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在鋪陳羽織的岩石上,凰軒半身探入岩漿湖中。
她赤.裸著身軀,懶散地倒了杯濃香的酒釀。端了酒杯,鳳王闔著眼眸抬臂將之飲盡。隨著她抬手的動作,原本擔在肩頭的紅發落下,劃過飽滿雪白的酥胸,落入她身下的岩漿內交融在一起,再辨不出界限。
酒水入喉,好像一團火焰。
但這點溫度對於火中精靈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彷彿不知疲倦般灌著酒。
凰軒自從從龍玉那裡回來後,就一直在借酒澆愁。
飛禽一脈與水族之間的那點齷齪,凰軒這位鳳王又如何能不知道呢?她不願意在龍玉面前退讓,卻也沒有理由讓龍玉那邊讓步……再沒了玩鬧似的打鬥,有的只是日復一日的單方爭執。
她整合飛禽一脈,做那所謂的鳳王,其實根由是為不被龍玉麒玄落下。
或者更乾脆一點說。
凰軒就是為了不矮龍玉一頭,才要做鳳王。
自認識龍玉之後,凰軒骨子裡的爭強好勝就仿若被激發了出來。時時事事,都要與之爭上一爭。
可是……
像如今這樣,真是她想要的麼?
丟開手中的酒樽,凰軒伸張雙臂,將自己整個滑入岩漿之中浸泡起來。
她不想再去想這樣鬧神的問題。
在這個時候,她只想迴歸自己出生之前,回到被浸沒在岩漿中時能感受到的一片暖洋中,找到自己心境的安寧。然後,再冷靜下來也好好地理順一下目前的局勢,想一想自己還要不要做這個鳳王。
然而這種時候,凰軒的想靜,註定只是奢求。
大劫將臨,天機紊亂。
即使是強如後世諸天聖尊,該算不出的也照樣是一片模糊。更何況,此時洪荒生靈中,實力最強的也不過就是混元境界——譬如龍玉,譬如凰軒、譬如麒玄。
但即使如此,天道之下,也仍有一線生機存留。
在導致一個量劫矛盾爆發的關鍵節點面前,涉足其中的主角多少會有些警覺——這是天地對自己鍾愛的生靈的一種保護。雖說這種保護在天道大勢面前,顯得是那樣無力。
居瑤後山,萬瀑谷內。
正打著赤膊給自己長子麒輝喂招的麒玄一時不慎,竟是被麒輝手裡鋒利的戰斧紮紮實實地劈在肩膀上!
“父皇!”
麒輝見狀,頭腦一陣發懵。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砍到父親身上的斧子抽了回來,而後手足無措地看著那道又長又深的血痕。
若非是父子連心,讓他突然一陣心悸下意識地收斂力道,這一斧恐怕都能直接砍掉麒玄的一隻臂膀——看著從自己父親肩頭噴湧出來的鮮血,這位平素沉穩的麒麟族長公子竟是愣了足有一彈指的功夫,才如夢初醒地開始給自家父親止血。
“……”
沒有讓自家長子繼續下去。
麒玄原本醇厚的聲線裡竟是增添了幾分沙啞。
他推開了麒輝,面色凝重地問道——“你四弟在殿裡麼?”
“四弟?我記得夜兒前些天去了南海尋鳳桐哥一同遊玩。”
聽著父親的問話,麒輝先是有些茫然地下意識回答問題,旋即他也反應了過來,面色當即就是一變。
“好像有一個前陣子剛來投靠的客卿跟隨。”
聽聞此言,麒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看著你阿孃,比讓她出山!”
