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是水中精靈，天性喜水。
龍玉作為龍族之祖，更是對水有著非同一般的熱愛。
於是在重華宮中處處都有流水懸泉作為妝點。
而在龍玉的寢宮偏殿之中，更是有一方方圓足有百里、深達數十丈，大如湖泊的水池。那水池池底四壁以青玉鍛造，遠看上去好似一條青色巨龍盤臥於斯。
在正北方向的池邊，龍首高昂，離地足有十丈之高。
龍口噴水，落差形成瀑布，在那一片區域水珠飛濺霧氣瀰漫，卻偏生並無半點聲響發出。
剛一靠近這片水池，玉微就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這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不由得有些驚訝。這水，難不成就是北冥深海外的海水？
“此水，乃是海眼之中湧流而出的一股寒泉。”
察覺到了玉微的詫異，龍玉哂然一笑。他順手從池邊的桌案上拿起一隻酒樽，反手捏了個法訣，直接從池邊龍頭的出水口引來一道泉水注入其中。
“要試試麼？”
“嗯。”
應了一聲，玉微接過了龍玉遞過來的一樽泉水。指尖輕輕摩挲了一下樽壁，那泉水冰涼的溫度即使隔著這一層金屬，也依舊冷得刺骨。
不過除此之外……
舉樽淺嘗了一口其中的泉水，那水確如想象之中一般冰冷，凍得他舌頭發麻。但與此同時，一股十分醇厚的靈氣也隨著水流湧入他的身體。
而最難得的是，這靈氣之中，竟還帶著那麼一股子淡淡的混沌氣息。
‘果然。’
心底這麼呢喃了一聲，玉微瞭然。
一進這座殿宇，玉微就感受到了這裡的空間中充斥著大量無害的靈氣。這裡的靈氣密度，甚至能夠媲美崑崙山中靈氣最充沛的地域。而其根源，就是面前這一汪湖泊般廣博的寒泉之水。
龍玉剛才也說了，這泉水是從北冥海眼中流出來的。
海眼是什麼地方？
那是洪荒之中的一處絕地，因鎮壓著盤古開天時暴虐而不可控制的混沌之水而形成的絕地。
從其中湧出的泉水，從某一種程度上說，十分近似於混沌之水。只不過這水如此溫醇無害——一手端著酒樽，玉微看了盈盈含笑的龍玉一眼，隨即將法力集中在眼眸上，掃視了一眼那盤臥在池邊的蒼龍浮雕。
不出玉微所料。
這條青玉石龍，就是一個大型的轉化法陣。
“好大的手筆。”
輕贊了一聲後，玉微將酒樽中的泉水一飲而盡。
“哈。”
頗為得意地輕笑了一聲，龍玉在玉微面前倒是顯得自在得緊。
且見他踏入水池，一雙筆直的長腿毫無徵兆地化作銀白色的龍尾。他一擺龍尾，不知道從池底卷了個什麼東西上來——因為寒泉之水是一種幽冷深湛的藍色，且自然形成一種別樣的氣場，是故即便以玉微的眼裡，也看不清龍玉在水下的動作。
直到龍玉捲起的尾尖抬出水面，玉微才瞧見那東西的圓形。
那竟是一枚在光下散發著柔潤淺光的橢圓形雪白龍蛋。
“吶，我說的就是他。”
用指節敲了敲蛋殼，龍玉炫耀似地對玉微道。
“這孩子不用幾時便可出生了。”
“……”
這絕對是玉微認識龍玉後，對方將喜悅表現得最為明顯的一次了。
瞧著龍玉面對龍蛋那彷彿是面對什麼稀世珍寶的態度，玉微突然覺得……龍族的護短什麼的，其實都是有根源的。
而且……
玉微記得，“元始天尊”的印象中。太蒼大劫的起點，似乎就是——龍族長公子龍華的殞落。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那麼那位未來的龍族長公子，應該，就是龍玉目前正卷著的這顆蛋了吧。
心裡這麼想著，玉微半蹲下身，以絕對溫柔的力道輕輕撫過蛋殼。一邊摸，他還一邊在心底道——‘嗯，靈氣充沛卻內斂。那龍蛋裡面的小崽子，倒確實，像是將要破殼的樣子。’
“講來，三尊者要你來做什麼？”
小小地炫耀了一把自己的兒子，龍玉安撫了一下龍蛋中的小龍崽子，將之送回池底，略一擺尾坐在池邊，這般詢問著玉微。
“師尊令我將此信交予你，請你將此信轉交給十尊者。”
將鴻鈞所予的書簡取出來，玉微將之遞給龍玉，頗為委婉地說道。
去接書簡的動作一頓，龍玉若有所思地輕揚眉梢。
“神與仙……三清是最好的過度啊。”
玄夙曾說過的話，彷彿再一次在耳邊響起。
這一次龍玉的反應不似初聞時那般激烈，目光卻仍是在瞬間微微一暗。
“我省得。”
淡淡地應了一聲，龍玉將書簡收了起來。
雖然對好友如今的師尊沒什麼好印象，但龍玉也知道，身為盤古三清之一的玉微拜鴻鈞為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天命所歸。
