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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武俠:忘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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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短篇武俠作品,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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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魔鬼

夜,整個蘇州城一片靜謐,只有那些燈火通明的煙花柳巷,還不時地傳來幾聲鶯歌燕語。

夜已深,“如歸酒家”裡最後一個客人也終於醉醺醺地走了,酒家的老闆、廚師兼跑堂趙三勝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正準備打烊,可就在這時候,又來了兩個客人。

這是兩個年輕的女子,均做苗家打扮,一著紅衣,一著藍衣,都長得明眸皓齒,嬌俏可人。她們的到來,使得這昏暗的酒店也似乎亮堂了許多。

趙三勝看得眼都直了,蘇州城裡雖然佳麗如雲,但他這個陋巷之中的小小酒店卻從來沒有美女光顧。紅衣苗女四下裡看了看,道:“你要關門了吧?我們是不是來得晚了一點?”趙三勝一怔,這才回過神來,忙道:“小店離打烊還早,不過……”他搓了搓手,接道:“恕小人多嘴,兩位實在不該深夜外出,這樣很危險的。”藍衣苗女看了他一眼,道:“有什麼危險?”趙三勝笑了笑,問道:“敢問兩位姑娘芳名?聽口音你們不像本地人吧?”紅衣苗女點點頭:“我叫姚玉,這是我姐姐姚珠,我們是從苗疆來的。”趙三勝“哦”了一聲:“這就難怪兩位不知道了。”他往前湊了湊,神秘地道:“這幾天蘇州城裡鬧鬼,那鬼專在深夜出來吸人的*,已經有好幾個人被吸死了!”

姚玉吃了一驚,失聲道:“這是真的?”趙三勝道:“當然是真的,我還親眼看過一個死者呢!那人眼睛暴睜著,舌頭伸得老長,那模樣……”姚玉嚇得花容失色,顫聲道:“我好怕,我們該怎麼辦?”趙三勝笑了,拍拍胸脯道:“姑娘不用怕,我趙三勝人送外號‘趙大膽’,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膽大。兩位盡可放心,有我在這裡,那鬼不敢來的。”姚玉這才放心了些,柔聲道:“那就好,多謝大哥了!”趙三勝笑得嘴都咧到耳朵后里去了:“姑娘太客氣了!對了,兩位要用點什麼?”姚珠淡淡地道:“隨便弄幾樣小菜,再燙一壺好酒。”“好嘞,馬上就來。兩位先坐一會,不用害怕,有事的話喊我一聲!”趙三勝說著,哼著小調到廚房忙活去了。

姚玉看著趙三勝的背影,捂著嘴笑了:“姐姐,這個人真有意思!”姚珠白了她一眼:“有什麼意思!你也真是的,跟他說這麼多廢話!”姚玉吐了吐舌頭:“玩玩而已嘛!”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壓低了聲音道:“小金怎麼樣?它一天沒吃東西,一定餓壞了。”姚珠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緻的錦盒,小心翼翼地開啟,只見錦盒裡面臥著一隻蠶,只有小指般大,通體碧綠,頭部卻是金黃色,最奇的是背上還生著一對輕薄透明的翼。姚玉湊過去,用一根手指輕輕撫摩著它,柔聲道:“小金,你餓得都不願動了嗎?別著急,你馬上就能飽餐一頓了。”

“兩位姑娘久等了!”趙三勝大聲說著,端著酒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姚玉立即縮回了手,姚珠手腕一翻,將小盒扣在手裡。

趙三勝擺好酒菜,問道:“兩位還有什麼需要的嗎?”姚玉衝他甜甜一笑:“趙大哥,我想請你幫個忙。”趙三勝的骨頭都酥了,面臉堆笑地說:“姑娘太客氣了,有什麼吩咐您儘管說。”姚玉向他招招手:“你把耳朵湊過來。”

趙三勝心旌搖蕩,依言附耳過去,姚珠屈指在錦盒上輕輕一彈,盒裡原本僵臥不動的小金忽然電射而出,箭一般地鑽進了趙三勝的耳朵裡!趙三勝只慘呼了半聲,口就被姚玉死死捂住,只見他全身一陣抽搐,很快便兩眼翻白,不再動了。

又過了片刻,小金慢慢地從趙三勝的耳朵裡爬了出來,它的身子幾乎粗了一倍,碧綠色的身子裡,隱隱地透出了乳白色,姚玉放開了手,接著輕輕一推,趙三勝便如一條掏空了的麻袋般,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姚玉衝著他做了個鬼臉:“趙大膽,你怎麼也沒有想到我們就是那吸食*的魔鬼吧?”

* * *

處理好趙三勝的屍體,姚珠展顏道:“小金吃飽了,咱們也該吃飯了,吃完了就在這裡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就回苗疆。”“明天就回去?我還沒玩夠呢!”姚玉不情願地說。姚珠正色道:“我們出來的日子不少了,而且連市井小民都對我們的所作所為有所耳聞,此地的武林人士必定也已察覺。這裡不是我們的地盤,還是避一避好。”“姐姐,你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們知道又怎麼了,我們‘玉面雙羅剎’怕過誰?”姚玉頗不服氣。姚珠沉吟道:“其他人確實不足為懼,但我聽說蕭凌風夫婦最近也到了蘇州。”姚玉吃了一驚:“蕭凌風?就是那個‘天下第一劍’?”姚珠點點頭:“這簫凌風的武功深不可測,而且疾惡如仇,最好打抱不平,我們還是避免和他遇上好。”姚玉還想再說什麼,姚珠把手一揮,沉聲道:“我意已決,明天就回苗疆!”

忽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兩位又何必急著回去呢?蘇州城明天有廟會,兩位何不留下湊湊熱鬧?”姚氏姐妹齊齊被嚇了一跳,徇聲望去,卻見門口站著一個蒙面人。

姚珠的臉色變了,這人已近在咫尺而自己卻毫無察覺,他的功力無疑高出自己甚多。他深夜造訪,顯然來者不善。姚玉卻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是誰?到這兒來幹什麼?”

蒙面人笑了:“我是誰你不必知道,我來這裡是找兩位姑娘的。”

姚玉眼波流轉,媚笑道:“既然是來找我們姐妹的,又何必站在門口呢?快進來坐吧。”說著輕輕揚手,似要理順鬢間那一縷亂髮,衣袖裡卻忽然飛出一隻碩大的胡蜂,與此同時,姚珠的腳下也多了兩條鐵線蛇,三隻毒物,飛快地向蒙面人掠了過去。

蒙面人站在原地,似乎動也沒動,他的身前卻驟然一亮,像是炸開了一道閃電,電光閃過,三隻毒物全都身首異處,腥血四濺。

電光收斂,變成了一把劍,蒙面人輕彈劍鋒,悠悠道:“你們就是這樣歡迎客人的嗎?”

