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見到須彌山脈如此境況, 再想想之前一路行過，西域那般慘敗的模樣, 接引心中也不覺慘然。然而他不是菩提，若他這個做哥哥的也倒了, 他家弟弟怎麼辦？
“還……”
走上前去，接引按捺下心中的情緒，將手按在菩提的肩膀上，張口就要勸慰於他。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菩提竟是主動一抬頭望向他。而令接引有些愕然的是，菩提的眼睛裡，竟然寫滿了一種名為“狂熱”的情緒。
“哥哥。”
一抬手抓住了兄長的手, 菩提低聲道。
“西域還有我等。”
“……”
菩提的一句話, 正中接引心底最脆弱的神經。他知道菩提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沒有在最關鍵的時候回到須彌山，為了自己的安全，他們放任他神破壞自己的家園。
即使知道自己當時就算在也無法改變任何事，他們也無法釋懷、無法諒解自己。
於是, 才有了菩提這樣一句話。
於是, 才有了接引那樣的回應——“西域，還有我等。”
**
行走在一片死寂的滄巒城中。
無數破碎的珍寶法器散落在佈滿裂痕的水晶地面上，時不時勉強泛起的光華在殘延著自己昔日的榮耀，同時也是在哀悼著這座王城曾經的輝煌。
正如他們所料。
一旦龍玉出事，這座失去主人的王城，必然會在第一時間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畢竟，能夠生活在這裡的水族頭腦都不蠢笨。但不蠢歸不蠢, 卻也沒幾個真正算得上聰明的。
再加上龍玉平日裡的深重積威，倒是令玉微順利地捕捉到個時間差。
垂眸看著自己指尖握著的龍珠。
那黯淡的珠體，光彩全無。就彷彿這一座失去了主人的王城一般冷寂。
閉了閉眼，將那顆龍珠握在自己手裡。玉微抬起另一只手，緩緩撫摸著眼前那扇緊閉的門扉——在這門上有龍玉親手設下的禁制。觸碰著這門，就彷彿觸碰著龍玉殘留在這裡的氣息。
‘龍玉。’
輕念著好友的名字，玉微有些苦澀地笑了笑，他在心底默唸著。
‘望那日，我莫要一思成讖。’
正想著，門上禁制感受到玉微的氣息，頓時沉寂。
那扇沉重的大門，在玉微面前緩緩敞開。
面前的路，一如曾經龍玉帶著玉微走過的一般，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當初站在他身邊的龍玉……
不願再繼續想下去。
玉微輕車熟路地來到自己的目的地——在龍玉的寢宮內，他找到了龍玉所說的暗格。
在暗格之中，靜靜躺臥著一卷絲帛。
“若來日劫滿，我有不測，則好友可快來滄巒。錦華殿暗格之中，有書信一封，或對你有所持助。”
腦海中回想著最後一面時，龍玉傳給自己話語。
雖說這時候來到滄巒城並非上上之選，但玉微相信龍玉既然說了，就不會害自己——龍玉必是有能夠掩蔽天道認知的手段。否則，他絕不會在這種節骨眼上，讓自己快來滄巒城。
拾起格內絲帛，玉微看著那上面的字跡。
龍玉的書信風格簡練如常。
其上書道：
“諸神退隱、仙道當興。此為天之定數無可更替。爾盤古之後、崑山嫡傳。可當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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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友未來若踏足混元大羅境，必拒一物——所謂大道之基，若融入神魂，必礙其主，當令之萬劫不復。
另：天道與一線生機，非你我曾經設想之存在。他等形態，魔神當知。然昔日方丈之主必不曾將之告汝。因勢制宜，此事無法詳談。只望吾友慎之。
言至於此。
好友珍重。”
微抿薄唇，玉微看完這帛書之後，立時將之銷燬。
龍玉透露給他的，足夠了。
珍而重之地收好龍玉贈予自己的龍珠——此時龍玉被囚北海，這顆龍珠已是他與龍玉之間最後的牽繫。從此上，他至少能看出龍玉的生死。
‘好友，你當有重臨世界之日。’
心中如是輕念，玉微將暗格推回，旋即不在留戀，當即便起身離去。