天命所歸……
龍玉心底對這四個字恨得暗自咬牙，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
“不過……”
轉念一想，既然玉微已經拜師，那麼日後他大概便很難再見玉微了。
畢竟，既為他神弟子，玉微在出師之前的，自然不能夠隨意下山。
至於他本身，對崑崙山的那位三尊者，也是滿心忌憚，輕易不願前去。
“師尊說，此次許我在外遊歷一段時間。”
一眼便看出了好友的顧慮，玉微當下出言安撫道。
“那便好。”
鴻鈞既然這麼說，就等同於支援玉微與自己的交往——對這一點心知肚明的龍玉並不憚鴻鈞此意背後可能的算計，聞言便對玉微流露出了一抹醉神的淺笑。
“好罷。”
彷彿感慨一般輕嘆一聲。
龍玉將自己的尾巴恢復成雙腿，隨即從池水裡走了出來。
“既然三尊者令我轉交書函，我也不好拖延太久——好友，我去去就回，期間有勞你照看我這六個孩兒了。”
“那是自然。”
應允一聲，玉微目送龍玉離開。
隨後，他盤膝坐在池邊，守著那一汪寒泉之水和水中的六枚龍蛋，等待龍玉迴轉。
只不過，此時玉微不曾想到——他在重華宮一留，便是數萬載。
而在這數萬年之中，雛形初現的太古三族，註定將迎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革。
**
三千年後，距離北冥海眼上的重華宮，大概四千三百裡的地域。
一座由水下山巒的山之心修建而成，糅合進了龍玉和玉微兩神心血的宮殿，在海洋之地赫然而立。
這就是未來龍族的陪都——“滄巒城”。
玉微坐在窗邊鋪著層層柔軟娟綢的晶石長榻上，正在翻閱著一卷書簡。
他著一襲白紗內襯，披著那件紫棠色的仙衣道裳，烏黑的長髮束在流雲道冠之中。指尖隨著閱讀緩緩撫過簡書上，以細刀鐫刻而出，精美如同藝術一般的混沌神文。
龍玉也算得上是個全才。
除了不知道為什麼在煉丹這個領域上死活不開竅之外，在陣法和煉器上的造詣並不遜色有著盤古傳承的通天和玉微多少。
因此，品讀著龍玉的煉器心得，玉微也是頗有所獲。
正看著，一隻軟嫩白胖的小爪子從榻下伸上來，揪住了玉微披著的仙衣。
白髮的龍女揚起小腦袋，脆生生地喊道。
“玉微叔叔，玉微叔叔。玉微叔叔！”
她一聲喊得比一聲急迫，尾尖不耐地一下下拍打著地面。
喊了好幾聲不見玉微將注意力分一點出來給自己，龍姝當下便一撐身子，依偎著玉微繼續堅持不懈地喊道。
“玉微叔叔，我阿爹什麼時候回來啊！”
終於將目光從簡書挪移到趴在自己腿上的落在小家夥身上——這是龍玉的長女，龍姝。
同時，她也是龍玉的第二個孩子。
龍姝、龍嘉、龍佑、龍徽，這四個孩子比龍玉的長子龍華小了兩萬歲，根骨資質也不如龍華。因此，比之在短短五萬年就已經渡過了第三次化形劫的龍華，作為長女的龍姝也不過是渡過了第二次化形劫。
鬢邊的髮絲散散地編在腦後，收束銀白色的長髮。
身長不過勉強夠到玉微大腿的小姑娘極其勉強地爬上了一尺高的長榻，肥嘟嘟的龍尾頓時夠不到地面了。
尾尖有些不適地在半空中擺了擺，龍姝卻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
她揚起圓潤精緻的小臉蛋兒望著玉微，大有玉微不回話她就不放過玉微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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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說過，龍姝不過渡過了第二次化形劫。
因此，她只有一半的道體，身上還殘留著許多的龍類特徵。
那張嬌嫩的小臉上，一雙杏眼的琥珀色眼瞳裡，瞳仁兒仍是冰冷慎人的豎瞳。在她的眼角頸側還有細小的龍鱗，那細細白白的小手指端，指甲纖薄銳利，可以輕易撕碎海獸厚重的鱗甲。
幼童的軟嫩與兇獸的強悍，在龍姝身上矛盾又和諧地融為一體。
本來玉微對於沒化形完全的存在沒什麼好感。
但是——因為他與龍玉的交情，對於龍玉的孩子他自然也愛屋及烏。
一手捲起了簡書，玉微一邊頗為溫柔地摸了摸小丫頭的發頂，一邊耐心地回答著龍姝兩三天就要纏著他問一遍的問題。“再過七天，你阿爹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