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玉微貼身穿著的那件綾紗內袍，通天心底升起了一種患得患失的荒謬之感。
心窩裡似乎有一把火在燒。
他隱約有種預感。
如果放任自己二哥與龍玉相處下去，他早晚有一天會失去玉微。
對。
是玉微，不是二哥。
哥哥當然無論到哪裡都是哥哥。
可……
他想要的，不只是哥哥。
隱約的念頭在腦海中盤旋升起。
通天的目光落在玉微精緻秀美的面容上——那纖長的眉輕鎖著，細密的睫毛半垂著遮蔽住眼瞳。冰白色肌膚如瓷般細緻，卻透著一股子雪一般的冷勁兒。
永遠是這樣的。
回憶著玉微面對龍玉時那種眉眼輕彎秀唇含暖的溫柔模樣，再看著眼前一身冷意的玉微，通天心底更覺不甘。
他不甘心！
明明他才是自小跟二哥一起長大的那個。
憑什麼，憑什麼二哥只在龍玉面前露出那樣的神情！
“我去何處，是我之自由。”
骨頭好像要裂開一樣……玉微的手腕被通天攥得生疼。
通天盯著他的眼神中透著冷意，而這股子冷意背後又隱約透著說不出的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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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座被冰雪封凍的火山……
雖然表面寒冷，內心卻熾熱。
熾熱得好像能毀滅一切。
玉微心底一悸，那一句在這種背景下非常不合時宜，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傷神的一句話，就在瞬間脫口而出——一句話說完，別說是帶著滿眼不敢相信望過來的通天了，就算是玉微也不由得呆了一呆。
他怎地，會說這樣的話？
質詢的話語剛在腦海中閃過，一些零散的片段就將玉微拖入了記憶深處。
同樣是一襲紅衣的截教之主。
攜著滿身冰冷凜絕的殺伐氣息逼近，一抬眼之間，他對上的卻是一種充滿了怒火的眼眸。
瞬間刺穿了心房的冰冷長劍。
身邊從四面凝望過來的眼神……
呼吸猛然一滯，法力瞬間透體而出震開近在咫尺的弟弟。出了一身冷汗的玉微才面色蒼白從記憶中掙脫了出來。隨後，他就看到了因猝不及防被震開，唇角帶了血跡、正瞪視著他的通天，臉色頓時更為蒼白。
“通天……”
暗恨自己剛才失態，玉微不由得上前一步，探出手去想要拭去弟弟唇邊的血跡。
然而，他探出的手卻被通天狠狠拍開。
狠狠地用袖口擦掉唇角溢位來的血跡，通天又瞪了玉微一眼，旋即直接轉身進了殿。
玉微見狀抬腿欲追，卻被自背後傳來的一道目光定在了原地。
身體微微一僵，玉微回頭，果不其然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的長兄正站在他背後，冷眼瞧著他。
“長兄。”
對老子鞠身行禮，玉微心底帶著幾分忐忑。
他眼睜睜地瞧著老子走到自己身邊，而後將他剛剛被通天拍開的手拉了起來——寬大的袍袖隨著手臂抬起的動作向後落去，露出完整的手掌和一節小臂。
玉微瑩潤潔白的手背和腕子上，都帶著烏青的淤腫。
此時，這些腫痕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消失。但也可以看得出來，通天剛剛一時氣急，同樣沒有收束法力，從而打傷了玉微。
見此境況，老子松了鉗著玉微指尖的手，眉心輕顰。
“你等很好。”
垂眼瞧著比自己略矮一點的弟弟，老子嘴唇微啟，音調涼薄。
對此，在老子手指剛剛一松時就彷彿觸電一般將手掌攏進袖子裡的玉微一顫，卻是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老子倒也沒有繼續說什麼。
丟了一句諷刺給自己二弟之後，老子面無表情地也進了殿——那般模樣，就好像他之前隱身在林木之中專門等待玉微返回，就是為了這麼一句話來似的。
看著長兄進了殿，玉微臉色似乎更為難看。
他突然抬起之前不曾傷過的手，緊緊捂住自己泛白的嘴唇。喉嚨一動，玉微強行將一口湧出的逆血給咽了回去。隨即身形一晃，向後倒退半步。
停了呼吸間的靈力迴圈，玉微閉著眼睛等體內的反噬過去。
指尖從唇上轉移至額角。
此時此刻，玉微正在斟酌，他要不要將那份不知來由的記憶封存。
雖然很快他就又垂下了手打消了這個念頭。可那份記憶所能帶給他的負面影響，卻也讓玉微牢牢地記住了。
不能讓那份記憶影響自身。
