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洛下意識打量了一眼。
嘖嘖，一個個傷口如同密密麻麻的嬰兒嘴巴出現在他渾身上下，連雙腿間那要害之地都沒放過。
察覺到這一點，許洛心裡暗自罵娘。
幸好除開這些看起來恐怖，卻其實並沒有大礙的傷口，體內並沒有什麼內傷。
青光在體表閃爍，僅僅一柱香時間許洛便覺得渾身劇痛變成了絲絲涼意，他一個翻身從地上站起來，順手從奇魚袋中摸了件新衣裳胡亂套上。
仔細一打量，許洛才察覺出這片看似美麗安詳的地方其中詭異之處。
他身周近處所有景物都是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可距離越遠，那些景物就開始出現變化。
在通幽術加持下幾乎沒有任何幻象，能瞞過他的眼睛。
起伏蜿蜒的山脈、安靜流淌的長河、漫山遍野的牛羊、野草……在他眼中通通變成一團團凌亂氣機。
可古怪的是，哪怕明明已經看出這些東西本質，許洛還是會下意識就會認出這些是什麼東西。
就好像有個人在他腦子裡不斷提醒說道，這就是河水、這就是奔跑羊群，這就是……
許洛臉上露出冷笑，眉心青光閃動便將腦海中所有雜思盡數壓下。
這回再看四周景物，便只有周邊百來丈顯得清晰無比，遠處就是一片漆黑濁煞在不停翻滾。
許洛心裡凜然，這若是詭怪作祟，那這東西的強大，只怕遠超他之前遇到過的所有詭物。
他嘗試著往前走上幾步，可那些景物就好像以他為錨點凝固住了般。
前方瞬間多出幾步清晰景象，而後面則被漆黑濁煞無聲吞噬掉一片。
許洛身形往前急躥，幾乎一步跨出近百丈。
可身周景象卻還是那般清晰，就好像他出現在那裡，那麼身周百丈內就會自動顯化，許洛眉頭微皺索性朝前急速飛遁。
可還是老樣子，最古怪的是那條長河就是從濁煞中憑空生成，僅僅流經百丈便又無聲融入漆黑濁煞中。
看著看著，許洛臉上神色逐漸變得有些古怪，他怎麼覺得這地方莫名有些熟悉。
記憶流轉片刻，一處荒蕪高原陡然出現在腦海中，他下意識驚叫出聲。
“白虎原！”
正是白虎原，遠處那連綿山脈不就是紅石山，只不過這裡山脈卻是一片漆黑朦朧！
沒想到許洛這念頭一落，遠處山脈就在他眼皮底下生出變化，好似鮮血一般的通紅迅速浸染整條山脈。
這下子就和他記憶中的紅石山簡直一模一樣。
許洛看著這一幕都被驚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麼神通，瞬間改天換地，這也未免太過恐怖了些。
他心神一動，白虎原在現實早已是草木稀疏、河水腥紅……
果然隨著他念頭轉動，眼前所有景物就像個巨大萬花筒般瘋狂變幻不定，顯出赤紅河水、荒蕪一片。
既然如此，那就應該還有觀瀑城、瀑布……
一處處景象憑空拔地而起，遠處巨大城池黑影，震耳欲聾的巨大瀑布轟鳴紛紛出現。
若不是運轉通幽術，連許洛幾乎都分不出真假，因為這和他記憶中的白虎原簡直一模一樣。
白虎原、顧府、還有當年讓自己一定要來界海的顧長生分身……
到這時，許洛哪還不明白這裡究竟是在搞鬼？
他臉上突然露出捉狹笑意，猛得扭頭朝現實中顧府曾經存在過的地方看去，嘴裡好像自言自語般呢喃出聲。
“那裡就應該是百年前的顧府了！”
話音未落，遠處便現出一片朦朧黑影，可這次無論那些濁煞怎麼變化，卻怎麼也變幻不出顧府壯闊景象。
見到那些好像當機般幾乎凝固在那裡濁煞，許洛終於忍不住嘿嘿笑起來。
就在那些濁煞終於堅持不住憑空消散之時，一聲蒼老嘆息突兀在許洛耳邊響起。
“你小子究竟是怎麼看出破綻的？”
許洛對來人的突然出現彷彿沒有絲毫意外，他緩緩扭頭朝身邊看去，眼中露出果然如此恍然神情。
那裡一個高大白髮人身影正憑空出現，見許洛看過來，白髮人眼眸中精光閃爍露出濃郁好奇神色。
“這位小兄弟難不成曾經見過老夫，又是從哪裡知道的顧府？”
許洛看著就跟個正常人沒有任何分別的顧長生，臉上神情萬分感慨。
當年在百裂谷刻骨銘心的一幕幕，又清晰浮現在腦海中，何止是見過，當年還差點被你老人家活活揍死！
可此刻的顧長生明顯不認識他。
許洛這時也不禁暗自抱怨當年下手是不是太狠，生生將人家分身神魂俱滅，連一絲意識都沒能逃脫。
現在倒好，從古惜夕那裡論起來，顧長生可真真是他名副其實的長輩，他再不願意這會兒也只能恭敬行禮。
“晚輩許洛見過顧府主！”
顧長生如刀削般臉龐上露出饒有興趣神色，像個鄰家老爺爺般朝他招招手。
“來，老夫這裡難得來個外人，坐下來陪老夫說說話……”
