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嗬咳……好……嗚。”
半伏在池邊, 龍玉咳嗽得死去活來。一直手不輕不重地在他背後拍打,幫他順氣。
剛想開口呼喚, 聲音就被那只手給拍了回去。
龍玉一噎,喉間發出一聲近似嗚咽的呻吟。他被嗆得眼角迅速泛起些許紅色, 再加上他披散著一頭長髮,當時便襯得那張柔美的面容顯得有些可憐。
“你心亂了。”
順手將遮擋住龍玉半邊面頰的銀髮撩撥到耳後,玉微輕聲說道。
“咳……確是如此。”
好容易止住了咳嗽,龍玉掬起一捧冷水,灑在臉頰上,從水裡探身出來這般說道。
“這些日子,我神智愈發混沌。”
將頭枕在玉微的腿上, 龍玉上半身為道體形態未著衣帛, 自腰以下為龍形盤踞在寒泉之中。他面色發白,唇色慘敗,眉眼間帶著揮之不去的倦怠之感。
“大劫降臨。我身在劫中,又為主角, 這般修為怕是不足以讓我一直清醒下去。”
用指尖為靠在自己腿上的龍玉整理著凌亂的長髮。也不曉得是不是靠近寒泉被其影響了, 玉微的眼神顯得很冷,連帶著唇角噙著的笑都隱約帶著冷厲的味道。
“大劫……也是看得起你等。”
“好友也是關心則亂了罷。”
聽到玉微的話,龍玉卻是不由一笑。
玉微之所以會說這話,也是因為心裡不好受。因為理論上來說,大劫的強度跟與會者修為強度有關。龍玉雖強,卻也不過混元中神,連他的心智都能影響, 這大劫……顯然是超越了以三族為主角的階層。
只是……
雙目輕闔著,龍玉的聲音也彷彿半夢半醒間一般,又軟又緩、還略略打著飄。
“我哪有那般殊榮。只怕這次大劫,我雖為主角,事實上也不過陪襯罷了。”
“呵。”
輕笑出生,玉微垂眸看向龍玉,柔和了目光。
手指遮住了龍玉的雙眼,玉微挑眉道。
“你也休要瞞我!大劫之中神智混沌雖為大事,卻非不可逆。要你為此修煉出錯,乃至於內息岔亂,卻也絕不可能!必然是另有是非擾你心神。”
“什麼都瞞不了你。”
輕嘆一聲,龍玉狀似無辜地輕眨眼眸,濃密卷翹的睫毛劃過玉微掌心,惹得玉微被燙到一般立刻撤了手瞪他一眼。
龍玉心中煩惱之事莫出他師尊與羅t之間。
這種事情,再問下去也沒有意義。
思及此處,玉微便不再就此事與龍玉糾纏下去,而是用聽似笑語實則嚴肅的語氣對自家好友道。
“莫要再有下一次!”
“咳。不敢不敢,我保證,此事絕不再犯。”
撐身坐起,龍玉身上銀光浮過,頓時由半龍形變回完整的道體形態——他身上穿著數層用寒泉之水織就的絹紗長衣,單手在後支撐著身體,一本正經地說道。
事實也是如此。
以龍玉的性子,現今能夠讓他放心讓之幫自己理氣順氣的也只有玉微和自家孩兒。而他又是斷斷不肯讓自家孩兒們看到他弱勢的樣子的。
故此,他若是岔了內息,能為他調養的也就只剩下玉微自己。
可玉微與他實力相差懸殊。即使他沒有一點防備,乖乖地任由玉微牽扯他的法力。玉微要為他調息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瞧著玉微有些發白的面色,龍玉哪裡捨得再讓他為自己辛勞下一次?
而事實上,龍玉適才想要出聲就是要阻止玉微的動作。
不過……最後他的話還是讓玉微帶著罕見的怒意,一巴掌給拍回去了。
“再無下次便好。”
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因適才龍玉一起一臥而被弄亂的衣物。玉微輕勾唇角,又帶著警告的意味看了眼笑吟吟的龍玉,旋即便捏著袖口道。
“這段時日,我需外出一趟。”
“……”
聽到玉微這麼說,龍玉突然靜默。
他聽得出來,自家好友的話語之中,似乎帶著一種莫名的決絕。
手指不由得微微扣緊。
龍玉半晌後,輕聲道。
“我陪你,可否?”
