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堂看完了最終結局, 沒立刻說話。
他抬起,輕輕撥了兩下頸間的吊墜。
在來的路上,系統從資料倉儲翻出了這吊墜, 這是他們能找到為數不多沒被清理的、依然屬於駱燃的痕跡。
是琥珀吊墜,吊墜是只蜉蝣。
普通,科學展覽館一賣一把的那一。
……駱燃的記憶, 這吊墜是他第一次闖禍以後, 駱父帶他去科學館買的。
駱父那時候還想引導小駱燃投身科學業,帶著小駱燃從生物館到機器館,在知識的海洋暢遊了一整天, 發現小駱燃就只對門賣的漂亮吊墜興趣。
駱父看著兒子又愁又樂, 心想, 算了,興趣就興趣吧。
歹也是琥珀吊墜, 面封著昆蟲標本呢。
駱父那時候已經快想開了,但還是以一抓周的心態,抱著以後駱燃能長成偉的昆蟲學家的理想, 讓他自己挑了一。
小駱燃被蜉蝣閃亮的透翅膀吸引, 一把攥住就不撒了。
……
“系統。”俞堂說, “我還許可權檢視後續劇情嗎?”
系統剛看完駱燃的結局, 在他意識海哭得滿屏小雪花,機械音都呲了兩聲:“……後續劇情?”
俞堂點了點頭。
備胎是應運而生的工具, 也會在任務完成後消失,即使是第一世界,喻堂的結局也是徹底遠走再無音訊,一般不會以死亡形式退場。
唯一的可能,是這死亡對主角主線劇情都特殊意義。
或者……這死亡, 會導致其他相關配角的命運出現改變,並因此成為主線劇情的一部分。
“整本書都要,找時間全看一遍。”
俞堂想了想:“先幫我把駱燃父母的劇情線提出來。”
系統閃著小紅燈,抓緊時間修螢幕:“解鎖全書知情權要九千經驗點,我們要動存款嗎?”
駱燃的存款都沒放在自己,他偷偷拿駱母的身份證開了戶,賣照片掙的錢都存在面,想努努力湊整數,給駱母一驚喜。
他們不能動駱燃的錢,就只能用上世界的結餘。
“不動。”俞堂說,“喻堂的錢就是喻堂的,誰也拿不走。”
系統愣了愣。
不等它細問,俞堂已經乾脆利落地做了決定:“看見溫邇那輛黑色的越野車了嗎?一共四輪子。”
“是。”系統點茫然,翻了翻說書,“這車都四輪子,輪胎是越野車專用的,耐磨耐剮蹭,抓地性強,一就要一萬塊……”
俞堂:“兌一。”
系統:“……”
俞堂:“這輛車是我兩年前送他的,他不喜歡,以車本得還是駱燃的名字。”
系統:“……”
俞堂敲敲它:“輪胎磨損,可以打九五折。”
“……宿主。”系統說,“我們不能主動傷害主角的。”
系統剛看完駱燃的結局,雖然也想爆了溫邇的胎,但局畢竟規定:“再說,如果主角意外身亡,故線就會因此中斷,我們也會困在這本書……”
俞堂已經做了第五次進入電子風暴的準備,聞言奇:“不能臨時生成一掃地的保潔嗎?”