說到這裡他語氣微頓，露出一抹發自心底的欣賞。
“真說起來，這地方沒點真本事還真就進不來，你小子……許洛，那我便叫你小洛吧……
小洛你能孤身一人闖進這水眼造化之地，倒也稱得上一句了不起！”
許洛也沒想到威名赫赫，哪怕失蹤近百年都能威懾到於、夏兩家絕頂勢力的顧長生，原本的性格竟是如此平易近人。
他老老實實走到顧長生身邊一屁股就坐下來，這副毫無防備的作態讓顧長生對他好感更甚。
“小洛，你為何對老夫一副很是熟悉模樣，老夫自囚這水眼牢籠已近百年，而且當年那些人行事，哎……
按理來說，你應該不知道顧府才對？”
顧長生沒有半分架子，也像模像樣的搬了塊青石坐下來。
明明這些東西都是他本身神通所化，可這老頭子卻像是已經熟悉這般作態，滿臉和藹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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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開顧長生那人詭未知的身份，其實許洛心裡對這位老人是真心佩服。
當年紅月剛開始詭變，顧長生便第一時間組建驅邪司，直到現在大燕百姓其實都受益非淺。
再加上天罰降臨之際，憑這位老人的修為本來是可以順利躲開的。
可現在許洛還記得那個迎著滿天流星熾焰，以身作傘護住整個顧府的巍峨身影。
這樣的事情說起來容易，可在所有修行人中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至少許洛自己就做不到，所以他也格外敬佩這樣的英雄人物。
看著許洛只是呆呆看著自己不說話，眼中分明還有些幾分敬佩之情，顧長生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不再糾結許洛怎麼會認識自己，只是似笑非笑看過來，像是想看看許洛能發懵到什麼時候？
好半晌之後，許洛彷彿才從心神感慨中回過神，他先是朝顧長生拱手賠罪。
“府主恕罪，小子只是想及府主當年豪邁事蹟，一時有些追思神往，至於小子是怎麼認識府主，呃，這個嚴格來說，小子還應該叫你老……
咳、咳，小子還是將所有事情說出來，等你老聽完後再自行決斷可行？”
顧長生爽朗哈哈大笑，對許洛這直截了當性子愈發喜歡，伸出大手親暱在他肩上輕拍。
“你這小子竟然還會不好意思，嘖嘖，那你就說說，這百年來大燕到底變成了怎樣一副模樣！”
說到這裡，他眼中溫和神情終於開始變得有些不捨懷念，片刻後才感慨出聲。
“老夫洗耳恭聽！”
許洛就從莫水郡說起，將自己瞭解到所有大燕現狀娓娓道來。
一直到月上中天，許洛才感慨停下話語，猛得詫異抬頭看向天上皎潔明月。
這幻境中明月竟是銀白的，此刻高懸天際，格外悽美動人。
明知道這就是幻景所化，明明這輪明月與這陰森場景極其不搭，卻幾乎讓許洛瞬間眼眶微紅。
這麼多年來，他都以為自己都快忘記這森白月華，可這時一瞧，他心裡已經只剩下一個純粹至極念頭。
明月就應該是這樣的，它也本應該是這樣的！
可這時見到他這感動神情，顧長生神情卻猛得大變。
“你竟然見過這樣的明月，怎麼可能？”
許洛心裡一跳，繼而苦笑道。
“聽家裡長輩說起過，可自小到大卻是頭一回見著，卻莫名覺著，這明月本就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顧長生一愣，遂即又大笑出聲。
“說得好，這明月本應該是這樣的才對，這才是人間的月亮！”
“可現在的大燕，哎……”
許洛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為何會如此坦蕩，在這個老人面前他竟然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
他一五一十將自己所有經歷交待得七七八八，除了枉生竹和那些說不清楚來歷的逆天神通，幾乎沒有任何隱瞞。
“你小子也是個不老實的，照你所說那就不應該叫我前輩，而應該叫我高祖父才對！哈哈……”
話還沒說完，見到許洛終於露出滿臉無奈苦色，顧長生卻像個老小孩般，故意一臉古怪的看著許洛，似乎迫不及待等他叫喚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