姚玉的臉上還帶著笑,只是那笑容已不太自然,她暗自思拊:“此人劍法之高,當世罕有,難道他就是蕭凌風?”姚珠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右手悄悄地攏在了左手袖子裡。

蒙面人看了姚珠一眼,笑道:“怎麼,想用碧血金蠶?你有把握它能夠躲開我的劍?”

姚珠面如死灰,慢慢地拿出了手。意圖已被看破,再動手也是徒勞。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到底想做什麼?直說吧。”

蒙面人道:“姑娘不必緊張,我只是想請你們幫我個忙。”

姚玉眉毛一揚:“我們為什麼要幫你?”

“因為你們沒的選擇。”蒙面人道,“而且,我保證你們會從中得到好處的。”

二.中毒

翌日,蘇州正值廟會,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人群中,有一對年輕的夫婦特別引人注目。只見男子一襲玄色衣杉,身後背一把烏鞘長劍,英姿挺拔、一表人才。那女子更是生得極美,而且超凡脫俗、不帶一絲煙火氣。她的一頭長髮是紫色的,像瀑布一樣一直垂到腰間,她的眼眸則是藍色的,如兩塊無暇的寶石、兩潭晶瑩的湖水。這一對夫婦,就是武林中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天下第一劍”蕭凌風和“江湖第一美女”慕容雪。

這夫婦二人手拉著手,慢慢地遊逛著,慕容雪的臉上掛著孩子般純真嬌憨的笑容,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彷彿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蕭凌風看著她,嘴角帶著幸福的微笑。

走著走著,慕容雪被路邊一個賣苗族飾品的小攤子吸引住了,擺攤的是兩個苗家女子,一見有生意上門,連忙熱情地招呼道:“這位姐姐,過來看看吧!”“很漂亮的,價錢也不貴。”慕容雪走過去,信手拿起一件銀光閃閃的頭飾把玩著,問身邊的丈夫道:“漂亮嗎?”蕭凌風點點頭,柔聲道:“你喜歡,就買下來吧。”

“姐姐,我們還有一樣東西,比這個漂亮十倍呢!”一個苗女說著,拿出了一個精緻的錦盒,遞給慕容雪,另一個苗女笑道:“這個東西啊,本來我們姐妹打算自己留著,等出嫁的時候用的,可是看姐姐長得跟天仙一樣,配它是再合適不過了,所以我們還是把它賣給姐姐您吧!”

“兩位妹妹過獎了。”慕容雪微笑著說,饒有興致地接過錦盒,輕輕地開啟盒蓋,卻見一團小小的黑影驀地飛出,撲面而來!事起突然,距離又近,她根本來不及躲避,眼見黑影就要撞上,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慕容雪的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道光,劍光!

劍光鮮紅如血,這是蕭凌風的劍,斷虹劍!

劍光閃過,方才傳來一陣尖銳的破空之聲。這一劍之疾,竟然超過了聲音的速度!

再看那團黑影,已被劈成兩半,落在地上——原來是一隻碧綠的蠶,背上還生有透明的翼。

“碧血金蠶!”蕭凌風失聲驚呼,他怒視那兩個苗女:“你們是玉面雙羅剎!”

這兩人正是姚珠和姚玉。她們此時大驚失色,小金的速度極快,比之強弓硬弩亦毫不遜色,剛才距離甚短,又是突施暗算,而蕭凌風卻仍能及時出手,一劍將它劈成兩半,其反應之快,出劍之準,簡直已非人力所能為,而到了“神”的境界!她們已開始後悔,後悔不該與蕭凌風為敵,這樣的對手太可怕了,她們根本是在自尋死路!只是,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剛才的一幕也使慕容雪心驚不已,她剛剛松了一口氣,臉色卻變了,因為她看到,碧血金蠶的前半截身子突然振動翅膀,從地上飛起,向蕭凌風衝去,而他卻毫無察覺!慕容雪大呼一聲“危險!”不顧一切地撲在了丈夫的身上。

胳膊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她被咬中了。

* * *

變故突發,“玉面雙羅剎”乘機而逃。蕭凌風扶妻子在路邊坐下,急切地道:“雪兒,你先撐一會兒,我這就找她們要解藥!”說著提氣直追。姚珠和姚玉一面奔逃,一面不斷地往身後甩出蜘蛛、蠍子、蜈蚣等各種各樣的毒物,使得人群大亂,阻住了蕭凌風的腳步,蕭凌風情急之下,使出“八步趕蟬”輕功,踏著眾人的肩膀,窮追不捨。

終於,在一條巷子的盡頭,蕭凌風追上了姚氏姐妹,可是,她們已變成了兩具屍體。

兩個人都大睜著雙眼,臉上帶著錯愕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她們的咽喉上都有一道傷口,又窄又深,仍然在流著血。

蕭凌風呆住了。

自己夫婦二人與“玉面雙羅剎”無冤無仇,她們為什麼要施加暗算?又是誰殺了她們?從傷口來看,殺她們的那個人用的是劍,而且是個高手,他又是誰?有什麼目的?

一時間,種種疑問紛至沓來,但蕭凌風無暇考慮,當務之急是尋找解藥。他蹲下身去,在兩具屍體身上搜了搜,除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毒物,沒有任何像是解藥的東西。

失望的蕭凌風只得展開輕功往回走,遠遠地就看到慕容雪已癱倒在路邊。蕭凌風飛奔而至,輕輕地扶起了妻子,她的身子冰涼冰涼的。他在她的耳邊呼喚著:“雪兒,你怎麼樣?你有沒有事?”

慕容雪沒有回答,她已昏了過去。

三.治病

年近九十的柳逢春是江湖中最有名的神醫,人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做“枯木逢春”,意思說就算枯死的樹木到了他手裡,也能復活。

柳逢春看病的時候總是皺著眉,當他的眉頭舒展開的時候,就說明病人有救了。

蕭凌風緊張地看著病榻上昏迷的妻子和正給她切脈的柳逢春,心急如焚。屋裡非常寂靜,他只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這種氣氛讓人窒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柳逢春終於站了起來,蕭凌風急忙壓低聲音問道:“怎麼樣?”柳逢春輕輕嘆了口氣,示意外面說話。

他的眉頭依然緊鎖。

* * *

兩人走到外室,柳逢春迎著蕭凌風探詢的目光,緩緩道:“蕭大俠,老朽實在是無能為力。這碧血金蠶乃蠱中之王,以活人*為食,它的毒厲害之極。要不是這條碧血金蠶被你劈成兩半,毒性大減,尊夫人恐怕早就……”

蕭凌風頹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問道:“柳老先生,碧血金蠶之毒真的就無藥可解嗎?”柳逢春捻著下巴上雪白的鬍鬚,沉吟道:“這種毒並不是完全無藥可解,普天之下,能夠解碧血金蠶之毒的只有一種東西。”蕭凌風精神一振,急忙道:“什麼東西?”柳逢春一字一字道:“忘憂草。”

“忘憂草?”

