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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章 風雲上海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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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幫會的人,即便再風光,如果搭不上軍政兩界的關係,都始終是一個“癟三”,上不得大檯面。(/吞噬小說網 www.tsxsw.com)杜月笙號稱“上海皇帝”,也要拼命巴結蔣介石,原因就在此。四?一二政變時,受國民黨右派差遣的上海大小幫會首領就有兩三百位,與其說他們是奉命不得不參與**屠殺,還不如說是他們自己非要往裡湊,想搏取一份政治資本。

西北王吳安平的名號,在上海還不算最響亮,比起張作霖、孫傳芳等老牌軍閥,他真正崛起顯出聲勢也就最近這半年,其民國第一軍閥的印象還未深入人心,很多人其實把他放在張作霖之後,視革命軍、安**、解放軍為中國三大軍事武裝,排位也是這麼個排法。實際若單講軍事實力,排位恰恰與人們認識相反,革命軍反是最弱的一方。

但無論如何,對上海這些幫會人物來說,吳安平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即便遠在西北,他們也不敢興起與之對抗的心思,只會拼命巴結,為的是多留一條後路,身份再上一個層次。[]

黃金榮因與軍閥盧永祥的公子爭風吃醋,曾被關進大牢很長一段時間,全靠杜月笙、張嘯林花錢打點,才被放回,但也從此被杜月笙壓過一頭,在三大亨中居於次位。

這件事青紅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盧永祥比起吳安平,那又連根毛也不算,根本不值一提,如今既有機會搭上西北的關係,馮寶、郭嶽這些比起杜月笙又差不是一點半點的人物,就算張樹聲和馬英圖不利誘威逼,只怕也會上趕著貼上來,哪肯輕易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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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傳說中的吳安平,是財富沒邊沒沿的絕無僅有的大資本家。巴結北伐軍需要拼命輸款,先朝自己割幾刀多放些血,才有可能落一聲“好”;若為西北辦事,可能非但不用舍財,還會賺個盆滿缽滿。相比之下,與西北合作,自然更有吸引力。

如今這世道,只要有權有勢有錢,辦任何事都能無往而不利。張樹聲是老江湖,早把幫會人物看得很透徹,所以他根本不擔心這幾位弟子的忠誠問題,他們反而會分外賣力。而西北的錢權勢,也是他短時間內整合上海末流幫會勢力的信心保障,再說明白些,這其實也是張樹聲自己願為西北效死力的主要原因之一。

隨意說了會話,已到午飯的點上,楚定一安排徒眾由附近幾家飯店定了幾桌飯菜送過來,一百多號人,有的在正廳,有的在中庭,有的在周圍的棚戶裡,也沒故意弄出什麼歡宴的氣氛,大家三下五除二,把肚子填飽就算了事。

飯後,張樹聲、馬英圖、馮寶、郭嶽等轉到後房靜室,開始商量起正事。

張樹聲坐在上首,問五個弟子道:“先前電報裡交待你們的事,現在辦得怎麼樣了?”

這些弟子中,李兆徵是出謀劃策的軍師,聞言回道:“師父,照你的吩咐,這一個多月來,我們已將華區所有幫會勢力統統調查了一遍。杜黃張顧這四位大亨,自然是一等一的勢力,大八股黨、小八股黨等稍次些。其他二三流勢力,還有一百三十七股,大多分佈在嫖、賭、煙、車、腳、碼頭等行。至於上不得檯面的小團伙,數量則數不勝數。”

“二三流的一百三十七股幫會勢力中,最惹民怨的有七十多股。四十多股幹的是‘軟鬍子相架’、‘販夜子’、‘開門口’、‘開條子’、‘賭軟子’、‘拔人’、‘裝榫頭’、‘包開銷’、‘打過門’等下三濫勾當;另有三十多股,行事比較傳統,明刀明槍,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敢油鍋裡撈秤砣,硬得眾目昭彰,幹淨利落,只是打打殺殺,常鬧出人命。”

馬英圖不明所以道:“你說的可都是暗語?我怎麼聽不明白?”

