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黃氏兄妹的感謝, 文殊心裡是不自在的。
若不是常年的修養，這位形容威儀, 凜然俊美的道者恐怕都要維持不住自己的良好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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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是心虛。
對於黃氏兄妹的請求，文殊其實壓根兒就沒有算過。
因為黃天化在哪裡, 他是心知肚明的——就在黃氏為黃天化失蹤而上上下下亂作一團，當賈夫人幾次哭昏過去，當黃老爺子在界牌關數次嘆息，當黃飛虎內心充滿煎熬焦慮的時候。
那幼小的黃天化，卻是正在他師弟的青峰山上無憂無慮地成長著。一點都體會不到自己親人們的痛苦。
沒錯，那用一陣大風卷走了黃天化的，不是什麼黃家人臆想出來的大妖, 而是元始天尊座下的嫡傳弟子清虛道德真君。
其實如果認真算起來, 清虛這也算是無奈之舉。
他與黃天化確有很深的師徒之緣，若強行斬斷對清虛道心修行不利。
而作為商朝太師聞仲的弟子，黃飛虎也算得上是截教嫡傳。所以作為黃飛虎之子的黃天化與同樣是黃飛虎親屬的李金吒不同，從理論上講黃飛虎是絕對不會同意黃天化拜入闡教做徒弟的。
當然, 文殊之所以心虛, 不全是因為清虛不打招呼地就帶走了人家家的孩子。
真正讓他在收徒之後就直接帶著徒弟離開，即使表面上看雲淡風輕不近人情，實際上也完全是在落荒而逃的原因是：文殊清楚他那位十一師弟那是壓根兒就對這種事沒什麼愧疚之感。
不得不說，作為一位師兄的文殊還是很合格的。
至少他很瞭解清虛的性格。
青峰山脈之中，暖煙泉裡。
清虛挽著袖子蹲在冷熱泉水交匯的一處泉眼邊，伸出手去試探泉水的溫度。嗯，比他的體溫高一些, 應該適合天化那個孩子。
這麼想著，他取出一塊墨綠色的藥石，將之丟入泉中。
隨著藥石入水，那一眼本來清澈見底的山泉頓時變成了淺碧色。
見此情景，在一邊圍觀的太乙不由得咂舌：“師弟你也真捨得，這種能易筋洗髓的好東西就算你自己用也有些效果吧。就這麼砸在那小崽子身上，你不心疼麼？”
“什麼小崽子！那是我徒弟！”
狠狠地瞪了太乙一眼，清虛沒好氣兒地這麼說了一句後轉頭對身邊的童兒道。
“墨衣，去喊你師兄過來。”
“還有，你這次來青峰山到底是幹嘛的！我還要教導弟子沒空招待你。”
“唉……徒弟哦……”本來清虛那話也是順嘴一說，誰曾想他一句話出來卻正好戳到了太乙的心事。坐在樹幹的枝椏上，太乙幽幽地嘆了口氣，惹得清虛覺得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為什麼我命定的徒弟，卻是人家家裡的童子呢？”
“呃？”
本來對自家師兄非要趕著在自己給弟子打基礎的節骨眼上串門有些不耐煩的清虛，在聽到太乙那麼一句話之後卻是不由得微微一怔，就連手上的動作也慢下來了幾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認真地轉頭看向性格多少有些脫線的太乙。
“人家家的童子？誰家的？”
清虛的性格實在說不上是好。
又霸道又護短又不講道理——這一點從他能隨心所欲，招呼都不打一個地就將黃天化拐回山門就能看出來。
說實話，即使作為清虛的師尊，元始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或許更適合去做通天的徒弟。
但同樣的，清虛的霸道和不講理對於被他護著的物件來說，卻就是優點了。
而很顯然，太乙就是清虛想要保護的物件之一。
看著自己面前的師兄，在等待著墨衣童子將自家弟子領來的過程中，清虛心底琢磨著他師兄剛剛說的一句話：‘命定的徒弟，卻是人家家裡的童子。’
這命定的弟子如果可能那可是一定要哄到手的，否則對他師兄絕對會有不良的影響。
唔，也不知道他家師兄是看上誰家童子了。
要是實力不強，他就跟他師兄一起去將之搶過來好了……想來，他師兄看上的那個孩子也該願意。畢竟無論怎麼看，做一個端茶倒水伺候人的童子都沒有做聖尊一脈的嫡系弟子強。
然而，正這麼想著的清虛沒有想到，他家師兄竟然吐出了一個令他完全沒有想到過的存在：“媧皇宮那位。”
“媧皇……不對！師兄你什麼時候跟媧皇宮的童子扯上關係的！”
下意識地重複太乙的話，但幾乎是在下一刻清虛就反應過來了太乙話中的問題。
“啊……這其實是個意外。”