“是的,忘憂草是解毒第一聖藥,能解世間一切奇毒。”

蕭凌風大喜:“那太好了,雪兒有救了!”

柳逢春的面色卻依然凝重,他沉聲道:“蕭大俠,我必須告訴你,忘憂草雖能解毒,卻有一種極其可怕的副作用。”

“什麼副作用?”

“你知道它為什麼叫忘憂草嗎?因為服下這種草的人,都會昏迷整整一天,醒來之後,就會忘記以前的一切事情。”

蕭凌風一愣:“忘記……一切?”

柳逢春點了點頭:“不錯。如果尊夫人服下忘憂草,她就會忘記以前的一切,包括你。”

蕭凌風怔了怔,不過他很快微笑道:“謝謝你的提醒,不過即使這樣我也要救她,我一定要讓她活下去。只要她活著,只要她活得幸福,就算她永遠的忘記我也沒有關係。”

柳逢春讚賞地看了蕭凌風一眼,口中卻淡淡道:“我還得告訴你,要想取得忘憂草並不那麼容易。”蕭凌風道:“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不過無論多麼困難,我都不會退縮的,請您告訴我從哪裡可以找到忘憂草吧。”

柳逢春點點頭,悠悠道:“忘憂草並非天然生成,而是昔年‘聖手藥王’邱宏用一種極其神秘的方法,窮盡畢生精力培植而成的,當時一共存活了三株,其中兩株已經被用掉了。”蕭凌風急切地道:“剩下的那一株呢?”柳逢春緩緩道:“剩下的一株,現在在陸萬乘手裡。”

一聽“陸萬乘”三字,蕭凌風心頭一震,喃喃道:“是他……”

陸萬乘是和蕭凌風同時成名的劍客,當時曾和蕭凌風並稱為“南蕭北陸”,十年前兩人曾在黃山交過手,結果陸萬乘敗在了斷虹劍下。後來蕭凌風在天山邂逅了慕容雪,兩人互相愛慕,結為伴侶,攜手浪跡天涯,行俠仗義,蕭凌風的劍法越來越高,最終贏得了“天下第一劍”的美譽。而陸萬乘則繼承祖業,做起了錢莊生意,他是個經商的天才,生意越做越大,十年來積累了大量財富,建立了萬寶山莊。陸萬乘酷愛寶物,“萬寶山莊”名副其實,裡面奇珍異寶的數量之多、價值之大據說僅次於傳說中的天山寶藏。而陸萬乘也自然成了武林第一富豪。

忘憂草在陸萬乘手裡!任何人都知道,陸萬乘愛財如命,一毛不拔,要想讓他交出一件寶物,除非你給他更為值錢的珍寶。蕭凌風四海為家,身上哪有值錢的寶物?何況,又有什麼寶物能夠比得上忘憂草?

蕭凌風沉思良久,忽然長身而起,向柳逢春一抱拳:“柳老先生,告辭了。”柳逢春道:“你要去哪裡?”蕭凌風道:“去萬寶山莊,要忘憂草。”

“忘憂草是萬寶山莊的十大藏寶之一,你身上有什麼寶物,能讓陸萬乘心甘情願地把它換給你?”

蕭凌風默然不語,雙拳卻忽然握緊。

柳逢春知道他想做什麼,沉聲道:“萬寶山莊戒備森嚴,比之皇宮大內亦毫不遜色,你雖然劍法超群,但要想盜寶,也是有去無回。蕭大俠,不要衝動啊。”

蕭凌風的拳頭慢慢地鬆開了,他知道柳逢春說的是實話,只要有錢,不怕找不到人替你賣命,據說當年黑道中的七大魔頭,已有四個投入了萬寶山莊。

那麼,到底該怎麼辦呢?最後一絲希望之光也漸漸黯淡,蕭凌風的眼中露出了痛苦之色。柳逢春同情地看著他,心裡暗暗後悔不該說出忘憂草的事情,憑添他的痛苦。

片刻,蕭凌風終於恢復了平靜,他誠懇地對柳逢春道:“柳老先生,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還是要去萬寶山莊。”柳逢春一愣:“你想出辦法了?”蕭凌風道:“沒有。但是我總要試一試,這是救雪兒的最後機會,如果錯過了,我會一生不安的。”

柳逢春長嘆一聲,點頭道:“好,你們去吧。我開一些藥,可以暫時壓住蠱毒,稍微延長尊夫人的生命,不過,她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在一個月的時間裡,蕭凌風必須得到忘憂草!

* * *

當蕭凌風進來的時候,慕容雪已經醒了,她深情地看著丈夫,柔聲道:“風哥,你們說的我都聽見了,我不想吃什麼忘憂草,我不想忘記你。”

蕭凌風鼻子一酸,卻強作笑容,握住妻子的手道:“傻丫頭,你忘了,我可以幫你再記起來嘛!等你好了之後,我天天對你說我們以前的事情,保證你把什麼都記起來!”

慕容雪悽然一笑:“風哥,別哄我開心了。答應我,別再去萬寶山莊冒險,陪我安安靜靜地度過這最後的一個月,好嗎?”

“不!”蕭凌風緊緊地把妻子摟在懷裡,“我不要只陪你一個月,我要再陪你三十年、五十年,陪你一輩子!你忘了嗎?我們說好要一起度過今生的,我不許你先丟下我不管!”

慕容雪伏在丈夫懷中,泣不成聲,蕭凌風目中淚光閃動,顫聲道:“雪兒,相信我,你一定會好的!”

他再也忍不住,兩顆淚珠順著臉頰無聲地滑落下來。

四.條件

萬寶山莊。蕭凌風在兩個莊丁的帶領下,行走在花園小徑上。花園極大,中央有一個冒著白氣的溫泉。雖然已是冬天,可因為溫泉的緣故,花園卻是溫暖如春。裡面青草翠竹、鳥語花香,仙鶴在草地上倘佯,水面上浮著鴛鴦。這裡彷彿世外桃源,一片安靜、詳和的景象。

但是蕭凌風知道,這裡的平靜只是表面,背後卻是殺機四伏,就連帶路的兩個莊丁,也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穿過花園,就是萬寶山莊的客廳。雖然藏寶無數,但萬寶山莊並不像一般爆發戶的宅地那樣修得金碧輝煌,銅臭氣十足,相反卻清新雅緻,讓人看著說不出的舒服。這間客廳並不太大,裡面的陳設也很簡單,但沒有一件東西不是罕有的精品。

蕭凌風坐在一張紫檀雕花木椅上,用宜興的紫砂茶杯喝著上好的信陽毛尖,等了片刻,忽聽一人笑道:“蕭兄,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隨著語聲,陸萬乘從內室走了出來,他身著蘇綢長袍,個子不高,微微發福,滿面紅光,一雙不大的眼睛裡滿是精明之色。

兩人見過禮,重新落座,蕭凌風開門見山地道:“不瞞陸兄說,在下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哦,什麼事?”

