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微覺得自己最近運道很不好。
雖然照理來說,像他們三清這樣身負開天功德的修者來說,黴運什麼的本不該找上他們。
可是……
正在湖邊取水的玉微一陣心悸,當下特別嫻熟地一傾身栽進水裡,心念一動就勢往前滑了十幾丈的距離,正好躲過了從側後方掃過來的一道掌風。
本來挽好的髮絲被水一浸便有些鬆散,溼漉漉地落在肩頭。
還在水下不曾抬起來的手飛快地結了個道印。
十數道玉清神雷瞬間劃破天際,砸破了四周逼近的煞風牢籠。
“戮譚前輩。”
介於自家師尊與對方的交情,玉微不得不依禮節勉強向戮譚打了聲招呼。
可是看著不知何時站在湖邊上的戮譚,玉微就覺得渾身骨頭都在疼。
沒錯,戮譚就是讓玉微懷疑自己神生的罪魁禍首之一。
剛剛送走了他那不知道為什麼這段時間黏他黏得緊,且總用怪異眼神打量他的弟弟,這邊兒就來了個同樣不知道為什麼犯病的戮譚天天來找他麻煩。
玉微完全不明白對方這樣每天來變著法兒地揍自己一頓意義何在!!
一開始是上各種法術,最後直接就是拳腳肉搏……
找一個法修,且是修為遠遜於自己的法修來肉搏真的有意思嗎?!
他到底是哪裡得罪了這位自己師尊的貼身近臣?
思來想去,玉微也不過是想到了當年在不周山中自己無意間與對方的一次對視……呃,或者是當年自己在暗中看到了這位魔神殺了疑似他那口子的事情被發現了?
應該不是……後者吧。
玉微這邊例行思考神生,那邊的戮譚卻是眼睛都沒抬一下地拂袖一揮。
這一次戮譚手比較重,玉微一個沒注意,肩膀上立刻就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被疼痛激得臉色一白,玉微想都沒想直接並指如劍,一下削掉了自己肩頭被煞氣汙染到了一片血肉。
從水中脫身出來,玉微開始掐訣。
來自盤古氏的各種傳承,再加上這段日子剛在崑崙學到的比較深入一些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大術。只要玉微能想到的,此時都被他一股腦地施展了出來。
這都快半年了,每到一天中的這個時候戮譚都會準時來找他,就算他想閉死關都沒用!
想到一開始自己剛剛閉關入定,神思尚未完全沉入對天地的體悟中時,戮譚冷著張臉直接“走”進他閉關石室中的經歷,玉微的臉色就不由變得更難看。
纖長十指回返胸前一收,指尖互相勾連,結出一個頗為複雜的道印。
瞬間,剛才出水的一瞬間掐訣丟出去的幾百道屬性不同的法術形成一個完整的體系,從四面八方將戮譚給包裹了進去。
如果說戮譚剛開始來找事兒的那幾天玉微還心存顧慮不敢放開手腳跟戮譚打,那麼幾天之後也不見鴻鈞管管的玉微就是真的被打出了真火。
雖說憑著玉微的實力想懟過戮譚那是做夢,但好歹是反抗了——這總比全然的被動挨打好。
見此情景,戮譚將自身氣勢往外一放,輕鬆破掉了玉微所有的攻擊。
信手一記掌風拍了過去。
戮譚看著玉微面色慘白地吐出一口血,卻依舊硬挺著丟擲一道道的法術來攻擊自己,不著痕跡地輕眯了一下眼眸。
雖然他不喜歡三清,更不喜歡天生敏銳多思的玉微,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玉微的確適合傳承靈魂法則——從玉微能夠在他手下支撐的時間越來越長這一現象來看,其元神、或者更乾脆一點,其靈魂力量,確實是在一天天地壯大。
其實這也不稀奇。
雖然明知道戮譚不可能在鴻鈞的道場讓自己殞命,但作為征伐魔神的戮譚身上煞氣本來就重。體質與之格格不入、心思又格外細緻的玉微總是會在戮譚所給予的壓力下,產生一種瀕死的感覺。
而這,無疑是對他靈魂與意志的一種錘鍊。
靈魂法則這種法則,既然是針對靈魂的。那麼,就自然是靈魂天生強大的修者更容易駕馭。
三清是盤古元神所化,先天上就佔了便宜。
而三清中心思最重的玉微,則更是他們兄弟三個裡的最佳選擇。
思及此處,戮譚倒也有些理解鴻鈞的選擇了。
但是理解不等於贊同。
他戮譚果然還是看眼前這個即將真正成為鴻鈞弟子的傢伙不順眼!
