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太昊與皇天兄妹手足相殘的慘劇。
卻說將麒宴引回崑崙後, 龍霽卻是迎來了一個驚喜。
“阿霖,你怎地來了。”
看著面前銀髮藍瞳的俊秀青年, 龍霽臉上流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他將等候在自己山門前的霖引進宮殿,一邊走, 一邊笑著對霖說道:“平日裡要你來,你卻從不肯聽我的話,今個兒太陽卻是打西邊出來了,竟讓你有閒心來登我的門。”
“前段時間族裡事情太多,抽不出時間嘛。小舅舅也真是小氣,這樣也要怪罪阿霖。”
跟隨著龍霽走入殿內,霖愉悅地輕笑著回應龍霽的話語。
隨著巫族大部分族人遷入地府, 整個巫族大地上還剩下的巫人就基本上聚集在了三片地域——跟隨著唯一一位祖巫玄冥退守極北巫城的, 跟隨著僅存的一位太子退守海域的,還有,苦苦堅守著聚集在盤古殿周圍,誓死也要依舊捍衛昔日巫族最大聖地的。
作為一部分族人的頭領, 霖手裡的事自然是多到令他分身乏術的境地。
到前些日子為止, 跟隨著霖遷徙到海域的族人們終於徹底安定下來了,所以霖也終於有了點閒工夫來崑崙山走走親戚串串門子,好好跟自己這位小舅舅聯絡一下感情。
畢竟……在這諾大的洪荒之中,對方,對於對方而言,都是僅存的直系親屬之一了。
巫妖大戰,巫族的三位太子之中, 上玄殞落,長琴隨燭九陰遷移到了地府,昔日的三兄弟只有霖還在陽間。而霖所熟悉的長輩之中,更是只剩下了事務比他更加繁忙的玄冥與遠在地府不得外出的平心。
想到隱居在不知道哪個海島上的母親的其他弟妹【龍姝沒有向任何人透露出她隱居在方丈島的訊息過】,霖來親近在海域幫過他不少忙的龍霽,自然也不是稀罕事。
而至於龍霽麼……
太蒼大劫中他死了父親死了大哥,還沒破殼剩下的四個哥哥姐姐就都跑到不知道名的角落裡隱居了。好在還有師尊元始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否則龍霽的境遇恐怕也就是一個“慘”字了得。
好不容易盼到與二姐相遇,結果這個姐姐又殞落在了上皇劫中,只留下了霖這麼一個小外甥……
龍霽要是不會親近霖,那才是怪事。
而對於龍霽與自己族人的聯絡,只要不會危及到他自身,元始一向都是撒手不管的——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相信好友總有一天會迴歸這個世界的元始甚至還希望龍霽多親近親近自己的族人。
畢竟元始還不希望等到好友歸來之際,對方的小兒子卻與之形同陌路。若是那樣,元始自覺沒法向好友交代。
再加上作為巫族太子,霖性格自尊且自傲,就算龍霽是他的長輩又願意對他伸出援手,霖也不願多加麻煩龍霽。若是真的遇上了什麼大麻煩,霖就更是不會來龍霽這裡求援。
霖畢竟清楚,就算他身上擁有一半的龍族血統,也畢竟是巫族之人。
父族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霖也不會輕易拖累母族。
這樣的情況之下,霖與龍霽之前的話題便固定在了彼此交流一下修煉的經驗感悟與洪荒秘聞之上。因著他們都行走洪荒多年,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之輩,是以談論起來皆是妙語連珠,說到興起更是笑聲連連。
在崑崙山與龍霽小聚數年,時光在這對很少有機會真正坐下聊一聊的舅甥眼中實在是太過倉促而短暫。只是,霖畢竟不能長離族人,是以即使他再如何不捨,時間一到也只能起身告辭。
龍霽知曉霖的苦衷,便也沒有多加挽留,只是將他送到崑崙山門前,看著他離去。
作為巫族祖巫與龍女之子,霖天生親近於水,是以即使是行走在洪荒之間,霖選擇的路線也以大川河流居多。話說無巧不成書,那九河部落邊的洛河,就恰恰為霖所選擇的路線之一。
在洛河支流的河畔,霖幾乎是無可避免地,遇到了自己命中註定的神女——
身著一襲嫩青色長袍,披著白紗,跪坐在河邊,披垂著絲絹般長髮的少女掩面輕泣。她姿容俏美,身上瀰漫著一種說不清明的哀傷之感,引得人不由得心生憐惜。
說起來,那少女的修為當真並不算高。