“拙荊中了碧血金蠶之毒,危在旦夕,在下懇求陸兄賜給忘憂草,救拙荊一命。”

陸萬乘沉吟片刻,緩緩道:“既然蕭兄開門見山,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忘憂草嘛,我不是不能給你,不過蕭兄知道,我是生意人,生意人自然不會做賠本的買賣。”他頓了頓,微笑著續道:“不知蕭兄用什麼東西來跟我交換呢?”

蕭凌風解下背後長劍,遞了過去,陸萬乘接過,拔出寸許,奪目的紅光頓時射出,動人心魄。

“斷虹劍,昔年鑄劍大師軒轅浩天所鑄的最後一把劍,以天鐵為胎,輔以太湖玄英及西方精金,入八丈熔爐冶煉,七年乃成。開爐之日,軒轅大師自斷一臂以祭之,其時正值雨過天晴,彩虹高掛,此劍一出,赤焰沖天,竟將彩虹一斬而斷,故其名曰‘斷虹’。”陸萬乘侃侃而談。

“不愧是陸兄,對此劍的來歷瞭如指掌,如數家珍啊!”蕭凌風淡淡地道。

“蕭兄過獎了。”陸萬乘還劍入鞘,笑道:“此劍的確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至寶,不過忘憂草世間僅存一株,可以說價值連城,單憑這把斷虹劍,恐怕還不大夠吧?”蕭凌風看了他一眼,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絹冊,放在桌上。陸萬乘問道:“這是?”“這是我的家傳劍譜。”蕭凌風道。“哦?”陸萬乘拿起絹冊,翻了翻,說道:“蕭家劍法天下無敵,這本劍譜可以說是所有學劍的人都夢想得到的東西。可是小弟我近來只喜歡做生意,對這勞什子劍法是越來越不感興趣了,何況……”

“陸兄!”蕭凌風打斷了他的話,“現在我就只剩這兩件東西了,願陸兄給在下一個面子,日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陸萬乘站起身來,在屋裡跺著步,沉吟道:“這忘憂草本來是小弟為防不測,留待己用的。但蕭兄既然如此說了,這面子我不能不給,這樣吧,只要蕭兄再給小弟一件小小的東西,我就把忘憂草換給你!”蕭凌風喜動顏色,趕忙問道:“什麼東西?”陸萬乘微微一笑:“你的右手拇指。”

蕭凌風渾身一震,他萬萬想不到陸萬乘要的竟是這個!如果失去右手拇指,他就無法再握劍,這一身武功也等於廢了。他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想要我的手指?”陸萬乘的臉上還是帶著和氣的笑容:“這個你不必知道,你只需做出一個選擇,同意,或是不同意。”

蕭凌風慢慢喝了口茶,神色變得平靜如水:“為了救她,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何況一個小小的拇指?”他深吸一口氣,輕輕地吐出三個字:“我同意。”

“好,那就成交了!”陸萬乘一拍巴掌,“蕭兄不用擔心,我會給你一大筆錢財,讓你們夫婦舒舒服服地度過下半生,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們還可以在這裡長住,我保證沒有人會碰你們一根寒毛。”

蕭凌風淡淡道:“謝謝陸兄的好意,我只有一個條件。”陸萬乘道:“什麼條件?蕭兄儘管說。”蕭凌風道:“我要請幾個人來為我們做證。”陸萬乘一口答應:“沒問題,不知蕭兄要請誰當證人?”

蕭凌風說出了三個人的名字,分別是少林的苦禪大師,武當的太虛道長,還有南宮世家的掌門南宮震。這三人都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有他們當證人,相信陸萬乘不敢耍什麼花樣。

陸萬乘道:“請他們不成問題,不過他們三人都遠在千里之外,要想全部請到,起碼也得在十日之後。”“那就再等十日。”蕭凌風起身道:“我就住在前面小鎮的平安客棧,有了訊息通知我。”說罷拿起劍譜和斷虹劍,向外走去。陸萬乘連忙道:“蕭兄和夫人搬到莊裡來住吧?”蕭凌風好像沒有聽到,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客廳。

陸萬乘目送蕭凌風走遠,臉上還帶著笑,只是笑容不知怎的變得有些詭異。

* * *

見丈夫笑容滿面地回來,慕容雪驚奇地問道:“陸萬乘同意了?”“是的!再過十天,我們就可以拿到忘憂草,你就會好了!”蕭凌風興奮地道。慕容雪還是不大相信:“陸萬乘這麼小氣的人,怎麼會答應你?”“我早說過嘛,陸萬乘怎麼也算是白道的正義之士,他就算再小氣,也得講江湖道義啊,何況十年前,我們還有過一面之緣。”蕭凌風說著,輕輕摟住了妻子。

但慕容雪卻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她直視著丈夫的眼睛,正色道:“風哥,告訴我,你究竟答應了他什麼條件?”蕭凌風的笑容已經有些不大自然,囁嚅道:“沒什麼。”慕容雪有些生氣,大聲道:“你說謊,你告訴我啊,你告訴我好不好?”說到最後,聲音已有些哽咽。

“雪兒,冷靜些!”蕭凌風扶住她的雙肩,沉聲道:“不錯,我是答應了他的條件,不過這重要嗎?”他的聲音變得無比溫柔:“在我的生命中,沒有什麼能夠比得上你重要。”

五.陰謀

已是深冬,這天,下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雪花如同天上的精靈,把世界變成一片聖潔的白色,卻也掩蓋住了醜惡和骯髒。

也許是名字中有個“雪”字的緣故吧,每當下雪,慕容雪都會顯得特別興奮,這次也不例外。她坐在床上,高興地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蒼白的臉上竟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紅暈。

蕭凌風熬好一碗藥,端了過來:“雪兒,該吃藥了。”

“風哥你看,下雪了!”慕容雪興奮地說。蕭凌風點頭笑道:“是啊,下雪了。”

“風哥,扶我到外面看看吧。”

“不行,著了涼怎麼辦?”

“就看一下,求求你了,好不好?”

“好吧,來,先把棉袍穿上。”

兩人來到院中,慕容雪高興地伸出小手,以前她最喜歡用手接住飄落的雪花,然後看它在掌心慢慢融化。

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掌心,卻沒有融化,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裡,一陣風吹來,雪花翻滾著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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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雪呆呆地站著,兩顆晶瑩的淚珠從眼中湧了出來。蕭凌風溫柔地環住她的肩,輕聲道:“回去吧,藥都涼了。”

兩人無言地走回客房,蕭凌風喂妻子吃了藥,又扶她躺回床上,慕容雪忽然道:“風哥,你還記得我們相遇的那一天嗎?”