匆匆地吩咐了麒輝一句,麒玄只待肩頭血液凝固便匆匆衝向了西海方向。
而與麒玄同時動作的,是就在南海之上的凰軒——比之麒玄,她的反應更大——從岩漿湖中一躍而起,凰軒抓起自己衣裳的手指都甚至在微微顫抖。
她化身本體神鳥火凰。
那伸展開來鋪天蓋地、繚繞著火焰的翅膀幾個振翅之間,萬萬裡的路程一掠而過。
片刻之後,她就已經站立在了龍玉面前。
麒玄站在龍玉左側的沙灘上,正有些頹然地低垂著頭顱,目光似乎是落在龍玉身後。
被龍玉注視著,凰軒幾乎是惶然地將目光移了過去。
在那裡……
躺著兩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孩子。
一個是麒玄家的么兒麒夜。
而另外一個——那豔美的紅發,還有他身上那雖然殘破卻是飛禽一脈獨有的羽織。
不必細看眉眼凰軒就能知道,那裡躺著的是她最貼心最器重的長子鳳桐。
可是,雖然看見了鳳桐慘白的面容和其身上大大小小、邊緣被海水泡得發白的傷口,此時的凰軒竟然無法在第一時間升起疼惜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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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全是因為那一則將他們拽到這裡來的天機。
‘鳳桐麒夜,聯手致龍華墮西風之極,而今下落不明。’
西風之極……
下落不明……
麒玄凰軒清楚西風之極意味著什麼。同樣,他們也清楚只有大羅修為的龍華落入其中下落不明會有什麼後果。
明朗美麗的面容上一片蒼白。
凰軒落地時,踩在溫暖細軟的海沙上,幾乎有種被灼傷的錯覺。
她微微地踉蹌了一下,頂著龍玉落在自己身上的,刀子一樣的眼神,緩緩緩緩地來到了自己孩兒的身邊,半跪下身,將鳳桐抱進了懷裡。
“龍玉……”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嘴唇輕輕開合一下,這一句想要出口的話卻並沒能說完。
因為即使凰軒再如何不信鳳桐會衝動到不顧大局置龍華於死地、再如何不信鳳桐麒夜與那個如今不知道屍骨還在不在的麒麟族客卿有能力逼死龍華,事實都已經實打實地擺在眼前了。
凰軒的欲言又止,終於讓龍玉有了動作。
他微微低頭,不曾收束的銀髮有些順著肩膀垂落。
額角的碎髮投下深深的陰影,讓低垂著眉眼看上去姿態顯得有些柔順的龍玉顯出幾分陰鷙與冰冷來。
“事情,你們應當已盡知曉了。”
他輕輕開口,聲調不高。
“那麼,可否給本君一個交代呢?”
“龍玉,你別……”
走上前來,麒玄剛剛開口想要說些什麼,話語就被龍玉抬眼間的一記冰冷眼刀給戳了回去。
凰軒也好,麒玄也好,都無法在龍玉面前再說些什麼。
因為,他們都知道從龍華失蹤的那一刻開始,這件事情就不可能善了了——他們無論如何不會任由自己的孩兒被龍玉懲處,而龍玉也絕不會放過害了龍華的鳳桐麒夜。
“你們很好。”
微微一笑,龍玉雋秀的眉目間不見煞氣,端得是柔和婉約。
只是聽其言,卻完全不是那個味兒。
“如此,便各憑本領吧。”
撂下這麼句與宣戰無異的話來,龍玉一轉身,身形便化作巨龍入海遠去。
見此情景,凰軒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她知道,事到如此,就算她不再是鳳王,也不可能避免與龍玉之間的一戰了。
半晌之後,麒玄凰軒互視一眼,沉默著互相見了個禮,而後滿心沉重地帶著昏迷的自家孩兒回返了各自居所。
而後……就是各種備戰的程式。
**
“龍華已殞。”
沒著沒落的一句話,卻好似有千鈞之重般壓在了玉微手上,將他撫琴的指尖死死壓在琴絃上無法挪動分毫。
纖長的睫毛不自覺地顫了顫。
玉微跪坐在鴻鈞面前,等待著對方的下一句話。
果然,沒過多久,正在擺弄著一隻香爐的鴻鈞就淡淡啟唇,開口言道。“鳳桐的生命也將走到終點,這洪荒,就要亂起來了罷。”
雖然鴻鈞的語氣是一貫的平板無波,可這疑問的句式卻無異於是對玉微的一種考校。
收回撫琴的手,指端不經意間的一個顫抖將琴絃撥出了一個雜音。
咬著內側唇肉的牙齒也不自覺地顫了一下,將嘴唇咬得生疼——舌尖輕輕在瀰漫著血液的傷口處舔過,玉微壓下一切思緒,清晰的思路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最標準的答案。
“麒夜不亡,洪荒不亂。”
在“元始天尊”的記憶中,只有關於龍華是太蒼劫導火索的一點點認知。
但此時此刻的玉微卻敢如此斬釘截鐵地篤定,如果麒麟族的小皇子不死,這太蒼大劫就不會真正展開。
“唔。”
似是無意間哼出了這麼一聲鼻音,鴻鈞垂了眼,將一塊氣味輕甜的薰香引燃,取代了原本香爐中那香味厚重典雅的木香——看著淡淡的煙霧自香爐的氣孔中蒸騰出來,他對玉微道。
“繼續。”
“是。”
輕輕抿唇,玉微眼眸中隱約透出了一點不甘與掙扎之色。只是最後,他眼底的理智終於還是壓倒了這點感情色彩。
應了一聲,他沉下心來,繼續應對著鴻鈞的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