張樹聲示意李兆徵解釋,李兆徵便恭謹道:“師叔,算不得暗語,只是混幫會的行話。”

“所謂‘軟鬍子相架’是指移屍入門、栽贓入室、勾奸買奸之類勾當;‘販夜子’指拐賣小孩;‘開門口’指逼良為娼;‘開條子’指拐賣婦女為娼;‘賭軟子’指設賭騙財;‘拔人’是說綁架勒索;‘裝榫頭’是說硬敲竹槓;店鋪開張硬來要錢就是‘包開銷’;搶物移髒就是‘打過門’;凡此種種,其實都叫‘相架’。”

張樹聲從旁解釋道:“其實,這都是有地盤、開香堂的幫會幹的勾當,其他沒地盤或流竄的幫會團伙,也另有偏門可撈。比如所謂的‘套棺材’,一般在車站就常見,幹這活計的人,會自備一個沒底的行李箱,趁旅客不注意,把行李箱套到旅客的箱上拖走,由於從外表看,他的箱跟旅客的箱往往不一樣,致使旅客一時間也不敢去追問。”

“還有所謂‘剝豬玀’,就是三五成群在夜間行劫,躲在沒什麼行人的角落裡,看哪個衣著光鮮的,有財劫財,場所若合適,連色一起劫。還有,上海人喜歡戴一種大沿邊兔子帽,價值不匪,值十元八塊銀洋,便有人專門搶人帽子,失主去追時,就會從旁邊竄出一人,把他撞個滿懷,還要纏著他不放、討公道,旁人也不知誰是誰非,搶帽人自然趁機逃之夭夭。這些都是上海小流氓常用的勾當。”

“另有一種,專靠女色引男人上當,然後再行搶掠,便是‘倒脫靴’、‘仙人跳’、‘放白鴿’這類的勾當,是上海白相人慣用的所謂‘軟相架’。一般的做法是,讓一個女幫眾扮成婢女、巫婆、媒人到有錢人家中刺探情況,將其出入規律、人口、財物情況打探清楚,再適時來個行劫,將所有值錢的東西和現款一併拿走。”

馬英圖嘖嘖道:“青紅幫也幹這些勾當?”

張樹聲苦笑道:“混不出名堂的,自然什麼都幹,反正是為有口飯吃,混出名堂的,有了身份地位,這些勾當就少做了。不過,就算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顧竹軒這幾位上海大亨,雖然各有來錢道,但行事也脫不了這些窠臼,只不過換一層衣裳,看上去更‘文明’些罷了。所以人們稱他們作‘流氓大亨’,不是沒有緣由的。”

馬英圖先是不語,繼而恨聲道:“這類幫會我看都該剷除。”

張樹聲失笑道:“青紅幫傳承數百年,但實際在‘安清幫’和‘洪門’出現前,中國早就有幫會存在,元時的‘摩尼教’、明時的‘白蓮教’,說到底,其實也是一種幫會組織。這門行當太古老,想要剷除乾淨是不可能的,我們在上海行事,主要還是看如何做更有利自己,悲天憫人的情懷還是要收斂下。”

說著,他又問李兆徵:“這七十多股幫會勢力,有多少打進了楔子?”

李兆徵道:“大概是四十三家。這一個月來,我們一直努力在和這些幫會中較正直或正受壓制的頭目拉關系,不是請吃請茶,就是一起吃花酒、下浴池,銀元沒少花,功夫沒少下,總算和一些人拉上關係,聽他們發洩了許多不滿。”

“另外三十來家,也有些進展,但對方防範甚嚴,沒敢漏犯忌的口風。不過照我看,這是不認同我們的實力,要是師父親自出馬,估計他們巴不得該換門庭,換自己上位。恩義什麼的,在那樣的幫會不是沒人講,但並沒多少人看重,最關鍵還是要看誰財厚,誰勢大,若非這樣,他們也不會對投到幾位大亨門下的人豔羨。”

張樹聲閉著眼琢磨,點點頭,又問李兆徵道:“二三流的幫會,除去這七十多股又黑又惡的,還有六十來家中規中矩的。這些勢力,你們應該也有接觸,衡量下,有沒有將之收服的可能?”

李兆徵想了想道:“有些沒把握,但至少一半是沒問題的。這類的幫會,其幫眾很多是人力車伕、碼頭腳伕、造船廠的木工、油漆工、鍛工及冷做工,也有毛織廠、繅絲廠、橡膠廠、面粉廠的各類工人。一些幫會,本是怕人欺才被迫結夥自保,這樣的只要條件適合,讓其口服心服,就能收服過來。當然,還有許多幫會靠盤剝工人獲利,兩者不是一體,這樣的就很難收服,除非使用武力。”

張樹聲搖頭道:“武力手段並非不用,但需要分清物件。對那些在街面上混的,就算再暴力些,影響也總有限,無非還是在這圈子裡傳來傳去;但對那些混工廠和官面的,就最好不用使用武力,否則整個上海譁然,反對我們沒好處。這樣,你們把每個幫會的情況再說仔細些全面些,我們挨個商量,看具體有多少方便採取行動。”

