的好不好，剛剛大家好好坐著說話，我做官人的幾時對你起過邪心了？唉，女人吶，總是這麼矛盾，男人要麼是禽獸，要麼就是禽獸不如，你到底要選哪樣？好在我還是有點見識的，這會必須禽獸，笑得再討厭再臭男人，也要果斷禽獸！
當了一晚上禽獸的結果，就是第二天王子晉果斷又睡了懶覺了。倒不光是體力消耗過大的緣故，也是他許久以來不曾這樣放鬆過，在朝鮮前線呆了兩個月，幾千明軍，數萬朝鮮民夫，外加無數軍糧物資的調運儲存發放，還有水師和敵後戰線的組織，一樁樁一件件全都壓在他的肩膀上，王子晉自己都不知道在沒有計算機系統幫助之下，他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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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在小蠻的溫柔照拂之下，王子晉當真是縱意馳騁，將沉重的壓力全都釋放了出來，怎一個暢快淋漓能夠形容！要說這一代花魁，當真是不同凡響，小蠻的體質好似極為特殊，叫人碰了就不忍放開，而且總是有種大力摧折的衝動，這副嬌柔的身體中蘊藏著某種魔力一般，吸引著人不斷地探索，沉溺其中不願抬頭！
如此恣意縱情的結果，就是第二天睡得不想起來，哪怕人是醒了，眼皮也抬不起來，身子彷彿有千斤之重，一動渾身骨節都咔吧做響，王子晉好不容易聚起力量來，狠狠地伸個懶腰，在肌肉嘎吱嘎吱的抗議，和骨節的嘎巴作響之中，把身體從沉睡和放鬆中重新喚醒過來。
他這一動，身邊人就察覺了，小蠻居然早就起身了，一見王子晉醒來伸了個懶腰，便即坐到床榻邊上，讓王子晉的眼睛剛剛睜開，便看到一張美麗的笑臉，還有一個美麗的世界。
這個早晨的冷美人小蠻，顯得格外的容光煥發，光彩照人，儘管只是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卻好似春花初綻一般，帶來了春風的溫暖，沁人心脾！王子晉看著小蠻的臉，發了會呆，忽然把被子一蒙，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假的，我必定是在夢裡，還沒睡醒啊……接著睡接著睡。”
小蠻自來都是冷美人，對於男人幾乎不假辭色的，說來不過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而已。雖然這種手段，引得無數狂蜂浪蝶都紛紛來投，可是她自己卻從未真正在意過哪個男人的反應。這剛剛經歷過一夜溫柔，晨起時還在回味呢，結果一句普通的問候，卻換來王子晉這個反應，花魁娘子愕然不知所云，也不曉得該說什麼。
她就這麼呆呆看著王子晉，卻見王子晉過了會又掀開被子，朝著自己上下望了幾眼。小蠻被他看得不知所措，也跟著在自己身上看來看去，難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叫官人看出來了？這人就怕是有了得失之心，往昔的小蠻如何冷豔，這回都顧不上了，就因為一個男人的故作姿態，就變得患得患失，忐忑不安起來。
王子晉第三次掀開被子的時候，小蠻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惶恐了，王子晉終於是憋不住了，忍著笑揭開謎底：“唉唉，我定是在夢裡，夢見了天上的仙女了，這麼美麗溫柔，還穿著褻衣在我身邊，怎麼好，怎麼好，醒來若是不見了仙女，我還怎麼活？睡吧睡吧，但願永遠不用醒！”
小蠻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男人在和自己耍花槍！她惱得一伸手，隔著被子在王子晉的屁股上狠狠擰了一把，這地方肉厚，又隔著被子，照說是沒啥大事的，王子晉卻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似的，把被子一掀直跳起來，一把摟著小蠻按倒在床榻上，惡狠狠地叫道：“仙女送上門來，哪怕是被天條懲治，我也不管了，這一擰之仇，當百倍償還！”一面說，一面就開始上下其手，討取肉債！
小蠻被他這麼突如其來地一弄，嚇得驚叫一聲，卻哪裡抵得住男人的氣力？何況王子晉這會就好像渾身是手一樣，小蠻抵擋了一會就發現完全無法抵禦，簡直是無孔不入！沒一會就嬌喘細細，身子都軟了，說話也是勉力從鼻子裡哼出來：“官人，官人，這可該起了，不能再流連……”
王子晉正在得趣處，話說小蠻這一身肌膚和骨肉，真不是蓋的，沾上了就捨不得放手啊！他惡形惡狀地笑了一聲，正要將剩勇而追窮寇，卻聽房門吱呀一聲，有個女人冷笑著道：“哎呀，是奴家來得太早了麼？真是好恩愛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