“記得,我怎麼能忘呢?”蕭凌風悠悠道,“那一天也是下著大雪,我不小心弄壞了你堆的雪人,你非要我陪你一個不可。結果,咱們一起堆了一個特別特別大的雪人。”

“我還記得第一次給你做飯時,不小心把一罐鹽全放了進去,可是你卻把菜全吃了,還說從來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菜。”慕容雪的聲音溫柔,臉上的笑容也異常溫柔:“從那以後,每當想起你吃菜時那愁眉哭臉的樣子,我就想笑。”

蕭凌風也笑了:“那次吃完飯後,我一口氣喝了半桶清水。”

慕容雪笑容忽然變得淒涼,哽咽著說:“風哥,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舍不得你……”蕭凌風把妻子的手握在掌心,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這只冰涼的小手,柔聲道:“雪兒,別胡思亂想了,你不會死,你很快就會好的,我們永遠、永遠也不會分開。”

良久良久,慕容雪漸漸地睡著了,蕭凌風輕輕地拭去了她臉上的淚珠。

一陣敲門聲傳來,蕭凌風小心地把妻子的手放進被裡,起身去開門,門外是一個萬寶山莊的莊丁,他躬身道:“蕭大俠,我們莊主請你去,說證人都請來了。”

“好的,我馬上就去。”蕭凌風道。他回客房拿起斷虹劍,替慕容雪掖了掖被角,又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轉身大步走出了房門。

“雪兒,等我回來!”

* * *

蕭凌風在家丁的指引下,來到了萬寶山莊的佛堂,佛堂裡煙氣繚繞,一副*、肅穆的景象。

苦禪大師、太虛道長和南宮老爺子都已在此相候,蕭凌風與三人都算有些交情,當下各自寒暄。太虛道長性子甚急,一見面就迫不及待地問道:“蕭老弟,聽說你要自斷拇指,是真的嗎?”

蕭凌風點了點頭。太虛嘆道:“唉,真是太可惜了,你年紀這麼輕……”

“蕭施主一心救人,佛心可鑑,善哉善哉。”苦禪大師合十道。“是啊,蕭老弟真乃性情中人,老夫很是敬佩啊!”南宮老爺子附和道,他一拍胸脯:“你放心,日後要是誰敢欺負你,老夫頭一個就不饒他!”

“謝了。”蕭凌風淡淡地道,“我只希望當有人言而無信時,三位前輩能給在下一個公道。”三人紛紛點頭應允。

這時,陸萬乘走了出來,他的臉上還帶著一團和氣的、討人喜歡的笑容,和眾人寒暄過後,他對蕭凌風道:“蕭兄,證人都請來了,我們可以開始了吧?”

蕭凌風問道:“忘憂草呢?”陸萬乘一招手,立刻有丫鬟送上一個小小的金匣。陸萬乘接過開啟,裡面是一株毫不起眼的、乾枯的小草,有著三片心型的葉子。

“這就是忘優草?”蕭凌風半信半疑。陸萬乘正色道:“在三位前輩面前我不敢說謊。”

“阿彌陀佛。”苦禪大師宣了聲佛號,“陸莊主也是江湖中的成名英雄,想來不致作偽。”太虛和南宮也都點頭。

“好,我相信你,開始交換吧!”蕭凌風點頭道,他用左手慢慢地拔出了斷虹劍。

眾人默不做聲,八隻眼睛都在靜靜地看著他。

紅光在閃爍著,蕭凌風百感交集,他三十多歲就已是第一劍客,日後很有希望攀上劍術的真正顛峰,成為空前絕後的宗師。可是,這已經不可能了!他伸出顫抖的手指,輕撫著火熱的劍鋒,他與斷虹劍已經相伴二十年,不知用它斬殺了多少奸惡之徒,可他最後要用它斬斷的,卻是自己的拇指!斷虹劍也像是覺察到了什麼,發出了嗡嗡的低吟,似在挽留、在勸說。蕭凌風悽然一笑,喃喃道:“斷虹,以後我不能再擁有你了!”他咬了咬牙,一劍劈了下去。

鮮血濺出,斷虹劍更加紅了。

陸萬乘忽然笑了起來,先是大笑,然後變成狂笑,這還不足為奇,更奇怪的是苦禪大師、太虛道長和南宮老爺子也跟著笑了起來。笑聲匯成一股巨浪,衝擊著蕭凌風。蕭凌風又驚又怒,他本能地感覺到,自己上當了!

笑聲中,苦禪等三人同時伸手,揭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是易容術!蕭凌風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不是沒想過陸萬乘會用這種伎倆矇騙自己,但他自幼學劍,目力之強遠非常人能極,行走江湖這麼長時間,從沒有什麼易容術能瞞得了他的眼睛,他對此很有信心,可這次,他還是著了道!

“蕭凌風,你不相信自己會上當吧?”陸萬乘狂笑道:“我知道你眼力厲害,單憑易容術瞞不了你,所以我還用了一點小小的手段。這香案上燒的香有個名堂,叫做‘天絕香’,只要聞到它,你的感覺就會變得遲鈍,而你自己卻絲毫不會察覺,現在你明白了吧?”

蕭凌風憤怒地大吼一聲,瘋狂地向陸萬乘撲去,可是身上立刻挨了“苦禪”的重重一擊,“太虛”輕輕一伸手,就把斷虹劍奪了去。

陸萬乘接過斷虹劍,輕蔑地道:“� �凌風,你的功夫都在劍上,現在你不能握劍了,還怎麼跟我鬥?”蕭凌風目眥欲裂,嘶聲吼道:“陸萬乘,你這個卑鄙小人,我跟你拼了!”陸萬乘笑道:“你不要這麼衝動嘛,我雖然騙了你,但我以前說過的話都算數。我可以用忘優草醫好你的妻子,你們也可以長住萬寶山莊。”

蕭凌風大吃一驚,失聲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陸萬乘悠然道,“你妻子慕容雪是江湖第一美女,我也不忍心她這麼早就香消玉隕。正好我想再納一房小妾,她是最合適的人選了!”他走到蕭凌風身邊,擠了擠眼睛:“至於你嘛,就留在這裡當個僕人,只要好好幹活,就有飯吃。”

蕭凌風氣得全身都像要爆裂開來,他用顫抖的手指著陸萬乘,恨聲道:“你……”忽然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莊主,這小子怎麼辦?”“苦禪”道。“不用管他,他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就讓他自生自滅吧。”陸萬乘說著,整整衣衫,興致勃勃地道:“走,去高升客棧接我的第十四位夫人吧!”