系統:“……”
是可以,但不能臨時生成一掃地的僧。
系統沒相關的把握,它不想讓俞堂失望,把自己的小賬本翻到頭:“宿主,我還五千經驗點的預支額度,加上我們的零食——”
“了。”俞堂了,“放心,我辦法。”
俞堂收斂意識,從系統偷了泡泡糖,直接在後臺提交了兌換申請。
他在上世界就發現了,商城兌換的規律存在一定時間差。
為了不出現“某樣東西忽然在現實中消失”的情況,商城會先支付經驗點,再透過邏輯推演,尋找到合適的接入點,生成一段合理取走兌換物品的分支劇情。
俞堂統計過,從確認兌換到物品消失,最長的間隔可能要幾天時間。
最短是七十五秒。
駱燃心臟跳動一百次的時間。
俞堂戴上護目鏡。
兌換物品權符合規定,透過稽核,經驗點即時到賬。
系統憂心忡忡,卻依然一秒不停飛快操作,後續劇情解鎖,駱父駱母的劇情線被提取出來,直接以意識輸送的形式灌注進俞堂的腦海。
俞堂扣合安全繩,鬆開,邁進那一片絢爛的光幕。
……
駱燃死後,駱父駱母的確沒能順利從故線退場。
聽到駱燃的死訊,他們的精神就崩潰了。
墜毀的車已經徹底成了焦炭,駱燃的屍體沒能找到,日記被當作遺物交給了他的父母,溫邇親自為駱燃主持了葬禮。
葬禮上,駱母帶去了這些年他們收藏的、駱燃這些年發表的照片。
駱燃只知道自己進了總科研,這讓他們覺得驕傲。可他們根本沒來得及告訴駱燃,這些照片爸爸媽媽也喜歡,喜歡到每天都看,喜歡到從不捨得講。
他們做了一輩子科研工作,秉性內斂謙遜,習慣了把自己最驕傲的一面藏起來。
駱母失去了一切溫婉理智,把溫邇轟出了駱燃的葬禮。
駱父去了科學部,以名義提出申訴,正面質疑關電子黑洞的研究對探測員生理心理的影響,並要求溫邇公開駱燃這些年的身體檢查結果。
這場漫長的申訴質疑,跨越了駱父駱母的一生。
他們放棄了自己的研究方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了電子風暴對探測者的影響,想要弄清楚究竟是什奪走了自己的兒子。
在原著,他們成了溫邇業最的阻力,一度徹底逼停了關電子風暴的研究,甚至險些親把溫邇送進監獄。
直到最後,駱父終於得到了一答案。
……
十秒。
俞堂抬,關了意識海的光屏。
系統正看得入迷,急得跳起來,繞著他直轉圈:“答案是什?駱燃為什會變成最後那樣?就只是因為溫邇對他的改造——”
“等一下。”俞堂說,“我要集中精神。”
系統連忙嚴嚴實實關了喇叭。
俞堂收起探測器,換了揹包的另一樣儀器。
負責記錄資料的探測器不同,這是用來實際提取風暴粒子的捕捉網。操作起來極端複雜,需要同時測算幾十項資料,再根據實時變化的資料確定位置,精準捕捉電子風暴散逸的粒子。
能操作這項儀器的,沒一這份膽量。
駱燃這膽子,但出師未捷,壯烈折戟在了第一條足足七行的公式上。
俞堂專心讀著資料,操作儀器,在不斷變幻的流光悄然掠過時,扣下了一團的粒子。
火紅色的粒子。
活潑熱烈,幾乎束縛不住,稍不小心就會再橫衝直撞出去。
十秒。
俞堂抬起頭,看向下一片流轉的光瀑。
……
駱父得到的答案,開啟了電子風暴研究的第紀元。
在初級階段的最機密,電子風暴不止能摧毀燒燬電子儀器,還會無規律、無法預測地隨機出現,吞噬“”本身。
被吞噬的,會忽然在世界上消失,找不到任何痕跡。
六歲那年,蒲影在玩捉迷藏的時候,踩著房簷扒開樹冠,想要藏上去,卻不小心掉進了電子風暴。
溫邇不計代價、幾乎放棄良知的瘋狂研究,也是因為這。
他不知道蒲影為什還會回來,但蒲影的確回來了,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像失去了他們童年時候的記憶,也失去了作為的溫度情。
溫邇從那天起,就不著痕跡地調整了實驗計劃,幅提了駱燃進入電子風暴的頻率。
