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床是不可能賣床的，買空調也是不可能的，李哲扯開話題，一邊吃著早飯，一邊捧著手機刷影片。
倒不是什麼下飯影片，而是一個剛升起話題度的當地小新聞——這大夏天的，居然有人號稱在京海北邊看到了飄雪，還興沖沖地拍了影片傳到網上。
底下的評論也是亂七八糟。
不知名的現場怪：「他說的都是真的，我作證，我也在現場，我是那個垃圾桶。」
相信科學：「眾所周知，影片是不能P的，所以這一定是真的。」
到底幾碗粉兒：「六月飄雪，必有奇冤。」
你又懂了：「呵呵，一眼假。」
「……」
“你在看什麼呢？”
“他們說北邊下雪了。”李哲說完頓了頓，將手機推給她看，補充道：“京海北邊，還有人拍影片了。”
林悠悠看了一眼影片，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正穿著的短袖，有些驚詫：“真的假的……這是特效嗎？”
“不知道。”
在評論區裡翻了翻，又在這個熱度不斷飛漲的話題裡面翻了翻，作為一個專業瓜農，林悠悠咬著快尖兒迅速給出了自己的判斷：“好像是真的，他們好多人都發影片了。”
李哲湊過來一起看，短短片刻，話題已經徹底衝上了本地熱搜，裡頭有好多一分鐘、兩分鍾前釋出的新影片和新照片，咋咋呼呼的如同在狂歡。
在這些影片的發酵下，還有不少一輩子沒見過雪的人不管真假，直接打車前去一探究竟。
“……離譜。”
搖了搖頭，李哲嘖嘖兩聲，而後又嘆了口氣：“現在這天氣真是越來越詭異了，各種反常天，溫度也是一年比一年高。”
“不會真要世界末日了吧？……”
“那倒不會，就算咱們人類完蛋了，這世界也不會完蛋。”
往椅背上一靠，李大少爺吃的飽飽的，摸著肚皮拍了拍：“就是環境問題罷了，溫室效應……你看，老天爺特地跑來提醒你，叫你別去浪費錢買空調了，要保護環境，減少排放。”
“……那家裡空調也別開了，我給你買個環保達人的錦旗掛著。”
看她沒好氣的收拾著碗快，李哲癱在椅子上，想起身幫忙，又感覺被這椅子封印了自身的行動力，不想動彈：“那不行，沒有空調我們會死的，空調是這世界是最偉大的發明。”
環保是要環保的，但空調也是要開的，不然這麼高的溫度光靠風扇吹，他覺得自己可能熬不過這個夏天。
實在是太熱了。
他甚至覺得除了學生以外，所有人都應該擁有一個暑假，或者乾脆社會停擺吧，讓人類進化一個夏眠出來。
廚房裡水聲響起，林悠悠已經收拾好一切開始洗碗了，李大少爺仍癱在餐桌邊上，哈欠連天的妄想。
直到門外傳來呼喊聲。
“誰啊？”林悠悠將水龍頭關上，側耳聽了幾秒：“李哥，開下門。”
“好——的——”
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李哲終於從椅子上爬起來，然後不情不願地去開門。
門一開，那小妖怪慌慌張張的，就差蹦到他臉上了，嗓門更是一聲比一聲大：“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
“……冷靜！”眉頭皺了皺，李哲抬手止住它激動的情緒，這還是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見鏡花急成這副模樣。
“你先別急，有話好好說。”
“大事不好了大人！有、有、有……”小妖怪上氣不接下氣，說話開始卡殼：“有大妖！”
被它弄得也有些緊張的李哲，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頓時又懶散了下來，瞅了瞅站在傻燈肩膀上的咕都，回身去沙發上躺著：“哦，我知道了。”
大妖，又是大妖，上一次的大妖，現在還天天沉迷於肥宅水的快樂中呢。
“大人，這次真的有大妖！”
鏡花急得不行，在一旁上躥下跳：“您再不去管管，域北就要成永凍之地了！”
“北邊？”李哲愣了愣，終於有些正色起來：“那裡是不是下雪了？”
“嗯嗯！