六.婚禮

經過了漫長得彷彿無窮無盡的睡眠,她終於醒了過來,陌生,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那麼陌生,就連自己的身體也不例外。

見她睜開眼睛,守護在旁邊的丫鬟立刻跑到門外,放聲叫道:“老爺,夫人醒來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進來,他不高、微胖,臉上帶著和善的、討人喜歡的笑容。

“你是誰?”她輕輕地問道。

男子在床邊坐下,柔聲道:“我是陸萬乘,是這個萬寶山莊的莊主,也是你的丈夫。”

“你……是我的丈夫?”

陸萬乘點點頭。

“那……我又是誰?”

“你叫憂憂,是我的妻子。”

她抱住了自己的頭:“我叫憂憂?我怎麼一點兒也記不起來了?”

“這是因為你剛剛生了一場病,一場很奇怪的病。”陸萬乘道,“你本是一個村姑,家境貧寒,地主王老財垂涎你的美貌,藉故殺害了你的爹孃,想要霸佔你。是我把你救了出來,還殺了王老財,替你爹孃報了仇,而你也愛上了我,答應嫁給我做妾。”

她茫然地聽著,訥訥道:“我真的答應了嫁給你?”

“真的。”陸萬乘微笑著,“我們成親的日子,就在今晚。”

* * *

雪停了,地上的積雪也隨即被掃淨。這個夜晚,萬寶山莊成了紅色的世界。紅色的雙喜,紅色的綢花,紅色的幔帳,紅色的洞房,連人們的臉上也都是紅色的。大家都知道,這是個大喜的日子。莊中鼓樂聲、嬉笑聲、打鬧聲、猜拳行令聲,匯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可是,這喜慶的色彩、這歡樂的聲音,卻像兩把利劍,每一把都深深地刺在了蕭凌風的心底。蕭凌風拿著酒瓶,拼命地往嘴裡灌酒,酒是陳年的竹葉青,可他喝著,卻比黃連還苦。怎麼能不苦呢?他喝的是自己妻子與別人的喜酒啊!

他踉踉蹌蹌地來到花園裡最陰暗的角落,一下子撲倒在地上,花園裡的雪都化成了水,潤得青草更青。蕭凌風抓起一把青草放進嘴裡狠狠地嚼著,他多麼希望這是忘憂草,能夠讓他把這一切、這一切的一切都統統地、永遠地忘掉!

“你這人真奇怪,放著好好的喜宴不去吃,卻到這裡來吃草。”身著大紅喜服的陸萬乘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後。

蕭凌風頹然轉身,綠色的汁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他機械地說著,像是問陸萬乘,又像是自言自語:“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原因你還不知道嗎?”陸萬乘厲聲道:“我陸萬乘從小到大,從沒有失敗過一次,可是十年前,你讓我嘗到了失敗的滋味、屈辱的滋味!從那天起我就發誓,我一定要報復!”

“十年來,你就像一塊大石般重重壓在我的心頭,我號稱江北劍術名家,可你的劍法卻遠勝於我;我有‘斬金’、‘截玉’兩柄寶劍,可它們和你的‘斷虹’比起來就像是兩塊廢鐵;我有十三房妻妾,可她們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慕容雪。你總是比我高出一籌,我不服氣!”

“我曾經拼命地練劍,但很快我就明白,你是天生奇才,我再練一百年也比不上你。於是我開始想別的方法,你要知道,武功並不是唯一復仇的手段。”

陸萬乘笑了,湊近蕭凌風,慢慢地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玉面雙羅剎是我指使的,殺她們滅口的也是我。我知道你肯定會去找柳逢春醫病,也知道他會把忘憂草的事情告訴你。這件事自始至終都在我的掌握之下,你一直被我牽著鼻子走!”他狂笑起來:“蕭凌風,你武功高又怎麼樣,你天下第一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任我擺佈?還不是一樣敗給我?”

蕭凌風的嘴角流出了血,他把牙都咬碎了,但是他沒有說話,他還能說什麼呢?他的確敗了,敗在了人面獸心的陸萬乘的陰謀之下!

陸萬乘止住笑,又道:“當然,我處心積慮地設這個局除了報仇之外,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只是這原因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我保證如果你能堅持活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會知道的。不過,我猜你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說著,他取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拋在了蕭凌風面前:“它叫‘離別’,亦是神兵寶刃,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用它來跟這個世界離別。”

蕭凌風慢慢地伸出顫抖的左手,拿起了“離別”,刀鋒薄如紙,冷如月。

刀鋒已在頸間。

真的要離別了嗎?他現在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吧。

抱定了必死的決心,顫抖的手反而變得穩定了。蕭凌風的目光落在了手上,他的心中忽然又有了希望。

良久,他終於慢慢地放下了手,把匕首小心地放入懷中。

他的手一直很穩定。

蕭凌風忽然道:“你說的話還算數嗎?”陸萬乘未料他有此一問,隨口道:“當然。”“那好,”蕭凌風淡淡地道,“從現在開始,我就是萬寶山莊的僕人。”

陸萬乘怔住了,他默然地看了蕭凌風良久,終於勉強地笑了笑:“從現在開始,你就叫小風。”

七.三年

萬寶山莊的僕人們都知道,莊主陸老爺有十四個夫人,其中最美麗、也最受老爺寵愛的就是十四夫人。十四夫人紫發藍眸,有一種讓人心碎的美,而且超凡脫俗,不帶一絲煙火氣,人們都說她是天女下凡。

雖然老爺對她寵愛之極,百依百順,可是這個十四夫人卻從來沒有笑過。她整天愁眉不展,老爺為了能讓她一笑,用了幾百種方法,卻都無濟於事,僕人們私下裡議論說,老爺就差要烽火戲諸侯了。

山莊裡面,還有一個從來不笑的人,那就是僕人小風。

小風是個殘廢,右手的拇指沒了。以前大夥兒都叫他小瘋,瘋子的瘋,因為他時常像個瘋子一般大喊大叫,還亂摔東西。但是後來他不這樣了,卻整天整天的不說一句話,只是埋頭幹活。於是大家又改叫他小傻。他並不在乎別人怎麼叫他,你就算叫他小豬、小狗他也不會反對。

他的眼神總是呆滯的,只有在看見十四夫人時,眼睛裡才會現出一種奇異的神采。大夥兒都說他喜歡十四夫人,這也不奇怪,這麼漂亮的女人,又有誰不喜歡呢?可她是老爺的女人,大家就算喜歡,也只能在心裡想想罷了。

不過,這個小風似乎與十四夫人有著某種微妙的聯絡,因為他們是同一天出現的,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冬日,老爺娶了十四夫人,而小風也成了莊裡的僕人。

光陰似箭,轉眼間已經過了一年,這一天,又下起了雪。

十四夫人正在花園裡倘佯,看到飄落的雪花,她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痛苦之色,伸手捂住了心口。旁邊的老爺急忙問道:“憂憂,你怎麼了?”

