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程夏聽到劉瑾的稱呼突然笑了，若是她適才沒有耳聾，劉瑾對王清晚行禮的時候，稱呼的是夫人吧，呵，還真是滑稽，果真，不管在古代還是現代，身份和地位總能讓人站在不一樣的高度。
不過她什麼都沒說，只調轉了方向，朝著正前方走去。
邁入太和門，經過太和殿的中右門、中和殿以及保和殿的後右門，再過一個乾清門，便到了乾清宮的大殿範圍內。
現代的故宮，幾乎所有的宮殿都是緊閉的，程夏雖然來過多次，卻是第一次見到敞開的乾清宮，這種感覺自是與眾不同。
在清朝雍正年間，乾清門的西側是南書房，東側是上書房，只是眼下的**是什麼都沒有的。
目不斜視的跟著劉瑾到了乾清宮的大殿，劉瑾態度恭敬的讓程夏稍等片刻，自己進去通稟一聲，程夏這才抬眼小心的打量了下乾清宮的佈局。黃琉璃瓦的重簷廡殿頂，在乾清宮前面的露臺上還擺放著兩座石臺，石臺上各設一座鎏金銅亭，被稱作江山社稷金殿，寓意江山社稷牢牢的掌控在皇帝的手中。露臺左右還各有一隻龜和一隻仙鶴，寓意龜鶴延年江山永駐。
自**永樂十八年建立了乾清宮，這裡便成為了歷代皇帝的寢宮以及批閱奏摺、處理日常政務的地方，直到雍正皇帝將辦公場所轉移到了養心殿，乾清宮才稍微閒了下來。
程夏一邊看著，一邊不自覺的揉搓著自己的雙手。今日的天氣尤其的陰冷，而且天空都是灰濛濛的，瞧著倒像是要下雪的樣子。已經是十一月了，下雪也是正常的吧。
突然，程夏看到不遠處的宮門走過幾十個身穿同樣服侍的女子，程夏雙眼微眯，仔細看了一會，數了數竟然有四五十個女子，程夏更是好奇了。
這是秀女嗎？不是說明孝宗和張皇後伉儷情深，一生只娶了這一個女人，便是連妃子嬪妾都沒有嗎？那這幾十個秀女是做什麼用的？看著玩？
正想著，就見劉瑾擺了擺佛塵，出了門。他看程夏有些發冷的樣子，趕緊將袖中藏著的小暖爐遞了過去，"姑娘先暖暖手，陛下正在會客，稍等片刻就好了。"
程夏笑著擺擺手，"公公客氣了，這點冷我還耐得住。"
"哎，"劉瑾笑著應了，"姑娘上次給做的桂花糕可真是好吃極了，咱家到現在都惦記著呢。"劉瑾說著，小心的往程夏身旁湊了湊，神秘兮兮的說，"姑娘的廚藝，可是一點都不比宮裡的御廚差啊。"
"謝謝公公抬愛，"程夏客氣的笑笑，"公公若是喜歡，下次出宮我再給公公做了就是了。"
"那敢情好，"劉瑾瞬間眉開眼笑了。
程夏踮腳看了眼，那些女子早就不見了蹤影，她卻依舊有些好奇，於是謹慎的問，"公公，剛剛從月華門往北朝著儲秀宮方向走過去的女子，是什麼人？"
劉瑾很是一愣，他謹慎的朝著西北的方向眺望了一會，這才正經的看著程夏，"姑娘竟然知道那個方向是儲秀宮？也知道乾清宮裡西側的小門叫月華門？"
程夏坦然一笑，"在邵琛身邊待久了，耳濡目染的，知道了些許。"
"這樣啊，"劉瑾不再懷疑，只是點點頭，"那是經過重重篩選後最終留在宮中的五十名秀女，只等幾日後陛下得空了，便和邵太妃和柏太妃一起，從中選擇兩名妃子充盈後宮。"
程夏一怔，**後宮選秀制度的嚴苛她是瞭解的，可是不對啊，明孝宗不是這樣的皇帝啊。
程夏怔忪的當口，劉瑾抬眼看到有人從殿內出來，趕緊行禮，"給杜尚書請安了。"
程夏聽到杜尚書的名字，便回了神多看了幾眼，卻正與他打量自己的視線相撞，程夏大方的笑了笑，便移開了目光。
劉瑾口中的杜尚書，便是杜仲的父親，吏部尚書杜之謙了吧。
劉瑾送走了杜尚書，便掀了簾子將程夏引了進殿。
程夏的心突然就砰砰跳了起來，她深呼吸兩口氣，這才抬腳邁了進去。她從來沒進過乾清宮，以往只是趴在窗戶處看幾眼乾清宮內部的構造，卻不曾想有朝一日她可以大大方方的進到宮殿裡。
宮殿裡自有一股莊嚴肅穆的感覺，是能讓人汗毛豎起不寒而慄的。劉瑾引著程夏往西暖閣的方向走，程夏趕緊小心的抬眼看了下乾清宮的匾額，上面寫的不是我們以為的'正大光明';而是'敬天法祖';，名字不同，卻是同樣的肅穆。
程夏知道，乾清宮是分為了上下兩層，二樓有四個房間，一樓五個，而現在她踏進去的，便是其中的一間暖閣。
程夏很緊張，雖然她知道自己即將見到的皇帝是**有名的好脾**帝明孝宗，而她先前也在清獻村見過，但還是不由自主的有些緊張，或許，這就是上位者的氣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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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恭敬的傳喚了一聲，便對著程夏點點頭退出了暖閣。
"抬起頭來，"低沉好聽的聲音響起，程夏突然找到了熟悉的感覺，剛剛的慌張和不安瞬間一掃而空了。她笑著抬起頭來，迎視著朱佑樘的目光。