出了滄巒城，沒走多遠，一道意料之中的紅影便躍入眼簾。
“你跟來作甚。”整了整袍袖，玉微蹙眉看了眼通天，輕聲叱道。他家小弟最近黏他黏得緊，雖說知道通天雖說也有私心，但多數是憂心於他，可這過分的關注，就多少令玉微感到有些吃不消了。
“我就曉得你在此處。”
自從明晰自己對玉微的心意之後，通天對玉微的態度就有了質的轉變。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清心經》再也嚇不到他了。對於通天來說，就算默經一萬遍，只要能抱得美人歸就算他贏！
另外，看著玉微因龍玉的事情而傷神，通天心中其實也有他的想法。
譬如，如果當年他有足夠的實力，跟玉微一起出了不周山，那他二哥就算是與龍玉認識了，那也應當不會如同今日一般陷得如此之深。
這念頭是否是通天一廂情願，但卻確實引導了他之後的行動模式。
低頭看了眼腳下平靜的海面，通天說了那話之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繼續說道。“總而言之，如今三族沒落，麒麟帝后與鳳族之王皆隱世不出，這天下你我倒也大可去得。”
說到這裡，通天又想了想，而後道。
“再者，你那未來弟子如今仍在休眠，二哥也不必整日就候在旁邊吧。”
“……”
其實他在崑崙不出並不全是為了龍霽。
聽到通天這樣說，玉微不自覺地在腦內解釋了一次。但旋即他就反應過來了，他為什麼要就這個問題自己解釋給自己聽啊！又被通天的神邏輯帶偏了吧！！
有些暗惱地皺了皺眉，玉微卻並未拒絕通天的提議。
因為其實玉微本身，也不會在此行後直接迴轉崑崙。畢竟，即使龍玉有辦法掩藏他的蹤跡不被天道知曉此次滄巒之行，但若他直接就回去，這一行也未免太顯眼了點。
通天的存在，其實是他計劃中唯一超綱的點。
“回不周看看罷。”
眼瞧著玉微沒立刻反對，通天順杆兒爬得倒溜。
抬手去抓玉微的手腕，硬捱著被雷電了一下也不肯放手。他一抬臉，對玉微露出個頗為張揚的笑。“也省得你悶在崑崙太久，連回不周的路都找不到。”
“……”
緊抿著嘴唇，被通天拖著駕雲的玉微為了防止一張口被風灌滿喉嚨的窘況並沒說話，而是轉為傳了一道“振聾發聵”的神識過去。‘通天！！！’
“啊，又忘了二哥你可以自己駕雲。”
毫無誠意地聳了聳肩，通天鬆開了抓緊玉微腕子的手指，看著自家兄長冷著臉給自己給自己丟了兩個清潔術，說出的話是分外的欠揍。
“你若在忘，為兄也可重新教你駕雲。”
瞪了通天一眼，玉微抿唇，心道：‘所以我不願與你一同外出！’
“哼。”
聽著他兄長這似曾相識的威脅，通天也倒也沒敢徹底忘了被玉清神雷支配的恐懼。那被雷追著劈的感覺真的一點不好，就是不知道以後能不能申請兄長換個法術丟。
這樣想著，通天一時間倒是因走神還了玉微個清淨。
抬眸看著不周山的方向，玉微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不相信這世上有任何巧合。不周山……那是三清初生之地，同樣，也是十二巫神所居之地。
玉微不會忘記，自己曾經因后土指路之舉而許下他們因果。
‘時間之神，盤古氏·燭九陰。’
在心中輕念了一聲，玉微抿唇，在袖中收緊了手指。不知此次不周之行，他能否遇到燭九陰。而若是可以，希望那位聰敏機睿的祖巫能拿捏好開價的分寸。
畢竟，他暫時不想與那一支盤古血脈結仇。
**
這段時日，玉微因龍玉之事過得心神不寧，而如今被他“惦念”著的燭九陰的日子，卻說不出是好是壞。
嚴格來說，大抵是喜憂參半罷。
“小侄兒真真可愛。”蔥白的手指小心捏了下嬰孩圓潤的臉頰，玄冥一雙暗藍色的眸子熠熠生輝，一邊不覺誇讚一聲，一邊對趴在嬰孩枕邊的黑白糰子道。
“你說呢寅巳？”
“嗷嗚！”
肥嘟嘟的黑白糰子看不出半點猛獸應有的威風。這位本體為白虎，實際上卻彷彿肉丸兒，明明奔跑如風卻偏愛整日被玄冥當做毛絨玩具抱著肉來肉去的靈獸應了一聲，歪著腦袋看正在床上酣睡的小巫子，眼裡似乎閃著跟玄冥類似的光芒。
戀戀不捨地在自家小侄兒身邊轉了幾圈，玄冥終是按捺不住抬頭望向自家二哥，目光迥然。
“二哥，把小侄兒給我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