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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們應該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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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臺城的上空陰雲密布,令人窒息的壓抑充斥著宮廷內外,每當飛鳥飛躍那片飛簷翹角的殿堂時,總會乍然受驚,轉而逃之夭夭。

一隊又一隊頂盔貫甲的宮廷武士舉著丈八長戟,踏著整齊的方步,行走在宮城中的每一條巷道裡,路過的宮女與宮人們都低著頭,憋著心跳避在一旁。

宮城外,一輛又一輛的馬車藏在烏雲下,它們的主人則聚在宮門口,黑壓壓的一片,無人出聲。不時的,有人離隊而出,走入那高高的宮牆裡,不時的,又有人從牆裡出來,臉色沉重,一如頭頂的烏雲。

微風吹過樹梢,掀起陣陣寒意,啞巴車伕抱著鐵劍像標槍一樣挺立,瘦馬拉著破車甩著尾巴啃食著野草,不時的向宮城內瞅上一眼。

一隻雪白纖細的手將車簾掀開,小侍女搭眉看了看天空,擔心的說道:“要下雨了,侯子幾時能回來?”

車伕沒有舌頭無法回答她,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裡沒有任何一絲的感情色彩,冷冽的像刀鋒一樣。可是小虞卻並不怕他,捧起一隻剛剛睜開眼睛的小鳥,看著它那麻豆大小的眼睛,說道:“昨天夜裡,它的眼睛睜開了,侯子一回來就能看見,宋師,你說對不對?”

車伕重重的點了點頭,他們已經在這裡等了七天了,自從那次變故後,小侯子便被帶入了宮裡,一去未返。

這時,宮城的門又開了,上卿孟於溪與上左大夫姬英並肩走了出來,宮外的人群迎上去,一個個雖沒有說話,但卻神情緊張。

上卿孟於溪冷冷的掃了眾人一眼,登上了自己的馬車,揚長而去。上左大夫卻笑了笑,隨後也上了馬車,朝啞巴車伕與小虞駛來,當擦身而過時,邊簾挑開了,姬英坐在車裡,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

車伕依然挺立,眼神卻柔和下來。

小虞看著姬英的馬車越去越遠,**著小鳥的羽毛,輕聲道:“宋師,還等嗎?”

車伕緊了緊懷裡的劍,點了下頭。

……

下雨了,紛紛揚揚的飄著,整個宮城被勾勒得煙雨濛濛,從姬烈的位置看出去,不論是亭臺樓閣,還是那些穿梭於其中的宮女都宛若水中倒影。

這裡是《芳闋殿》,建築風格與宮城中任何一個地方都大不相同,姬烈趴在窗戶上,一瞬不瞬的看著雨水從屋簷上墜落,在青石板上打出一個又一個坑。院子裡,不知名的花朵在雨中顫抖,一切都顯得那麼蕭索,就連遠方那高聳在殿臺群裡的雕像也彷彿沉沒在水霧中央,那是安國第一代國君的戎裝塑像,而這裡是孃親曾經的寢宮。

香爐多年未擦,已經爬滿了銅鏽,頑固的薰香從銅鏽縫隙裡鑽出來,腐朽而陳舊。

兩名老宮人低著頭守著門口,在門外,兩排甲士像雕塑一樣挺立在屋簷下,他們身上的甲冑與手中鐵戟被雨水侵蝕,一樣腐朽。

姬烈不能離開這裡半步,他被囚禁了,七天裡,他沒有見過任何人,也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心情由平靜漸漸化為焦急。

離開安國,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知道,他的車伕也知道,他的侍女應該也知道,甚至那教他練劍的、為他讀書的人或許都知道。

隱隱的,姬烈有種預感,這一次的變故或許和自己有關。

若是有關,他們的下一步會怎麼做?我又該怎麼做?

若是無關,那事情就複雜了,誰會冒如此大險謀殺世子?大險必有大利,除了安君的另外兩個兒子,還會有誰?對了,還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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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姬烈不由得一陣苦笑,恐怕自己的那位父親之所以將自己囚禁在這裡,便是有這樣的想法。他會殺了我嗎?一了百了?他不敢,哪怕我是個傻子,他也不敢殺了我,因為我是孃親的兒子,是宋姬之子,如果我突然死了,他怎麼給宋國交待?宋國早就想找藉口吞掉安國,他不敢冒這個險!況且,他若想殺我,早下手了。

那我該怎麼辦?

難道一輩子被囚禁在這裡?他們會來救我嗎?

姬烈恨恨的看著遠方,抓著窗戶的手顫抖起來,轉念間,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車伕與侍女,以及那些暗地裡幫助自己的人,若是他們不顧一切的來救自己,下場會怎樣?

不,不要啊……

姬烈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想起了車伕的舌頭,雖然沒有人告訴他,可他知道這必然與自己脫不了干係。他不是聖人,但如果要犧牲愛護自己的人來換取一時的安穩,他不願意。如今,這芳闋殿或許並不是單一的牢籠那麼簡單,它可以像誘餌一樣,將暗地裡幫助他的人一個個引出來,然後一網打盡。

想著,想著,姬烈睜開了眼睛,茫然的看著越來越急的雨洗唰著一切,而自己卻是那麼的渺小與無助。

就在這個時候,燕十八從雨中走來。

他怎麼來了?來幹什麼?