這件事是師父交待的,馮寶、李兆徵等不敢怠慢。雖然他們不知道張樹聲意圖何在,但事情吩咐下來,就不難看出他是想對上海幫會施加影響,這對他們這樣的門徒,自然有很大好處。水漲船高,張樹聲若能當上新大亨,一眾徒子徒孫也能抗著他的旗號,或耀武揚威,或狐假虎威,好處一時也說之不盡。

張樹聲為人粗豪,但心思細緻,他們早料到其不會滿足只是簡單瞭解,所以打開始行事,便記錄了詳細的檔案。李兆徵是訟師,雖不太有名,但案頭工作他最拿手,也擅長分析事理,檔案自然由他做,而馮寶、郭嶽、唐仲毓、楚定一四人,則負責每日補充內容,供李兆徵歸納分析。

李兆徵命人將檔案拿來,張樹聲、馬英圖一邊翻看檔案,一邊徵詢幾位門徒的意見,用了一下午時間,總算從一百三十七家二三流幫會中,確定了五十八個目標。這五十八個幫會勢力,並非都是罪惡滔天的那種,由於這類勢力,很多也並非全憑暴力,而是方方面面都有些關聯,為控制事態發展,衡量之下,不得不將一些本該剷除的勢力,從第一波目標中刨除。

依靠黑水公司的武力,結合吳安平的財力、解放軍的勢力,以及西北施政一貫為民的影響力,收服並整合這五十八股幫會勢力,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幾乎不可能有任何意外發生。當然,這裡面不同性質的幫會,需要採取不同的手段應對,有的可以直接收編,有的就需要先將頭目剷除,再讓那些“楔子”上位,然後才將其整合進來。

張樹聲和馬英圖商量一下,吩咐馮寶、郭嶽、唐仲毓、李兆徵、楚定一道:“這件事趕早不趕遲,回頭我就寫名帖,今晚你們先將那二十三家結社自保的幫會首領秘密請來,我們把條件擺一擺,爭取今晚就見到成效。記住,不要只請一人,能做主的都要帶回來,方便他們當場做決定。另外,出入儘量隱秘些,最好能避開其他幫會的耳目,儘量多用船少用車。”

馮寶答應下來,興奮道:“師父,那其實三十五家怎麼對待?”

張樹聲沉聲道:“我留意過,那些喊打喊殺的十三家幫會,其中有八家是洪幫系統的,另外五家沒有傳承,但看其戒律,性質也差不多。”

“這樣,明日清晨,你們將這十三家幫會的龍頭和坐館大爺,連同剩餘二十二家幫會中的‘楔子’都一併請過來。另外做些準備,明日正午,我就在這裡開香堂,取‘效國家忠,結兄弟義’之意,以洪門華北五省諸山堂總山主的身份立‘忠義社’,開山納眾,重整太極山,想來他們不會拒絕加入。”

馮寶激動道:“曉得了!”不過他旋即又有些沮喪,問道:“師父,這裡只有定一兄屬洪幫,我們四個都是青幫,這如何安排?”

張樹聲氣道:“你如何這般沒眼色?要為西北效力,自然不能另成一系統,青幫以命師傳徒,徒視師如父,固稱‘師父’,如以青幫擴充套件勢力,豈非另立山頭,時日久了總會惹當政者不快。洪門則只講兄弟,規矩雖嚴,但上下之間不像青幫那樣犯忌,立下‘忠義社’,你莫以為這就是我的山門,實話告訴你,這將是受吳總司令直轄的黑水公司的外圍組織。”

“就算現在我是‘忠義社’的山主,也不代表以後山主之位可以私相授受,需要按照最高統帥的命令行事。該你們得的,誰也不會吝嗇,但不該你們想的,就千萬不要有非分之想。幫會總不可能長久,吳總司令反感,張作霖也不支援,蔣介石現在只是用得著,等用不著了,第一個收拾的就是杜月笙。”

“所以,‘忠義社’雖名為幫會,實際卻是軍方的外圍組織,日後將以商業團體的面目出現。千萬記住,這是你們由黑轉白的最好機會,若抓不住,以後可沒地方後悔去。”

馮寶訕訕道:“師父,我真不是想那山主之位,而是想知道,這青幫的身份還守不守?”