他要在駱燃身上弄清楚,類進入電子風暴究竟會產生哪些影響,丟失的東西究竟還沒辦法找回來。
——駱父比他更先弄清楚了這件。
駱父比他更先弄清楚了,蒲影丟失的那些溫度情,那些灼燙的、鮮活的,自由熱烈的生命氣息,究竟去了什地方。
為什駱燃的頸間,會蒲影一模一樣的胎記。
“墜入電子風暴的,依然可能走出來,或早或晚。”
俞堂說:“走出來的……或許是一整體,或許是被剝離出來的一部分。”
而被剝離出的那一部分,是不夠穩定的,不穩定到只要再次接近電子風暴,就會重新散逸。
現在的蒲影,不是真正的那走丟了的、六歲的蒲影。
六歲的蒲影被分成了兩。
一是現在蒲家的萬眾矚目的繼承,完全符合家族培養們的期許,符合溫邇心那蒲影長後的模樣的,淡漠冰冷、不近情的科學部精英。
一是自由的駱燃。
蜉蝣一樣的駱燃。
不飲不食,向日而生,終其一生在日光飛舞,最後死於落日的餘燼。
溫邇不知道,駱燃的全部生命,都是由那樣灼烈而亮的熱意組成的。
他一面誘哄著駱燃進入電子風暴,任憑一次又一次的實驗緩慢剝離駱燃的生命,一面因為自己的私心,把駱燃當成蒲影,一次又一次地否認駱燃的存在。
……
十九秒。
俞堂沒退出電子風暴,他撐穩身體,依然專注地控制著的儀器,精準收網,再度完成了一次抓捕。
他在風暴找回了屬於駱燃的量粒子。
駱燃的基礎資料已經被刪除了,沒辦法再透過後臺還原。但在這本書,他依然還可能把原本的駱燃拉回來。
現在的時間線是駱燃遇到溫邇的第三年,駱燃第一次溫邇起了衝突,因為溫邇希望駱燃能待在家,他可以滿足駱燃的一切要求。
駱燃溫邇竭盡全力地單方面吵了一架。
駱燃已經發現了自己的異樣,除了追逐電子風暴,他已經太久沒出去透過氣了,而每接觸一次電子風暴,他就發現自己像變得更不對勁了一點。
駱燃害怕了,他不想變成這樣,他想回去找爸媽,想回家纏駱父帶他去科學館。
可溫邇對他說,他現在的樣子,只會讓駱父駱母擔心。
溫邇帶他去做了體檢,給他看了一切正常的報告,又對駱燃說,他只是太累了,正應該在家休息一段時間。
溫邇攔截了一部分駱父駱母的郵件,那些郵件,駱母給兒子挑了一套最炫酷的防護裝備,問駱燃喜不喜歡。駱父問兒子最近為什不去拍照,是不是相機又摔壞了,告訴爸爸,爸爸給報銷。
溫邇沒給駱燃看這些。
溫邇沒因為駱燃的歇斯底生氣,他只是把最後一封給駱燃看,告訴駱燃,你看,你的父母都在為你驕傲。
駱燃的力氣用完了。
他最近的力氣容易用完,也不再那閒不住,總想往雨跑了。
可他不能被關起來。
駱燃知道,自己絕不能被關起來。他安靜下來,按照溫邇的要求坐回床上,喝了溫邇給他衝的營養劑,又在檯燈下做那些枯燥的研究。
溫邇靠在沙發看他,像是透過他在看另一。
駱燃早不為這生氣了,他努力讓自己更像蒲影。像到溫邇無機質的淺灰色瞳孔浮起滿意的微,摸摸他的頭髮,獎勵他下次進入電子風暴探測後,可以休息三天的時間,再進行新一次的探測。
駱燃沒休息。
下一次探測,他趁溫邇沒注意,跳上自己的越野車,用力踩下油門。
他知道自己不能真的跑,跑太久了,爸爸媽媽一定會擔心。
溫邇已經潛移默化地敲掉了他向父母求助的本能,可駱燃依然在心喜歡駱父駱母,喜歡到想做他們真正的孩子,喜歡到想讓他們一輩子為自己驕傲。
駱燃想,自己只是出去歇一歇,透透氣,幾月就回來了。
他在科研攢了三月的年假,離開三月,溫邇拿他沒辦法。
溫邇的車技不如他,駱燃踩著油門,火紅的越野車頭也不回地飆遠,消失在了溫邇那輛阿斯頓馬丁能及的最後一點視野。
……駱燃回來了。
另一邊,溫邇加快車速,視線穿過雨夜幕,落在那道不能更熟悉的身影上。
他一直都在遠處監視著駱燃進入電子風暴,對駱燃身形的熟悉程度,甚至已經超過了任何。
他清楚,駱燃不會無視總科研“長期脫崗視為自動離職”的警告。
在工作方面,溫邇一向對駱燃滿意。
概是他那段時間對駱燃的控制太嚴厲,讓駱燃覺得不舒服了,才會這樣跑出去。