”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鏡花指著北方，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語速又急又快，聽得李哲一頭霧水。
剛剛解下圍裙走過來的林悠悠更是一句也沒聽懂。
“說人話！”指尖在茶几上敲了敲，李哲無奈撇嘴：“你嘴是租的嗎？一句一句慢慢講。”
小妖怪這才發現自己說的是妖語，頓了頓，似乎又忘了要說什麼，乾脆扭頭往外走：“大人，三言兩語說不清，你們直接過去就知道了！”
李哲二人對望一眼，面面相覷，拿上鑰匙背上包，一起跟了上去。
趁著它們等電梯的功夫，林悠悠還給兩人噴了一層厚厚的防曬，然後才不緊不慢地鎖門。
打車、等待，上車後繼續等待，等到趕到那一塊兒附近的時候，已經大半個小時過去了，本來沒什麼人的京海北，現在有不少手機在東拍拍西拍拍，大人們興奮的像孩子，孩子興奮的像是在過年。
這雪比網上說的要小的多，根本沒有積起來的可能性，有些小雪花飄在半空，還沒落地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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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如此，這晴空飛雪的七月夏暑，依舊透著股濃濃的詭異。
林悠悠張開小手攤在半空，試圖接住幾片落雪，卻都無一例外的消融了，只留下一絲微不可察的涼意。
“真的在下雪誒！李哥。”
雖然沒能接住雪，但小妮子仍舊兩眼亮晶晶的：“不過好像沒有影片裡那麼大。”
鏡花四處望了望：“大人，那位大妖好像又往北走了。”
“到底是個什麼妖怪？”
李哲話音剛落，就看到水燈腦袋前的燈籠晃了晃，浮現出某個陌生的場景來。
那是一個看起來很幽靜的小樹林，連陽光都沒能怎麼透進去，隱約能看到一個身影在裡頭躍動。
這一次燈籠裡的水倒灌速度很快，不過看了幾秒鐘，就已經沒了一半，傻燈收起術後，跟在隊伍最後頭，行動遲緩了不少。
一路步行向北，李哲感覺周遭溫度越來越低，甚至手臂上都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扭頭看一眼，小悠跟在後邊也有些發抖，兩隻手抱在身前，不住地摩擦著。
“冷？”
“有一點點。”
將小手握在掌心捏了捏，李哲沉著目光環視四周：“越來越冷了，但是雪卻停了。”
確切來說，雪不是停了，而是沒有蔓延過來，這也是為什麼周邊行人越來越少的緣故——他們仍留在方才的地方，拍著那落之即融的飄飄小雪。
越往北走，心中疑惑越深，李哲能夠明顯的感覺到空氣中溫度的變化，甚至有些冷的刺骨了，讓人忍不住想縮成一團。
就連那幾個小妖怪都有些打顫。
可是雪跡卻戛然而止了。
林悠悠有些冷的受不了，指尖勾勒著陣圖，把家裡的羽絨服給喚了出來，跟李哲一人一件披上，行走在這炎炎夏暑裡略顯怪異。
走著走著，李哲腳步一頓：“有點不對勁，這附近怎麼一個人也沒有？”
林悠悠帶著羽絨服大大的帽子，毛茸茸的：“可能他們都聚在後面看雪？”
那也不應該啊……稍稍滴咕兩聲，李哲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問那群小妖怪：“你們是怎麼知道這只大妖的？”
鏡花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該從哪兒和他們說起：“這妖怪很久很久以前就來過永安域了，當時也是夏天……反正它基本上只有夏天才出現！但是當時還不像現在這樣子，走到哪兒就把寒霜帶到哪兒，那時候它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妖怪。”
“然後呢？”
“然後它也不說話！有妖怪說它從未開過口，也有妖怪說它起初是會講話的，只是後來不講了，還有妖怪說它剛來永安域時候的長相都和後來不同……總之關於它的傳說很多，而且都流傳很久了。”
這麼聽來，倒還是個傳奇妖怪……李哲頗為好奇：“那你見過嗎？”
“大人，您可能不知道，我可是號稱永安百事通。”