十四夫人伸出一隻白嫩的小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出神地看著它在掌心慢慢融化,輕聲道:“不知怎的,我的心好痛。”

* * *

作為下等僕人,小風是很少有機會見到十四夫人的,能和她單獨在一起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但是在第二年的殘秋,他得到了這樣一個機會。

那是一個傍晚,小風在十四夫人的房前掃著地上的落葉,這時,十四夫人出來了。小風看到她,呆滯的眼中立刻放出了光,他走到她的面前,用顫抖的聲音問道:“雪兒,你……還記得我嗎?”

“雪兒?你恐怕弄錯了,我不叫雪兒,我叫憂憂。”十四夫人有些奇怪地看著這個瘦削的僕人,淡淡地道。

“不,我沒有弄錯,你就是雪兒,是慕容雪,而我是蕭凌風,是你的風哥,你真的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嗎?”小風急切地說著,而十四夫人只是茫然地搖頭。

忽然有一隻手抓住小風的頭髮,把他提起來重重地摔了出去,是老爺,他冷冷地道:“小傻,你如果再敢這樣,我就宰了你!”小風磕在石階上,頭上腫起一個大包,但他很快站了起來,什麼都沒說,低下頭繼續掃落葉。

老爺摟住十四夫人的腰,柔聲道:“憂憂,去吃飯吧。”十四夫人看了小風一眼,道:“他的名字是小風,為什麼你們都叫他小傻?”老爺笑了笑:“你沒看他傻里傻氣的嗎?”十四夫人沉吟道:“我看他好面熟,以前好像從哪裡見過。”“你見過他?不可能的。”老爺打了個哈哈,“別胡思亂想了,快走吧!”

老爺和十四夫人走遠了,小風依然在機械地掃著落葉,他的眼中有晶瑩的淚光在閃動。

當天晚上,老爺就傳下命令,不準小風再見到十四夫人。小風聽了這條命令後,依舊沒說什麼,只是更加拼命的幹活,有時整夜也不回去睡覺,不過誰都沒把這當回事,事實上小風就像一塊木頭,大家經常會忽略他的存在。

雖然沒有再見面,可是十四夫人卻忘不了小風了,似曾相識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這個孤獨的、沉默的人彷彿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在她的心裡了。她好幾次想去找小風,想再看他幾眼,再跟他說幾句話,可一直沒能如願,老爺雖然愛她,卻把她看得很緊。

王媽是莊裡的老僕人,心很善,看著十四夫人整天愁眉不展的樣子,她經常感到心疼,有一天見左右沒人,她終於忍不住對十四夫人道:“姑娘,你和那個小風都是苦命人啊!你老是說好像見過他,怎麼能沒見過呢?他其實就是……”

說到這裡忽然住了口,因為老爺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他看著王媽,眼睛裡射出一絲陰冷的光,王媽被嚇得渾身哆嗦起來。

第二天早上就傳來了王媽的死訊,“暴病而死”。人們都震驚不已,以前山莊裡並沒有這樣的事情,可自從十四夫人和小風來了以後,不到兩年的工夫,已經有七個人“暴病而死”了,其中不僅有僕人、丫鬟,還有三夫人和五夫人。於是大家又私下裡議論,說十四夫人是掃把星,而小風自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王媽出殯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雪,老爺沒讓十四夫人出來,因為大家都知道,一看到下雪,十四夫人就會心痛。

* * *

冬去春來,轉眼又是一年。

以前老爺是很少出去的,他在山莊裡就可以掌控全部生意,可是這一年他卻忽然出了個遠門,夏天走的,直到秋天快要過完了還沒有回來。

誰都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誰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事情。

老爺走了,十四夫人卻並沒有因此自由一些,幾個忠心的僕人整日看著她,她還是見不到小風。小風也還是老樣子,天天早出晚歸。

初冬的時候,老爺回來了,樣子顯得很高興,看來這次出遠門並不是一件壞事,也許他又做成了一筆很大的生意。

僕人們都怕老爺生氣,老爺一生氣僕人們就得加倍小心謹慎,他並不責打僕人,可他懲罰僕人的方法比打罵可怕得多。見老爺高興,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氣。

可是老爺只在家裡呆了幾天就又要出門,而且還要帶著十四夫人一起走。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十四夫人在嫁給老爺的這三年裡,從未出過山莊一步。

他們要去哪裡?要去做什麼?老爺對誰都沒有說。在一個清冷的早晨,老爺帶著十四夫人以及心腹僕人張二和趙五,坐著一輛華貴的馬車離開了山莊。

他們走後,大家隨即發現,小風也不見了。

八.寶藏

“老爺,您看!”趕車的趙五對陸萬乘道,陸萬乘掀開車廂後窗的簾子向外望去,見一個瘦削、孤單的影子,遠遠地跟在後面。

“老爺,要我去把他打發了嗎?”張二問道,陸萬乘擺擺手:“不用,他一沒車馬二沒錢,我看他能跟多久!”

“他為什麼要跟著我們?他衣裳這麼單薄,會凍壞的!”憂憂眉頭緊鎖,陸萬乘笑了笑:“我說他傻里傻氣的嘛!”憂憂輕聲道:“老爺,我們不如把他……”陸萬乘粗暴地打斷她道:“別管那小子了,這都是他自找的!”

憂憂不再說話了,對丈夫她是一向順從的。她透過窗戶看著小風,看他拼命地跑著,但馬車越來越快,小風越落越遠,最後終於看不見了。

* * *

經過十幾天的行程,馬車來到了一座山下,這座山屬於天山山脈。長年積雪,人跡罕至。

陸萬乘的眉宇間洋溢著興奮,他拿出一張古老而殘破的地圖,仔細檢視著。張二和趙五面面相覷,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憂憂也不知道陸萬乘帶她到這裡來幹什麼,可是她對這裡的一切都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巍峨的山峰,以及上面潔白的積雪。

心痛的感覺又來了。

過了片刻,陸萬乘小心地折好地圖,一揮手道:“走。我們上山!”

爬這座山實在不是容易的事,山上的積雪很深,有的地方甚至沒過了膝蓋。四人跌跌撞撞地半爬半走著,陸萬乘經常停下看地圖,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這樣過了兩個時辰,他們終於來到了半山腰,在一個山洞前停了下來。

這個山洞更像是一道裂縫,洞口極窄,僅容一人透過。陸萬乘仔細觀察了片刻,對憂憂道:“走,咱們進去!”憂憂顯然吃了一驚,但她沒有問為什麼,順從地走進了山洞,陸萬乘跟在後面,臨走時張二和趙五道:“你們兩個守在這裡,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張二和趙五坐在洞口,喝著烈酒抵禦寒氣。張二道:“你說老爺在弄什麼玄虛?大冬天的領著咱們來爬山。”趙五壓低聲音,神秘地道:“這事兒我剛才就在想,這裡屬於天山,你說老爺是不是在尋找天山寶藏?”“對,有這個可能!”張二的眼睛一亮。

“可有一件事情我想不通。”趙五皺眉道,“你說老爺到這裡來,為什麼還要帶著那個嬌滴滴的十四夫人?”“你想這麼多幹嘛!我們只要在這兒守著就行了。”張二說著,仰脖灌了一大口酒,“咱們在這兒受凍,老爺如果真找到寶藏的話,應該給咱們一些好處吧?”