身為混元中人的霖幾乎是一眼就能看穿她不過天仙初期的境界——在這樣的修為下就能擁有先天道體,這少女的身份簡直是昭然若揭——她,是一個人類。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水藍色的眼睛中帶著些許痴迷地望著那個少女,霖站在河的對面望著她,久久沒有動。
其實真要說起來,霖平日可算是巫族裡最看不順眼人類的那一掛了。
雖然巫族理論上是庇護了人類數十元會之久,但若真的算起來,人類的出生可是沾染著巫族的血淚的——畢竟,那女媧用來摶土造人的土,就是凝聚了巫族大巫零生命之力的息壤。
息壤變成了人類,徹底失去了息壤的零自然逃不過死亡的厄運。
因為零生前性情溫和又開朗熱情,很多巫族都與他有著不錯的交情。而霖,就算是當年大巫零的至交之一。因為零的死,霖對人類的態度一直不怎麼樣。
所以,當霖在看那名人類少女看到入迷之際,其實就連他自己心底也覺得不可思議。
但是……
不知道為什麼,在看著那名少女的時候霖心底的第一個念頭並非是‘她是人類’,而是——‘她的氣息,好澄澈,那眼神雖然哀傷,卻那麼乾淨……那麼……令人心動。’
並不清楚自己父母戀愛史的霖此時並不知道,他現在望著少女入迷的態度,實在是與當初他父親對他母親一見鍾情的狀態一模一樣。
遠遠地看著少女緩緩抬頭,霖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全然沒有了他無數年下來,被歲月打磨出的沉穩堅定,眼裡只剩下了那少女清美秀麗的容顏。
**
宓娘遊曳在洛河流流域已經有五六年的時間了。
自從六年前母親皇天死於父親太昊之手後,這個被母親一手帶大的女孩兒就離開了自己生長的部族,再也沒有回到過家鄉一次,也沒有去見自己的父親與祖母一次。
宓娘當然不是不明白,她還是個只能在父母長輩的庇護下成長的幼女。
如果不是行走在相對安全的九河流域,她絕對無法像現在一樣安然無恙。洪荒之中危機四伏,像她這樣的微末小仙,每年每天,都不知道會死去多少。
說到底,她能夠活著,還是要感謝父親創造的安然舒適的環境。
但即使跟隨母親出征、並帶給她母親死訊的族人一再向她保證,她的父親絕對不會傷害她,並希望她跟隨父親回到九河部族的中心,與父親祖母生活在一起,宓娘卻仍舊固執而幼稚地選擇了逃離——
她終歸是沒有辦法面對太昊的。
因為在宓娘的心目中,太昊不僅僅是她的父親,同時,還是她的殺母仇人。
宓娘不能明白母親的死背後有什麼深刻的含義,更不知道皇天的死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只知道,母親死了,那個最疼愛她,會哄著她入睡、為她梳頭髮、給她做美麗衣裳的溫柔母親,死了。
死在了她父親的懷裡。
在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小小的宓娘心中的世界,似乎也塌了。
六年的時間,當初十六歲的宓娘今年已然二十有二,在壽命短暫的人族之中,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她本應該有能力去判斷身邊的一切是非,卻因著幼時母親的嬌慣與這些年的遠離人聲的日子,而與人疏離,身上仍舊帶著一種天真孩童才會有的懵懂與純澈。
沿著洛河徘徊,宓娘每每想起幼時母親帶著自己在河邊遊玩的景象時都不由得心生感傷,從而伏地啜泣不能自已。
這一日,似乎也是如此。
但是……哭著哭著,天生直覺極強的宓娘卻感覺到了隱約有一道視線從河的對岸投注過來,落在她的身上。
本來以宓娘的姿容,受到愛慕是常常會有的事,因為她九河部落小公主的身份,在九河的地盤上也從來不會有什麼危險。是以,本來這樣的視線宓娘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但今日卻不知是怎地,宓娘心底卻是微微一動,近乎是情不自禁地抬頭去望向了河的對岸。
在那裡,一名身著淺色白袍,純銀長發配以黑晶石長笄的俊美青年正望向自己,那一雙猶如湖水般柔和美麗的藍眼睛裡,流露出對自己的愛慕之色。
嘴唇動了動,原本想說的話在看到那青年的一剎那間盡數失語。
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宓娘才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