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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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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祿十九年的六月十五日,對於大村喜前來說是一場噩夢,對於大村家則是不堪回首的一天!

就這一天,從上午辰時二刻開始,大明的騎兵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先是用小股騎兵往來奔突,擾亂大村軍的陣列,使得其鐵炮手盲目擊發,卻沒有傷到多少明軍,反而消耗了不少火藥,火力分佈也變得很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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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村喜前見勢不妙,他自從入朝以來,不,確切地說自從有生以來,就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騎兵同時出現在戰場上!聽說東國的大名好像已經滅亡了的武田家啊,上杉家啊,都有大股的騎兵,可是那都是傳說而已,再說這些大明軍的馬匹都比日本的馬要高大很多,看上去氣勢驚人!那些鐵炮手乍見之下,都是深受衝擊,連鐵炮組頭和鐵炮大將都有些驚慌失措了,盲目擊發還是輕的,沒有放到自己人身上就算是訓練有素了!

這樣下去,不等短兵相接,自己就先亂了陣腳了。大村喜前終究是缺少了對付騎兵的經驗,他只想著要收攏隊伍,組成防守陣型,卻一時沒想到,這裡的地形開闊,對方又都是騎兵為主,自己要怎麼跑路?就算想打,只要人家不想打,說跑就跑了,又怎麼個打法?

步兵對付騎兵,最悲摧的就是在這地方了,人家大可以從容選擇,調動你的兵力,然後看準戰機就集中兵力,狠狠給你來一下,你只能被動防禦,沒法主動進攻!可以說,這一戰大村喜前之所以慘敗,根源是在這上頭,他缺乏和大隊的騎兵在廣闊的地形不太複雜的戰場上交戰的經驗。

這其實也不是大村喜前的錯,而是當時幾乎所有日軍將領的通病。後來的關原之戰,東西雙方加起來上十萬大軍,其實戰場只有方圓幾公裡而已,德川家康的本陣距離石田三成的本陣,最近時僅僅幾百米!在這種步兵佔據絕對主力,缺少大範圍機動經驗的戰爭條件下,誰會有經驗對付騎兵的機動作戰?

而祖承訓一方則不同,遼鎮的騎兵打得最多的仗,就是在遼東周邊的曠野上和各路部族交戰,沒有馬匹就是寸步難行,沒有騎兵你連城都不要出去,出去就是個死!這樣的條件下錘鍊出來的遼鎮軍,對於騎兵交戰是爐火純青,反而是和堅強的步兵陣型交手經驗不是那麼充分。

不過在這時候,大村喜前已經不知不覺中犯了錯誤,明軍的這一點缺陷就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正當大村喜前心急火燎地試圖收攏自己的軍隊時,祖承訓已經看清楚了他手中大部分鐵炮隊的方位,那就露出了一個破綻,大村軍的東北角,由於薙刀隊的阻攔,這裡沒有鐵炮隊的存在!

薙刀,是日本民間常用的一種武器,說白了就是一根長杆上面綁一把刀,用來砍人是綽綽有餘,可是用來對付騎兵的話,這玩意的打擊力就不夠看了。如果他們能夠有幸得到中原戰爭經驗的傳授,授課的教官大概會告訴他們,你們這種武器在中原早就過時了,要對付披著鎧甲的騎兵,哪怕是再薄的鎧甲,最好的辦法都不是用這種薄刃的刀去砍殺,而是用重兵器,像什麼大斧啊狼牙棒啊,頭越重越好,鋒利度都是其次的!

只可惜,這種知識都是要從一次次的流血中積累的,現在日軍正是為此流血交學費的時候了!祖承訓揮動手中的令旗,史儒就從東北方向率領著大約百騎猛衝過來,大隊騎兵先是緩緩而行,逐漸轉入快步走,等到接近五十步的時候,速度才提了上來,恰好在接敵的一瞬間達到最高速度,遼鎮將領對於騎兵戰術的掌握至此顯露無遺!

薙刀隊的武士大將也不是戰場的小白了,拼命指揮著部下組成陣列,以對抗騎兵的衝擊。只可惜,這種對於日本來說極為陌生的大隊披甲騎兵衝陣的威力,根本不是區區薙刀隊所能阻擋的,如果換了是全部兩百支鐵炮在這裡齊射,或許還能起到點阻滯和鎮懾的作用。

百騎瞬間衝散了薙刀陣,將這五百人的隊伍殺得四散而逃,連帶著衝亂了大村軍西南方的陣腳,使得大村喜前之前大約一刻鍾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剛剛成形的鐵炮手陣型也被瘋狂逃命的薙刀手給衝亂了,更糟糕的是,原本應該和鐵炮手混編,以便在鐵炮射擊的間隙保護鐵炮的長槍手,也被衝的離開了鐵炮手的附近。

要知道日軍平時使用的長槍,都是叫做三間槍的,長度足有四米左右。這麼長的槍,平時是不要想平端起來的,只能朝天豎著,然後排好隊伍,朝著同一個方向,等到要突刺的時候再放下來進行突擊,其用法和西方的騎士槍有點類似,而與中原的所謂槍術完全不搭界。現在陣型這麼一亂,長槍手們就是抱著朝天豎起的槍到處亂轉,誰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朝著哪個方向戰隊。而應該負責全軍指揮的大村喜前,這個時候則忙著整頓鐵炮手,他不得不如此,因為鐵炮是最值錢也最難訓練的兵種,幾乎可以說是整個大村家的心血所繫!