溫邇清楚,駱燃就算再不舒服,也絕不會跑去報警或是舉報,甚至不會回去找父母求助。
他研究過駱燃的履歷,駱燃雖然冒失動,但分寸也非常強,從不會犯真正嚴重的、可能會惹怒駱父駱母的錯。
這太容易了。
溫邇看向駱燃站著的懸崖,指腹慢慢摩挲著方向盤。
他掐著秒錶,一邊控制著車速向電子風暴靠近,一邊像平時一樣,監視駱燃進入風暴的頻率、時長狀態。
駱家父母兒子脾氣迥異,可秉性一脈相承。哪怕心底藏的情已經塞不下,一張嘴就笨拙得要命,什話也說不出。
要編出幾項“如果做不到,駱父駱母就會不興”的,簡直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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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邇收回念頭,按停秒錶。
第五次探測的時間已經到了,只要駱燃下來,他會寬容地原諒駱燃私自跑出去。
總歸駱燃已經回來了,一切都會迴歸掌控。
之前的的確是他些操之過急,他也會適當給駱燃一些自由,讓駱燃能走出莊園,去追那些亂七八糟的——
溫邇的念頭瞬息停滯。
……駱燃沒退出電子風暴。
時間已經到了,但駱燃沒退出來。
那一片光幕已經開始流動,這是電子風暴脈衝加劇的標誌,如果再不能及時退出,駱燃就可能也被這片風暴吞噬。
就像當初的蒲影一樣。
“駱燃。”溫邇拉過對講機,沉聲呵斥,“出來!”
對講機寂靜無聲。
溫邇的眼暗色漸沉,他用力踩下油門,越野車瞬間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駱燃向前走,走進絢爛到耀眼的斑斕光幕。
海浪在漆黑的礁石上撞得粉碎,細碎的白色浮沫被託舉上來,追著他的衣角。
溫邇把車速提到極限,厲聲叫他:“駱燃!回來——”
他的話音還未落,忽然聽見“砰”的一聲,還來不及反應,越野車已經失控地向右猛烈偏出去。
右前胎爆了。
溫邇目光驟然凝住,用力攥住方向盤,向左打轉向。
速行駛的越野車一旦爆胎,就是頭能要命的鋼鐵猛獸。
溫邇盡全力修正車身的方向,卻依然控制不住已經瘋狂的龐然物,他已經無暇再管其他任何,冷汗順著額角淌下來。
溫邇盡力控制著失控的車,理順思路。
爆胎不奇怪——他幾乎不開這輛車,已經久沒做過維護,是他沒考慮周全,沒想到輪胎可能老化的問題。
可他的車技,也根本不足以讓這輛車平安停下來。
他或許會墜毀在海,或許會車一起撞爛在懸崖上,唯一能救他的是駱燃,可駱燃——
溫邇的視線被遠光燈晃得一片雪盲,他睜眼睛,匪夷思地抬起頭。
隱約恢復的視野,出現了駱燃的那輛車。
短短幾分鐘,駱燃已經安全退出了電子風暴,從懸崖速降下來,換到了駕駛位,這幾乎是駱燃最初進入總科研的體能反應速度。
火紅色的越野車,衝破雨幕,徑直撞上了他這輛車的車頭。
……
“系統。”俞堂握住方向盤,控制著車速方向,強行逼停溫邇的車,“再確認一遍,主角死亡,資料都會被困在這本書,是嗎?”
系統沒立刻說話。
它仔細看了看俞堂的神色,才終於謹慎地亮起螢幕:“是的,宿主,我們只打出這本書的結局……”
俞堂問:“這本書的結局是什?”
系統:“蒲影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情。”
“這是一本老派黑化虐心流,宣傳號是‘我為你負盡天下’。在主線視角,故是溫邇為了蒲影不擇段、幾次黑化,雙沾滿無辜者的鮮血,飽受良心的折磨政敵的抨擊,痛苦不堪。”
系統說:“主角受從開始的漠然、抗拒、分,到終於因為溫邇的努力找回了情,決心他在一起,替他贖罪……”
俞堂想了想:“沒說找回的是什情?”