抱著這樣的心思,戮譚下一次動手的力度,刻意又增大了兩分。
**
當夜亥時一刻,宣道宮,玉微寢殿浴室之中。
因失血過多而臉色發白的玉微將自己浸在一池子藥液之中,那藥力滲入體內拔除煞氣的痛楚讓他不由得輕咬了一下嘴唇。
左手臂軟軟地垂在身側。
手腕手肘肩周,所有的關節都被擊得粉碎。
與左手臂待遇相同的,還有他的左腿。
要說戮譚動起手來,還真沒有一點手下留情的概念。
以他聖尊之身,就算是完全不動用法力都能單手吊打拿命跟他拼的玉微。更何況他還似乎完全沒有一點在鴻鈞這個當老師的家門前欺負人家弟子的自覺,完全是一副把玉微往死裡整的架勢。
不,憑良心地說,戮譚還是留了手的。
玉微用還算完好的一隻手拭去唇邊再一次溢位來的鮮血,滿心不甘地逼自己來認清事實。
戮譚對他其實很有分寸。
否則以戮譚的修為,恐怕都不用伸手,只憑著神識都能乾脆利落地弄死他。
閉著眼,勉強以盤膝的姿勢坐在一池子的藥水中。
險些被打斷的脊椎骨處傳來的疼痛尤為尖銳——玉微咬牙忍耐著疼痛,強行入定,開始恢復自己身上的傷勢——不恢復不行。他就一晚上的時間。到了明日巳時,不管他傷好沒好戮譚都會準時前來。
戮譚下手的力道絕對不會因他的身體狀態而調整。
不想被打到讓人家丟回來,最好還是在晚上儘量調整好狀態。
只是,戮譚這次下手似乎格外重,玉微花了比往日裡多一個時辰的時間才將傷勢恢復得七七八八。
輕輕睜開了眼眸,玉微第一眼看到的卻是——
那站立在浴池邊的一道,墨色身影。
玉微一怔,旋即抬眸,入目的竟然不是戮譚,而是半年多來一直沒有露面過的鴻鈞。
“師尊。”
不敢怠慢,玉微當下便要行禮,卻被鴻鈞揮手打斷了。
“爾有傷在身,不必拘禮。”
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話後,鴻鈞對玉微招了招手,示意玉微上前。
面對自己師尊的示意,玉微自然沒有不遵從的道理。
抬起右手,由著鴻鈞扣住自己的脈門,玉微強行忍耐著要害被桎梏而產生的不自在感,等待著自己師尊下一道命令。
“根基受創不深,戮譚還算知道分寸。”
鬆開了扣住玉微腕子的手指,鴻鈞這般說道。
他並不在意玉微知不知道戮譚這半年多里的行為與自己有多少關係。
他只在意這一次,玉微能不能一如既往地不讓他失望。
沒有任何的反應。
這就是玉微對鴻鈞話語的回應。
玉微甚至連眼睫都沒有顫動一下,只是繼續以堪稱柔順的姿態等待鴻鈞的下一個指令。
因為玉微很明白,他這位師尊要的就是他這樣的態度。
不管這柔順的姿態是出自真心,還只是隱藏獠牙的偽裝。
只要能將自己的情緒收斂到這種程度,就算是過了鴻鈞給他設定的第一道關卡。
如玉微所料的一般。
鴻鈞確實對他的姿態很滿意。
“道基為修道重中之重,為師且予你兩枚丹藥,助你恢復。”
這麼說著,鴻鈞自袖中取出了兩枚丹丸掂在指尖,平平地遞到了玉微面前。與此同時,他竟還特意提醒了一下玉微服用的方法——“口服即可。”
“謝師尊。”
恭謹有禮的一聲敬謝,玉微面色如常地接過丹藥,吞服了下去。
他的神情中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感激。
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就算是鴻鈞也不會可能想到,鴻鈞指尖那顆色彩瑰麗華美的豔紅色丹丸,是怎樣深深刺痛了玉微的眼睛。
“殞聖丹”
在心底念出這顆丹藥在“元始天尊”記憶中的名稱。
玉微想不明白為什麼那本該億萬年後,在“人族”的界牌關下,由“道祖”遞到“元始天尊”手中的致命丸藥會在此時此地,被遞到他的手中。
但是……
無論心底是什麼樣的想法。
無論到底多麼不願意吞服下那顆要命的紅色丹丸,玉微還是只能面帶感激之色地將之服了下去。
因為玉微從記憶與現實結合起來的資訊中認識到,他們三清拜鴻鈞為師,其中隱意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而他要是想要好好活著,至少是能像記憶裡一樣安安穩穩地活到赤明劫之後,就不能在這個時候頂撞鴻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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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是鴻鈞要他服用這種要命的東西……
他也只能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