就在這個時候,祖承訓看準機會,投入了參將史夢徵所部的主力,大約五百人的騎兵大隊。不要小看了五百這個數字,騎兵的規模不是步兵所能比的,一戰時西方曾經有一個戰例被屢屢提及,當時是一個團的土耳其步兵在佈防,擁有數十挺機槍,卻被一個澳大利亞騎兵旅瞬間擊潰沖垮,而那個騎兵旅其實只有八百多騎兵而已。

這會五百騎兵排隊衝鋒,那架勢簡直就是驚天動地,馬蹄聲如同悶雷一樣在大地上躍動,聽得所有日本兵的臉上都蒼白,甚至為之片刻失神!大村喜前好在還是有點膽色的,最快恢復過來,第一個反應就是逃!“向南,回到村子裡去,鐵炮先走,長槍護衛!”至於亂成一團的薙刀隊,他就顧不上管了,自求多福吧,沒準還能阻滯一下騎兵追趕的腳步。一句話發過,大村喜前率先跑路,他身邊一百五十多名武士緊緊跟隨,那是他的旗本隊,不過並不都是旗本武士,大約有一半是浪人武士,這次跟著一起到朝鮮來發財的。

這算是近身戰鬥力最強的兵種之一的,日本武士悍不畏死是出名的,不過那也有個限度,對著這麼強大的騎兵衝鋒陣勢,稍有頭腦的人看看手裡只有三四尺長的日本太刀,也會和大村喜前一個反應,就是轉身拔腿就跑。唯有到了村莊裡,藉助著那些簡陋的房屋建築,讓騎兵的衝鋒速度慢下來,才有他們的一線生機。

可是祖承訓已經看準了時機,哪裡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當然騎兵是高速的兵種,不是適合打陣地戰的兵種,戰馬這種生物也並不適合拿來當肉彈用,所以一般人想到騎兵交戰,都是對面猛衝,那其實是錯誤的,真實的情況就是,哪怕是騎兵對騎兵,雙方都不會傻乎乎地撞上去,而是交錯而過,在那一瞬間使用兵器將對手打下馬就算勝利了。

騎兵對步兵也是一樣,祖承訓腦子再發熱也不會用手裡的騎兵去阻攔步兵的去路,你一匹戰馬頂多撞翻幾個人吧,然後自己也停下來了,剛剛好在步兵的團團包圍之中,隨便誰從下面捅你一刀就完蛋了,誰這麼傻搞自殺式的攻擊?他就是令旗一揮,讓史夢徵和史儒的兩隊騎兵分成了五隊,從日軍大隊的側面穿插過去,手中角弓響動,一道道羽箭朝著日軍陣中飛去。

對於日軍來說,這種以筋角複合工藝製成的弓是極為少見的,在日本根本就沒有適合從馬上發射箭矢的短弓!而此時日軍幾乎沒有鐵甲,就連武士也幾乎沒有,他們防弓箭是用竹子和布匹在背後綁成一塊,名字叫做母衣,其實看起來跟女式和服後面那一塊差不多。別說,這種母衣抵禦箭矢的效果還是不錯的,可是弓箭不長眼睛,憑什麼就往那一塊上射?只聽慘叫之聲不絕於耳,中箭倒下的日本兵就像被霜打的麥子一樣,一茬一茬地倒了下去!

此時就顯示出祖承訓排程的用意來了,也仗著遼鎮的騎兵確實精銳,五隊騎兵各跑各的路,並沒有擋住日軍的去路,但是卻將他們奔走的途徑越壓越窄,直到完全擁擠在一起,跑路都能跑到自相踐踏的程度。這樣擁擠,明軍射箭的時候簡直就不用瞄準,拉開了就放,等到每人射了四五箭之後,才將手中的弓給收起來,掄起手中的兵器殺將過去。

遼鎮騎兵的武器,並不是像後世某些暢銷書上所寫的,用什麼三眼神機。真正老於戰陣的士兵都知道,那玩意只是看起來唬人而已,其實並沒有多大用處,首先火銃的殺傷力很有限,拿來射馬比射人管用得多,其次這玩意一旦打完了,要上子彈是很困難的,只能拿來當棍子砸人,這就比一般的肉搏武器差很多了;最後,不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這東西實在是太貴了!要知道騎兵武器的損耗率是相當驚人的,買一把三眼神機的錢,足夠買上四五把很好的蒺藜和馬刀了。

於是,遼鎮確實是有三眼神機的裝備,不過僅限於少數裝備最好的家丁而已,就連李成梁手下,也只有一千多人是用這玩意,其餘諸將多半是買個百十枝裝裝門面。他們用得最多的,還是馬刀和鐵蒺藜這種兵器。

而這些武器,在騎兵居高臨下攻擊逃走的步兵時,效果驚人!已經被攆成羊群一樣的日軍,在騎兵的追殺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就連腳步都停不下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各種兵器落到自己的頭頂,甚至有些比較豪放的遼鎮騎兵,甩出了套索來抓活的!

王子晉和祖承訓帶著最後的一百多騎,還有自己那點小小的隨從兵力站在戰場邊緣的山丘上,眼看著戰局在短時間內從遭遇戰變成了大屠殺,簡直有些不能自已了,仗著手裡的千里鏡視線及遠,死活霸著不肯撒手,這種場面後世真是難得一見,再大手筆再高科技的戰爭片都趕不上啊,瞧這血噴的,瞧這骨頭斷的,多逼真!

他看著看著,猛地一驚,趕緊放下千里鏡,指著遠方,朝祖承訓大叫道:“祖將軍,看南面,好似有日軍生力到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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