系統:“……”
他們已經用意料之外的方式完結了一本書,系統還不敢肯定上一本書的結算會出什問題,聽著俞堂的語氣就些不安:“宿主。”
“沒說。”俞堂懂了,“他也可以因為溫邇的不懈努力,找回了失落已久的鄙夷憤怒。”
系統:“……”
“他為了替溫邇贖罪,決定溫邇在一起。”
俞堂理順了邏輯:“因為只先確立配偶關係,然後才能代替溫邇自首。”
俞堂:“等自首完,就可以結束配偶關係了。”
系統:“……”
“這樣比較快。”俞堂哄它,“你想,駱燃的結局線在兩年後,我們要按照正常劇情走,至少還要在這本書留兩年。”
系統心提醒俞堂,雖然俞堂解釋的結局依然不違背設定,但一旦在過程中玩脫了,他們就可能永遠被困在這本書。
系統開啟喇叭,閃著小紅燈猶豫了半天,沒出聲。
系統看著意識海那一團淡紅色的粒子霧。
俞堂已經把吊墜摘下來了,一併放回了意識海。那團霧原本還在不斷掙扎,想要重新逃離逸散開,見到吊墜卻忽然就不動了。
在俞堂的意識海,系統看完了駱父駱母的結局。
蒲影決心替溫邇贖罪,他親自去看望年已的駱父駱母,朝他們深深鞠躬,讓他們把自己當成駱燃。
駱母問他,你我的兒子優秀嗎?
蒲影沒料到她會問這問題,愣在原地。
那時候的蒲影已經是蒲家的新掌舵,繼承了兩家族聯合的財團,資產雄厚得任誰都要仰望。
駱父駱母為了這場申訴散盡家財,他們還穿著當年樸素的衣服,蝸居在幾平米的小屋子。
駱母抱著那本相簿,一頁一頁地當著蒲影的面翻開。
駱母問他,你我兒子優秀嗎?你能照出這震撼、這漂亮的照片嗎?
駱母問他,你敢開著車穿過黑沙暴嗎?你敢一爬上火山,去看翻滾的岩漿嗎?
駱母給蒲影看那些照片,盯著蒲影問,你來替那道歉,你知道我兒子的胎記已經快消失了嗎?
——那是駱燃身上最後屬於蒲影的特徵。
如果沒進科研,沒遇到溫邇,沒被帶回那場電子風暴,駱燃會慢慢被時間存在填滿。
駱燃或許是不夠完整的,但駱燃是他們的兒子。
他們一家在一起,駱燃會一點點完整起來,會長成一最讓他們驕傲的孩子……因為駱燃原本也一直都是他們最驕傲的孩子。
駱燃曾經機會,徹底擺脫蒲影的影子,變成一獨立的。
駱燃是他們的兒子。
不是蒲影,也永遠不該是蒲影。
……
才進科研的那一年,駱燃發現溫邇總盯著自己的胎記看。
他忍不住翹尾巴,又興又點嘚瑟,覺得可能是溫邇覺得自己的胎記特帥特性,自己偷偷琢磨了些天,總算研究出了把胎記描深的辦法。
駱燃總會避開溫邇,對著鏡子一邊哼歌,一邊讓從鎖骨到頸後那一片火紅的胎記再顯一點。
他不知道那是勒住他脖子的繩索,是把他拖進地獄的圈套。
蒲影聽得羞愧,他說不出反駁的話,留下一張鉅額支票,離開了駱父駱母的家。
沒過多久,在本地突發的新聞,又一對夫婦消失在了電子風暴。
他們是主動消失的。
想去攔他們,想去拖他們出來。儒雅的男穿著洗得發白的整齊衣物,臉上帶著,一攙著妻子,另一只抱著本厚厚的影集。
男說,不用,他們去接兒子回家。
“宿主。”
系統關掉光屏,給那一團紅霧悄悄塞泡泡糖:“不要太ooc,我們會被罰。”
俞堂還在一路火花帶閃電地別停溫邇的車,沒忍住抬了下嘴角,在意識海跟它擊了掌。
“我們現在處的時間線,駱燃已經受到了電子風暴的影響。”系統也興起來,小紅燈閃不停,“沒基礎資料,設要靠宿主自己演。”
“說。”俞堂說,“什設?”
系統照著念:“既尖銳又隱忍,既倔強又疲憊,既抗拒又屈從,眼還帶著三分對溫邇既失望又尚存希望的愛意……”
俞堂:“……”
系統:“……”
“我能現在疲憊而抗拒地一抖,讓主角攻失控地衝進海嗎?”