之所以說出這句話,並非是龍玉不信任玉微——他當然相信玉微這時候出去,其目的一定是為了襄助自己。只是,因著對玉微的過分瞭解與默契,他為玉微語音語調中隱約流露出的決絕感到不安。
“你好好將歇著罷。”
輕輕一笑,玉微望向龍玉的目光顯得分外柔軟。
他這般說著,同時站起了身。
“當心。”
事已至此,龍玉也不再堅持,只是仍不免要囑咐玉微一句。
“好。”
應了聲,玉微從容地轉身離去——雖然他此行禍福難料。但是,為了他最終的目的,更為了龍玉的性命。那些擺在他面前的風險,都是值得去冒的。
目送玉微的背影消失,龍玉用手指緩緩劃過自己順直的長髮。
那動作顯得分外輕柔。
就彷彿是,龍玉捨不得玉微適才留在自己發上的溫度一般。
有些事情確實存在,卻又不能挑開。
玉微不挑開,是覺自己身後背景在此時,會讓龍玉愈發為難。而龍玉不挑開,卻是並不確定自己能否平安度過此次大劫……
‘玉微。’
這個名字,只是在唇齒間輕輕唸誦,就似有暖意於心頭瀰漫。
唇邊笑容無意間更深三分。
龍玉輕闔眼目,之前心底那搖擺不定的念想,卻是堅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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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盤古氏開天以後。
其元神與清氣結合,乃成三清。
其心血與地煞相融,是為祖巫。
同為盤古氏嫡傳,三清兄弟與十二祖巫雖不相往來,卻同在不周山居住。
三清化形居所有天地衍成陣法相守,十二祖巫這邊自然也有。
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十二祖巫的運氣似乎比隔壁的三清好一點兒。至少,他們還能安安穩穩地待在不周山,沒被那誰誰攆成狗。
古柏森森,廕庇深深。
看似不過雙十妙齡的女兒坐倚樹上,身姿盡數掩蔽於中。
后土站在樹下抬頭,神色和煦。
“小妹,下來罷。”
言罷,樹上便傳來少女清脆利落的聲音。
“阿姊,三哥跟九哥打完了?”
口中這麼詢問著,女孩兒自樹上一躍而下。
一身精巧暗色,只中間露出一截白軟細腰。
她懷裡抱著一隻白皮黑紋的毛糰子,額前髮間,金飾輝光與一身配飾華彩交映,熠熠煌煌。
手指在毛糰子帶著“王”字紋的腦門兒上揉了兩把,惹得小糰子“嗷嗚嗷嗚”一陣亂叫,玄冥笑嘻嘻地湊到自己姐姐身邊道。“是大哥給他倆攔住的,還是二哥?”
“想問什麼,便自去看,莫來套阿姊的話。”
伸出手指刮了下自家小妹的鼻樑,后土口中教訓著,眉眼間卻滿是寵溺之色。
“這次三哥九弟便不去了,換成十弟十一弟……二哥帶隊。”
“為什麼是二哥!”
一聽見“二哥”這稱謂,玄冥面色立刻就是一變。她苦著臉對懷中毛糰子進行一陣慘無人道的擼毛折磨——咬著下唇,她猶豫了會兒後對后土說:“要不,阿姊你替我向二哥告個假,讓我下次隨大哥外……”
玄冥的話還不曾說完,一道漠然聲線便冷冷地插了進來。
“此元會你若禁足神殿潛心修行,日後洪荒大地任爾行走。”
聞聲,玄冥瞬間噤若寒蟬。
燭九陰自遠處行來。
他白髮雪膚,神色空漠。一襲玄裳之上,鎏銀圖騰細緻沉肅。雖容顏精美身形羸弱,卻自帶凜冽威嚴,讓他一眾弟妹乃至兄長,都不敢在其面前造次。
很明顯——面對二哥,即使是自幼受寵的玄冥也不敢撒嬌。
在玄冥乖乖認錯後,燭九陰便帶著五名弟妹離開結界。
見兄長刻意叮囑了不許走遠,唯一不曾撒歡兒離開的后土望著玄冥離開的方向,開口對燭九陰道:“二哥前日占卜,似是佔出了什麼?”
“七妹,你來。”
對於后土的提問,燭九陰沒有回答。他只是對后土伸出了一隻手,而後丟擲了這麼一個好似沒頭沒尾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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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順從地將手遞給了兄長,后土只覺自己的手腕被握住,而後,兄妹兩個的手掌就一同被廣袖掩蔽了起來。
“大劫已至,我等此次回去後,當閉關自守,靜待殺劫過去。”
這麼說著,燭九陰藏於袖中的手指卻飛快地在自家妹妹掌心畫了兩個字。
辨別出這兩字為何後,后土心下一驚,不由得抬眸看了下自家兄長——難不成,她這位向來驕傲多智的兄長,想要趁亂對那件東西下手不成?
然而面對著后土驚愕的目光,燭九陰的反應只是斂了下目光,低聲道。
“北邊,要亂了。”
北。
雖說依照燭九陰的語境來說,這前後連結得並不突兀。但后土卻不會天真地認為他兄長是真的在與她談論此次大劫。
北域。
地脈。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