反倒是朱佑樘一愣，好似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過了片刻才將手中的奏摺放在御案上，起身下了榻。他繞著程夏轉了兩圈，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之後，突然笑了，"你可還記得朕？"
程夏點點頭，"民女還記得陛下。"
"好，"朱佑樘揮袍重新坐回暖塌之上，示意身邊服侍的小太監將凳子搬了過來。
朱佑樘擺手讓程夏坐在自己對面，笑著搖了搖頭，"不曾想，當年在那座山上救了朕一命的，竟然是邵琛的髮妻。朕若是早就知曉，事情就不會是現在這副局面了。"
程夏輕勾唇角笑了笑，"陛下言重了。"
早一步或者晚一步，該來的都會來，並不會發生絲毫的改變，多糾結又有什麼用呢。
看到程夏淡然的樣子，朱佑樘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今日是王越來向朕求情，希望朕能緩解了邵琛與他之間的恩怨，為他孫女求個好姻緣。"
程夏覺得太過滑稽，這王越壞事做盡了，將邵家滿門抄斬的時候不去想這樣的事情，到了現在，知道邵琛和邵林都還活著，而他的孫女又執意嫁到了邵家，且邵琛並不承情的時候，他又有了想化解所有恩怨情仇的想法，還真是異想天開的很。
真以為血海深仇是想忘就忘的嗎？
哦，也不對，程夏自嘲的笑笑，至少邵林就接受了王清晚不是嗎？
程夏抬眼看著朱佑樘，笑的一臉和煦，"所以呢，陛下沒有找邵琛來談話，而是將我喚來，是想從中做個和事佬，從我這裡下手，讓我先接受了王清晚，然後和她二女共侍一夫？"
被人直接戳破了心思，朱佑樘也沒覺得尷尬，"清晚是個好姑娘，她是能與你和平共處的。"
程夏搖搖頭，突然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湧了上來，"這個問題的關鍵不是指她是個什麼樣的人，而是我不會接受這樣的安排。"程夏舒了口氣，心裡對於皇帝的畏懼也消失了個徹底，她從來就不會屈服在三從四德和一夫多妻的制度之下，她從小接觸到也能接受的，便是一夫一妻制，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不管前來勸服她的是誰，她都不會改了心意。
唯一能讓她放棄邵琛的，只有邵琛。除非哪一天邵琛告訴她，他不愛她了，心裡有了別人，那她才會徹底放手，否則就是皇帝出馬，都不頂用。
"男人有三妻四妾這很正常。"朱佑樘沉沉開口，說的理所當然。
程夏笑了笑，"陛下，這真的正常嗎？拋開那些不懂情愛只將女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人，真正的愛一個人，不就應該相愛相守一輩子，不離不棄也沒有第三者的插入嗎？人生如白駒過隙，轉身就沒了蹤影，時光如此珍貴，我們不該一心一意的守著一個人，直到終老嗎？"
想到剛剛在殿門外看到的那些秀女，程夏突然為皇后有些不值，"我剛剛看到了一些秀女，知道陛下要選妃了，突然有些傷感。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她們成了一宮主位，皇后娘娘就該傷心垂淚了。日後陛下厭倦了新人，再去尋更新的人，那宮裡又會多出許多的怨女。古往今來，多少女子就這樣蹉跎了時光和年華。'宿空房，秋夜長，夜長無寐天不明';，紅顏易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不管是宮中還是府裡，多的是爭寵不斷的女人，我不想成為其中之一。"
程夏看朱佑樘若有所思的樣子，便繼續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陛下不該喚我過來，因為我真心的喜歡邵琛，所以我不會成為陛下以為的那種大度的女人，我不可能將別的女人推到我相公的床上，當你真的愛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接受他心裡還有別人的存在，哪怕是一絲一毫都不可以。"
不知為何，說著說著，程夏突然有些感傷，"陛下容我說句大不敬的話，推己及人，若是皇后娘娘心中有著除了陛下之外的其他人存在，陛下難道就沒有什麼想法嗎？"
......
出了乾清宮西暖閣的時候，已經快到晌午了，只是外面天色昏暗，一時之間感覺不出什麼罷了。
出了乾清宮，程夏剛想舒一口氣，就看到有個衣著華貴的女子站在乾清宮的門口，雙眼含淚的盯著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