張樹聲道:“反正現在青紅不分家,青幫的字輩不用守了,我將你們都轉入洪門系統就是。青幫也就是因為有杜黃張顧四位大亨,在上海的勢力才顯得壓過洪幫,其實在南北各地乃至國外,洪幫也就是洪門,還是居於主導地位,你們轉入洪幫,較在青幫一點也不差。”

馮寶、郭嶽、唐仲毓、李兆徵、楚定一聞言,再沒提反對意見。其實現在已經很明顯,他們將來的前途,實際已和西北的前途綁在一起,無論在青幫還是在洪幫,兩種身份都沒什麼區別,自然更沒有計較的必要。

這時,唐仲毓問道:“師父,其他的師兄弟需不需要打個招呼,或者將他們安置一下?”

張樹聲道:“暫時沒必要,等忙完這件事,再通知他們不遲。杜黃張顧四大亨,大、小八股黨,青幫‘大’字輩及洪幫各山堂,到時也一併會下帖子通知,告訴他們我張樹聲又回到了上海灘。”

唐仲毓領會,便笑著不再言語。

張樹聲又問道:“王亞樵那裡,誰負責聯絡的?可曾聯絡上?”

郭嶽回道:“師父,我去過安徽會館幾次,據安徽旅滬勞工工會的人講,九爺並沒在上海。另外,透過幾個熟識的斧頭黨成員,我瞭解到,從革命軍去年出師北伐,九爺就回了安徽,好像在擔任北伐軍的安徽宣慰副使。宣慰使署設在太湖,九爺這時也應該在太湖。”他口中的九爺,就是指王亞樵。

王亞樵字九光,上海灘人便呼其為王老九,若要表示敬意,便稱“九爺”。

這位九爺靠五十把雪亮的斧頭,能打能殺,轟動上海灘,後來接收安徽會館,組建安徽旅滬勞工工會,聲勢更盛。提起斧頭黨,上海灘沒有不為之色變的。就連黃金榮等人也膽戰心驚,常告誡門徒:“斧頭黨的事,能躲就躲。”一些街頭潑皮無賴,自然也都避之不及。以至於賭徒們在賭場上發誓時都說:“哪個癟三賴賬,讓他出門撞上王老九。”

郭嶽猜王亞樵這時在太湖,其實不對。

安徽宣慰使署確實設在太湖,但在那裡主事的是宣慰正使常恆芳,王亞樵是宣慰副使,他帶著部屬闞培林、劉醒吾等人,實際是到洪澤湖起事去了,前後聚攏了千餘人,本是待命攻合肥、安慶以援北伐,但兵還未出,就被安徽軍閥陳調元圍在了洪澤湖,相持已有數月。

此時的王亞樵,其實剛率眾突圍成功,正在往南京的路上。他身邊此時僅剩十來人,闞培林、張在中、殷愛棠、劉醒吾等部將,都被陳調元尾追擒獲,活埋在了水口鎮。

張樹聲道:“能有斧頭黨助力最好,沒有也無所謂。既然王亞樵沒在上海,安徽會館那邊,就暫時不要聯絡了,等日後有機會,我們再親自登門拜訪。”

接下來,就要書寫今晚要邀請的幫會的名帖。

在最後署名的地方,張樹聲既列出了青幫字輩,也列出了洪門排位,只要有點見識的,看到估計都會嚇一跳。

寫完名帖,張樹聲和馬英圖商量下,就交待特勤戰士和馮寶、郭嶽他們五人配合,將名帖送往第一波二十三家目標幫會,並將其首腦一併悄悄帶回。

當然,一般人見到這樣的名帖,應該是不會或不敢拒絕的,若真有人心思太重,一口回絕,那就需要特遣戰士出面直接擄人,等回頭來到這裡,再由張樹聲出面賠罪不遲。

人手都派出去了,張樹聲突然對馬英圖道:“那個樟木箱,似乎也該儘早動用。既然這邊有接應,早點接上頭最好。不出意外的話,明晚我們就要動用武力,將一些幫會勢力強行整合。這需用到兩三百把短槍,不知道總司令在這邊安排的人,有沒有本事,一天之內弄到這些軍火?”

馬英圖想了想道:“應該沒問題。聽總司令的意思,這邊早就秘密儲備有大批軍火,隨時都可取用,應該不需要臨時組織。嗯,我這就把人派出去,按照擬定的程式行事,不過兄弟們對上海不熟,需要另給找幾個嚮導。”

這自然不是問題。很快,幾個心思機巧、眼皮活絡的閘北本地幫眾,就被挑選出來,聽候張樹聲和馬英圖的指派。於是,樟木箱動起來,在初上華燈的上海街道不住穿梭、轉移,最後被送入了廣東街虯江路北的菲裡克旅館。隨即,電臺訊號由上海光復路發出,飛往甘肅西峰的解放軍總部。

該吳安平出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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