俞堂說:“我善良海豚說一聲,不救他。”
系統:“……宿主。”
俞堂知道這樣會被鎖在書,嘆了氣,上用力向左打方向盤。
他的車技比溫邇出太多,這樣分心系統說話,依然順利逼停了溫邇失控的越野車。
兩輛車的車頭都已經撞得半毀,俞堂心疼駱燃的小紅車,沒忍住又兌了溫邇一扇車門,讓系統去買了張修復卡。
溫邇的車碾著碎石,在尖銳的輪胎摩擦聲,半邊懸空堪堪剎住。
再偏一點,就會連帶車徹底栽進下去。
溫邇衣物被冷汗浸透,僵硬地握著方向盤,在他身邊,那扇被撞得半廢的車門晃了晃,掉進不知深淺的冰冷海面。
……
俞堂忽然又了靈:“我們蒲影的設嗎?”
“。”系統說,“目前蒲影還沒恢復情,冷麵冷心撲克臉,不愛說話不愛說……宿主要蒲影的設做什?”
俞堂放下心,松了氣。
這可太演了。
溫邇讓駱燃裝成蒲影,駱燃是團火,是耀眼的光,要用最冰冷的水一次又一次地潑乾淨,才能讓狼狽漆黑的餘燼帶上一點蒲影的痕跡。
“監察部備案。”俞堂說,“駱燃需要扮演蒲影,我是在按劇情做。”
系統從沒想過這,螢幕一亮,忙跑去報備。
俞堂解開安全帶。
他把演技卡扔回去,拎著安全繩拉開車門。
……
駱燃抹了把汗,單扳住路旁的碎石,身形一縱跳上車頂,把安全繩的一頭扔到溫邇面前。
溫邇下意識抓住,抬起頭時,腦子卻忽然嗡的一聲,整幾乎滯在原地。
他眼前的是駱燃。
駱燃的長相蒲影不算像,即使一模一樣的胎記,也還不至於認錯。
可眼前的,除了長相,卻沒一點還看得出是駱燃的地方。
溫邇握著安全繩,胸像是忽然空了一塊。
他一直要駱燃變成蒲影,一直想要抹去駱燃身上那些礙眼的浮躁、多動淺薄。
他覺得這也是為駱燃,駱燃太小孩子氣了,他是在幫駱燃適應社會,讓駱燃學會得體周全的禮數處。
他三月沒見駱燃,也查不到駱燃去了什地方,可重新出現在他眼前的駱燃……卻已經比蒲影更像蒲影。
溫邇攥了攥安全繩,定下心神,確認了這不是一場度緊張下的幻覺。
駱燃就坐在車頭上。
駱燃坐在越野車半廢的車頭上,低著頭看他,溼透了的黑色額髮垂下來,露出毫無反應的冰冷眼睛。
因為剛才的危局,駱燃的衣物些亂,領隱約敞開,從鎖骨向後蔓延的那一片火紅色胎記,刺眼得像是在燒。
駱燃看著他,像是被他的出現刺痛了某根神經,眼尾微微縮了下,閉上眼睛。
溫邇看著駱燃的表情。
他以為自己這時候該欣慰,該滿意地把駱燃帶回家。
可他忽然發現,自己想要的駱燃不該是這樣。
駱燃可以愛他,可以恨他,駱燃是離不開他的,不該是這樣一見到他,就露出彷彿被什忽然刺痛的不耐神色。
駱燃是被什刺痛的?
溫邇慢慢挪出駕駛室,忽然生出了隱秘的、自己都沒法解釋的一絲後悔。
溫邇蹙了下眉,壓下這莫名叫不快的失控,控制自己的反應,握牢安全繩。
駱燃沒松,但也並不過來拉他,靜靜坐在雨,闔著眼,像尊冰冷的石像。
溫邇錯開視線,不再去看駱燃的神情。
……
俞堂閉著眼睛,在腦海敲:“系統。”
系統透過了監察部的稽核,興興回來:“宿主,宿主,還什?”
“能定位到我屁股下面的碎石頭嗎?”
俞堂:“能兌多少兌多少,快一點,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