再一次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道，玉微回想著剛才小弟那明顯受傷的眼神，愧疚感愈發強烈。
只是以玉微那好強的性格，就算他認定了這件事是自己的錯，要他主動去向弟弟道歉，也是一件極難極難的事情。他會在日後想方設法地用自己的方式去補償通天，但……
躊躇良久，終究是沒有邁出最關鍵一步的玉微不曾想到。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一旦錯過了，就再也不容彌補。
這邊玉微在躊躇，那邊的通天卻也在懊惱。
他怎麼就跑了呢？
白皙的指尖抵在額角，通天咬著唇角，恨不得踹自己一腳好把心底的火氣發洩出來。
他剛剛對他二哥表現出的佔有慾是過分了，二哥心情不好也是理所當然的。他直接就跑了，萬一讓二哥心情不好，那不更是把二哥往別神那裡推嗎？！
呃，等等……
佔有慾？
他，他的？
一雙黑眸驀然睜大，通天被自己腦海中剛剛閃過去的一個詞語驚得發懵。
等一下等一下，他怎麼會對他二哥起佔有慾！！
滿心的火氣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煙消雲散，歪在桌前支著頭的通天愣愣地盯著桌案上的木質紋理，順著自己的思路——
嗯……
他希望自己在自己二哥心裡是最獨特的。
他不想讓二哥對除了他之外的神溫柔以待。
他討厭跟自己二哥站得那麼近的那頭龍……
他瞧著自己二哥身上穿著的，那身明顯是跟北海那頭龍身上穿著衣服是同樣料子的內袍，特別有種想要將之扒下來燒了的……衝動。
想著想著，玉微的身影在腦海中一個個滑過。
最後，那影像定格在了數萬年前，玉微因在戮譚面前心神消耗過大而昏倒在他面前時的樣子。
那被烏黑長髮襯得更顯蒼白的秀美面容。
有些平日裡絕不會顯出來的脆弱，也少了很多清醒時的冷漠。
還有那雙泛著白的唇……
很想……吻——他？！！
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通天猛地往後一仰躺倒在木質的地板上，盯著穹頂兩眼發直。
誰能告訴他！
誰能告訴他他沒有看上他二哥？！
誰能告訴他他仍然是把他二哥當哥哥看，而不是想跟他二哥雙修！！
盤古父神在上！
他他他，他二哥知道這事以後，真的不會打死他嗎？！！
**
玉微曾經去過的那間浴池中。
迷濛的水汽之中，赤.裸的半身男子像若隱若現。
柔和秀美的面容上帶著些許令神憐惜的愁煩之色，披散著一頭薄藍色長髮的和素幻像在只披著層布巾靠在池邊的鴻鈞身旁，低頭看著水鏡術中面色蒼白的玉微。
‘您是否心急了些？’
斟酌著字句遞給了鴻鈞一句傳音。
‘此時三清離心，只怕並非好事。’
‘不會。’
簡短地回了和素一句話，鴻鈞瞥了眼對方臉上那還是隱約帶著點的，仁柔的不贊同神情，淡淡地又遞過去一句。‘通天對玉微之情，與我曾與羅t之間一般。’
“……”
完全沒有想到自家這位竟然會拿自己現身說法。
和素一張柔美的面容差點沒扭曲起來。
深深呼吸，以免自己這具暫時凝聚的幻影分.身不會因情緒過大而散掉。和素擰眉對鴻鈞繼續道。‘玉清上清之間暫且不論，放任玉清與龍玉接觸，卻是作何？’
說到這裡，和素頓了頓，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問話太沒分量了，便又綴上了一句。
‘龍玉乃是天定龍祖，未來量劫，他必為主角。玉清是盤古氏嫡系，且身負大功德。若其加入攪亂局勢，你當作何？又怎能於天交代？’
理論上來說，和素的這句問話仍舊是失敗的。
因為對此，鴻鈞仍舊沒有半點變色的意思。
垂下掐著決的手指，水鏡頓時化作薄霧在眼前消散。
鴻鈞閉起了眼目，一抬臂，揚手帶起的水珠竟在和素驚愕的視線中打散了和素的幻影。
遠在東海的瀛洲島上，正在斟茶的和素手一抖，把好好的一碗茶倒進了茶海里。
‘水至清，則無魚。’
冷冷淡淡的六個字彷彿從虛無之中遞進了和素的腦海之中。
一貫溫柔的目光在瞬間添了幾分鋒銳，使得他整個神氣勢都彷彿於瞬間一變——但很快，快得讓神以為什麼變故都不曾發生的時間之中，和素就已經收斂起了自己所有的鋒芒。
輕咬住自己抬起的手指。
隨即，一點隱約的齒痕浮現在了魔神刀斧不入的肌膚之上。
水魔神難得很惱。
他剛剛的一席肺腑之言在鴻鈞面前，感情完全是石沉大海，等同於廢話！
而且……
和素無聲地幽幽一嘆。
希望那位心別太大，別賠進去一個玉清不說，再把剩下的兩個也扔進去一起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