姬烈心頭一跳,走到矮案後,用衣袖掃了掃上面的灰塵,坐下來側耳傾聽,這時,燕十八已經走到了門口,也不知他對兩名老宮人說了些什麼,他們竟然讓燕十八進來了。

進屋後,燕十八並沒有言語,直直向姬烈走去,姬烈轉頭看他,只見燕十八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雨氅,氅上的兜帽將他的臉遮了一半,讓他的下半張臉看上去白的驚心。

雨水順著大氅往下流,將鋪在屋中的葦蓆滴溼了一灘,他走到姬烈面前裂嘴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你怎麼來了?”姬烈皺著眉頭問道,不知為什麼,他不喜歡燕十八,或許是因為燕十八並不傻。

“來看看你。”

燕十八揭開兜帽,他竟然沒有束髮,滿頭黑髮只以一根黑帶系了,兩縷垂在前面的頭髮被雨水斜溼了,貼在他的臉上,把他的臉色襯得更白。

認真說來,他長得非常好看,眉如柳劍,鼻似懸膽,就連嘴巴也不大不小,若是點上一點丹朱,那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美女了。

“看什麼?”

燕十八見姬烈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心中拂悅,這樣的眼光他已經看得太多了,在燕國每個人都用這種眼光看他,他已經忍了十年,如今他不用再忍了,於是,他解開雨氅上的繫帶,朝著姬烈用力一抖。

“噗……”雨點似扇面,將姬烈淋了個透心涼。

“哈哈哈……”

姬烈怒目而視,燕十八卻大笑起來,把雨氅往身後一扔,按著腿坐在了姬烈的對面,對身後的老宮人道:“出去吧,把門帶上。”

老宮人抱著雨氅,一臉猶豫。

燕十八道:“怎麼?莫非要坐下來一道喝茶?”斜著看了老宮人一眼。

“老奴不敢。”

老宮人低下了頭,抱著燕十八的雨氅一步步退到了門外,帶上了門,方才燕十八看他的那一眼,彷彿直接看到了他的心裡面,讓他不寒而凜,更不敢起違逆的心思。

關上了門,殿內更陰暗了,燕十八隨意的打量了一下,便開啟案上的火刀匣,點亮了案角的朱雀踏龜燈,又揭開茶甕,用裡面的竹勺勾了兩碗茶,一碗遞給姬烈,一碗自己捧著喝。

這時,姬烈已經抹乾淨臉上的雨水,平靜下來,捧起茶碗喝了一口,入口濃烈辛辣,是薑茶,安國氣侯溫潤,國人喜歡喝薑茶去溼。

燕十八吹著茶碗,問道:“你可知,我為何來看你?”

他才十歲,論年齡不及姬烈,論個頭也比不過,論強壯他更是不如,但此時此刻他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這讓姬烈心中很是隔應,姬烈懶得理他,喝完了茶,走到窗戶旁,向外面看去,外面的雨下得更猛了,潑瓢大雨傾盆而下,如刀似劍的亂割一通。

燕十八端著茶碗走到姬烈身旁,仰頭向窗外看去,說道:“來安國之前,聽兄長們談及,說安國有個傻子,是宋姬的兒子,三歲不知人語,八歲不分黑白,令安侯與宋侯很是難堪。如今看來,人言未必足信,就如同這漫天的雨,雖然來得猛,但也去得疾。”

姬烈心中在擔憂自己的事,而他卻一直在身旁嘀嘀咕咕個不休,聽得姬烈很不耐煩,忍不住冷冷一哼。

燕十八卻彷彿並未覺察到姬烈的不滿,猶自說道:“你和我一樣,我在燕國就是個傻子,你在安國也是,所以我來到了安國,而你即將離開這裡。”

姬烈眉頭一挑。

燕十八嘴角一彎,溫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以,我們應該是朋友。”

“朋友?”

姬烈歪著腦袋看他,燕十八一臉真誠,可是眼底卻藏著一絲戲謔,姬烈冷冷一笑,轉過頭去。

燕十八臉上紅了一紅,抿口茶掩了掩,又道:“我和你既一樣又不一樣,我在燕國是可有可無,可你就不同了,你在安國卻使不少人廢盡了心思。”

這話,話中有話啊,姬烈本來打算再也不理他,此時聽他這樣一說,心中頓生奇意,不禁隨口問道:“我只是個傻子,誰會來掂記我?”

“哈哈……”

燕十八又笑了起來,他笑得很好看,既不媚俗也不囂張,就是很開心的笑著,姬烈卻恨不得一拳頭轟將過去,看他還得不得意。

“你果然不是個傻子,沒有傻子會說自己是傻子。”

燕十八得意的挑了挑眉,卻見姬烈拽起了拳頭,他嚇了一跳,趕緊斜著跳了兩步,離姬烈遠遠的:“你想幹什麼?君子動口不動手!”

姬烈看了看窗外,雨下得很大,看守自己的宮人與甲士,以及燕十八的護衛都站在門外,恐怕不論屋內發生什麼事,他們也聽不見。

於是,姬烈把拳頭捏得格格響,一步步逼向燕十八,狠聲道:“我雖然不能殺人滅口,但我可以揍你一頓,反正我也是傻子,而你也是個傻子,沒有人會相信傻子的話!你說,是不是?”

“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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