說到這裡，太乙也不由得咂了咂嘴。畢竟他遇到那個叫做靈珠子的孩子的全過程，真的是充滿了巧合，巧得讓他想裝鴕鳥告訴自己那不是自己命定的弟子都做不到。
“這事兒你還是去求求師尊吧。”
盯著太乙看了半晌，清虛說了這麼句話。
“……”
回望清虛，太乙一瞬間有點表情死。
我說師弟，你這不是廢話麼。
**
當然太乙與清虛不會想到，那讓太乙無比頭疼的問題，他家貼心的師尊正在幫他解決當中。
雖然元始本來的目的一點不會是單純地想要幫助自己弟子拐徒弟。
有那麼一句話沒錯，環境鑄就天才。
在現實的逼迫之下，女媧心性的長進簡直是一日千里。
坐於尊位之上。
女媧臉色平靜，神色淡漠。雖說面對著元始時臉上依舊沒有絲毫笑意，但起碼那雙美眸中已經沒有了能被元始看出來的陰冷與仇恨。
“既然師兄開了口，那小妹自然不能拒絕。”
她這麼說著，輕易地決定了自己曾經最喜愛的一名童兒的前途與命運。
那語氣輕描淡寫，神情間也再不見絲毫忿恨與屈辱。
逃了那麼久，還是逃不過。
那就乾脆不逃了吧。
這麼想著，女媧略垂了一下眼眸：反正她這位師兄的意圖她算是看明白了，這麼致力於逼她入局，其目的也不是想要對付妖族，只是想要驅使她這個戰力而已。
如果這麼推算下去，恐怕元始先前一意幫助西方二尊，甚至不惜與自己兩個兄弟決裂的理由也有了。
無非就是為了對付通天那非四聖齊出不可破的誅仙劍陣罷了。
只是讓女媧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的是元始這麼做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而且，他又怎麼知道在未來通天可能佈下誅仙劍陣的時候老子出不出手。若是老子出手，那麼勢必要分出一位聖尊來纏住老子，那麼剩下的三位聖尊真的有能力破陣？
不過顯然女媧的疑問是得不到解答的。
更何況，事已至此，她也無路可退。誰讓她欠下了人家元始天尊的善因呢？
就算到時候元始讓她對上老子，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反正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被老子狠狠削一下面子罷了，她被三清削了那麼多次臉面，多少也不差這一次。所謂破罐子破摔，她此時只想達成自己想達成的目的。
再者……
輕輕仰頭，女媧在元始離開後望著眼前空曠的大殿，勾起嘴唇笑了笑。
這次赤明大劫，無論怎麼樣的都能還上元始天尊的善因。到時候，她就能夠徹底放開手腳，去報那一箭之仇，將元始天尊帶給自己的所有痛苦與屈辱，統統十倍百倍千倍地報復回元始天尊身上！
至於報復的具體時刻何時到來……
女媧不著急。
總歸聖尊壽數悠長，她總能找到元始的空子的。
她不要光明正大的折服，只要一擊必殺，給元始造成最大的傷害！
當然，無論女媧如何算計，她首當其衝要面對著都是這一場自己已入其中的大劫。
女媧明白，她作為妖族媧皇，一旦她入了劫，就象徵著妖族也會被拖入這場劫難。所以她目前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如何盡量減少妖族在這場大劫中的損失。
在召集了一些妖族高層來討論後，女媧最終決定選中一些棄子，以讓它們主動入劫的方式將更多的妖從劫數之中拉出來。
只是要達成這樣的一個目的，她需要一個契機。
契機這東西不是你想要它就來的。
於是就算女媧乃是一代聖尊，也只能耐下性子去等機會。
然而女媧沒有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等到了一個契機。而讓她同時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契機對於她來說，竟是這樣的屈辱——屈辱到能將她的憤怒撩撥到今生最高的程度。
紂王七年。
三月十五，女媧誕辰。
為敬聖母女媧造人補天之功德，帝辛率領文武群臣前去女媧行宮上香敬禮，以慶女媧之誕辰。
然而因帝辛前去的女媧行宮乃是人間最大最古老的一座行宮，是故女媧有一道神識負於石像之上，因著這道神識，女媧能夠感知到其中所發生的一切。
同時，那座石質雕像也自然煥發出了別樣的神采，顯得栩栩如生。
也正是因此，這座擁有著遠超常人、或者說是超越了帝辛所能夠想象範疇之內的美貌的雕像，才會惹得帝辛心裡癢癢，一時沒忍住，下意識就吟出了幾句詩——幾句讓女媧抓到契機也氣得差點沒吐血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