鏡花還沒得瑟兩下，就被李哲打斷了：“所以你見過嗎？”
“……我遠遠地偷瞄過兩眼。”
“……”
李哲撇了撇嘴，略顯無語：“那它為什麼後來不開口講話了？”
長相有變化他是能理解的，不說人類從孩童到成人的變化，就連花草樹木，不同的階段也會有著不一樣的形態，妖怪……妖怪怎麼了？妖怪也得成長的吧？
可當他看到那個頭矮小的鏡花時，又忍不住有些遲疑了，這小妖怪也不知道多少年歲，總覺得不會太年輕的樣子……
但不管怎麼樣，長相變化可以理解，可是不開口說話……難道是受傷變啞巴了？還是說妖怪也會抑鬱、會自閉？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從老一輩的妖怪們那裡聽來的傳聞。”
永安百事通聲音小了下去，似乎是有些掛不住顏面，頓了一會兒後補充道：“甄大人先前還試圖找過它，但是沒能找到，那時候連傻燈都找不到它，可能它先前壓根就不在永安域。”
“那它這次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昨天半夜。”
“從哪兒來的呢？”
“沒人知道。”
鏡花感受著殘留的氣息在前方帶路，若不是身後有天師大人跟著，它也不敢這樣明目張膽的追蹤大妖痕跡：“有妖怪感受到了寒霜的氣息，就立馬把訊息擴散了出去，然後大家就都知道了……天師大人昨夜沒有感應到妖力的波動嗎？”
昨晚……林悠悠愣了一下，旋即面色一紅，皺著眉頭瞪了瞪身旁的狗男人。
李哲微微咳嗽兩聲，面不改色。
昨晚？昨晚他倆忙著奔月搗藥呢，永安域的波動，關月宮什麼事情？
……
一路向北，李哲感覺他們都快要走出京海了，終於走到一個生態公園附近，人沒見幾個，妖怪倒是不少，躲躲藏藏的似乎都在好奇那位傳奇大妖。
察覺到他們一行人的到來，目光頓時唰唰唰的都朝著這裡聚焦。
鏡花是一個非常得瑟的小妖，妖脈很廣，在京海小妖中名聲赫赫，尤其是最近永安域內流行著一個說法——它和新晉天師大人非常相熟。
如果所言不虛的話，那它身後的兩位大人……
“悠大人！”
聲音自半空傳來。
高高的樹杈之上，一雙腿在空中晃盪，小妖季離扎著小辮一身紅袍，正坐在樹上衝他們打著招呼。
聽著這熟悉又可惡的聲音，鏡花眉毛一擰，連一向行動遲緩的傻燈都將目光移了過去，滿是敵意。
“大人，就是它！它一肚子壞水啊！”
李哲沒空理會它們之間的恩怨情仇，而是隱隱護在林悠悠身旁，此刻有不少膽子大的小妖怪陸續上前見禮，試圖在這位陌生的天師大人面前混個眼熟。
“你們有誰見過那只大妖嗎？”
眾小妖鴉雀無聲，只有一個尖嘴小妖舉手試探著問道：“大人說的是那頭雪魔嗎？”
“雪……魔？”
琢磨兩聲，李哲終於知道了這只妖怪的姓名，再看這幫小妖的反應，似乎都對這個名字畏之如虎，很是忌諱。
“大人，您不能太靠近它，會被凍僵的！”
“沒錯！會被冰封的！”
“……”
和林悠悠對望一眼，李哲抬手壓下它們的吵鬧：“它現在在哪兒？”
眾小妖們還在勸說，一邊勸一邊暗戳戳的指了個方向。
那是個羊腸小道，在蔥蔥樹叢之間。
李哲回頭看了一眼鏡花它們：“你們要一起來嗎？”
三個小妖怪杵在原地左顧右盼，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林悠悠看在眼裡，聲音緩和：“沒事的，你們要是害怕的話，留在這裡就好了。”
鏡花歉意的低了低頭：“兩位大人小心。”
將厚厚的羽絨服裹緊了一些，李哲二人手牽著手，用手扒拉開有些擋路的枝椏，從小路裡鑽了進去。
空氣中的溫度在不斷驟降，即便將手塞進口袋裡，也還是難耐那刺骨的寒意，泥土有些硬，像是被凍住了一般，甚至連花草枝葉都泛起寒霜，卷著茫茫白光。
“它們好像都很怕這只妖怪。”
李哲點點頭，衝著她紅撲撲的俏臉吐口白氣：“或許吧，也有可能不是怕，我總覺得它們只是打心眼裡不想靠近。”
也衝他嗷嗚嗷嗚的吐了口氣，林悠悠將手鑽進李哲的口袋裡，沒太明白：“這有什麼區別嗎？”
“唔……”
李哲剛想說話，目光陡然一凝。
黑暗中似有陰影在躍動，連地面都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