趙五縮了縮脖子:“這鬼地方,風跟刀子似的。老爺也太謹慎了,還說不要讓任何人進來。除了我們,還有誰到這鬼地方來?”話音剛落,他們的面前便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一個瘦削、孤傲的人。

“小傻!”張二失聲驚呼,難道他從千里之外的萬寶山莊一直跟到了這裡?

“我不叫小傻,我叫蕭凌風。”蕭凌風冷冷道,“你們讓開!”

趙五站了起來:“對不起,老爺吩咐不許讓任何人進去。”張二冷笑著,拔出了他的刀。

蕭凌風沒再說什麼,他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劍,是左手!

瘦削的手,如磐石一般穩定。

* * *

憂憂和陸萬乘在狹窄、漆黑的山洞中走了數十丈,面前出現了一道石門。石門緊閉,上面雕著古樸的花紋和奇特的文字。陸萬乘輕輕地摸索著這些凸出的文字,忽然用力向下一按,“吱啞啞”一陣響,門開了。

兩人眼前忽然一亮,原來門內的石壁上裝著巨大的火把,門一開便自動燃燒起來,藉著火光,可以看到門內是一條極為寬闊的甬道,陸萬乘深吸一口氣,拉著憂憂慢慢地往前走去,地面非常光滑,兩側的火把熊熊燃燒,但兩人並沒有呼吸不暢的感覺。看來甬道裡另有通氣的裝置。

甬道的盡頭又是一扇緊閉的石門,旁邊立著一尊石雕,雕的是一個身穿羽衣的少女,腳下蹲著一隻面目猙獰的怪獸,捧著一個碩大的、蓮花形狀的碗。憂憂楞住了,因為她看到這個少女的眉眼竟和自己十分相似!

陸萬乘忽然取出一條粗繩,將憂憂的身子牢牢地綁在石像上,憂憂驚訝地問道:“你幹什麼?”陸萬乘不答,卻抽出劍來,一劍劃破了她的手腕。

血,一滴滴的落下來,正好落在怪獸捧著的碗上。陸萬乘的嘴角現出了笑意,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成功了!

九.忘憂

血已經流了半碗,憂憂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連嘴唇也失了血色,再這樣下去,她恐怕難以活著走出這個山洞。可是陸萬乘似乎沒把她的死活放在心上,只是目不轉晴地盯著面前的石門。

忽聽一聲暴喝:“你在幹什麼?”陸萬乘吃了一驚,轉身看去,卻見蕭凌風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陸萬乘失聲道:“你怎麼會進來的?”他看蕭凌風渾身浴血,顯然剛經過一場惡鬥,心想把守洞口的張二和趙五以前都是黑道魔頭,武功極高,而右手已廢的蕭凌風居然能夠打敗他們,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蕭凌風握劍的左手上,難道在山莊的三年裡,他一直在偷偷地苦練左手?短短三年的時間,他就將自己的左手練得如此厲害?

“快把她放開,再不放開她就要死了!”蕭凌風怒吼著,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去,陸萬乘擋在憂憂的身前,冷冷道:“誰妨礙我,誰就得死!”“我先讓你死!”蕭凌風的長劍化成了一道奪目的寒光,直刺陸萬乘,可是寒光卻被陸萬乘手中綻放的紅芒攔腰斬斷,陸萬乘順勢一腳,把蕭凌風踢得飛了出去。

陸萬乘看著倒在地上的蕭凌風,輕蔑地“哼”了一聲道:“我已經學會了你的劍法,斷虹劍也在我的手中,而你只不過練了三年左手劍,又身負重傷,怎麼跟我鬥?”蕭凌風彷彿沒有聽見陸萬乘在說什麼,他吃力地爬了起來,沉聲道:“快把她放開,陸萬乘,你瘋了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好,我就把原因告訴你,讓你做個明白鬼。”陸萬乘笑了笑,緩緩道:“這一切首先來自一個故事:在天山深處,有一個極其神秘的家族,他們紫發藍眸,長相大異中土人士。這個家族很少與外面來往,過著世外桃源式的生活,但是他們卻極其富有,據說,他們擁有世上一半的珍寶。”

“三十年前,一場巨大的瘟疫降臨到他們頭上。在瘟疫開始的時候,家族的長老把他們所有的珠寶都封存在一個山洞裡,這就是後來江湖中傳說的天山寶藏。據說,只有本族人的鮮血,才能開啟封住洞口的石門。”

“瘟疫使這個家族遭受了滅頂之災,僅有一個女童倖免於難。”陸萬乘說著,指了指已經昏迷的憂憂:“而這個女童,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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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蕭凌風不禁“啊”地叫了出來,“沒想到吧?不光你不知道,就連她本人也不知道。”陸萬乘笑了笑,接著道:“這個故事,是我五年前在天山腳下的一個老牧民口中聽說的。很多人都認為這是無稽之談,但我相信這是真實的。於是我明查暗訪,終於在三年前查出當年那個女童就是‘江湖第一美女’慕容雪。所以我才精心謀劃,用計策得到了她!”說著仰天大笑,笑聲在甬道裡迴盪著。

蕭凌風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顫聲道:“原來你害我們,就是為了這個?”陸萬乘止住笑道:“不錯。要不然我怎麼捨得用忘憂草救她的命?”蕭凌風厲聲大吼:“你救她難道就是為了得到天山寶藏?在你的眼中,她的生命還比不上那些硬邦邦的珍寶?”“廢話,”陸萬乘淡淡道,“任何人的生命都比不上珍奇的寶物!”

* * *

碗快要滿了,血滴得越來越慢,憂憂的生命,也隨著鮮血漸漸地流失。

蕭凌風再一次衝了上去,他已經傷痕累累,而且手無寸鐵,他知道自己不會成功了,他只想和心愛的人死在一起。陸萬乘看著他,像貓兒看著掌中的老鼠,斷虹劍舉起,在空中劃了一道鮮紅的圓弧,帶著風聲斜劈下去。

電光火石之間,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斷虹劍忽然劇烈地顫動起來,劍鋒一偏,避開了蕭凌風的胸膛,只在左臂上劃出一道口子。

蕭凌風呆住了,斷虹劍竟還記得他這個主人,它不願傷害他!

斷虹劍還在顫抖著,發出了嗡嗡的低吟,蕭凌風的鮮血流過劍身,那火焰般的光芒像是被血澆滅了似的,變得黯淡下來。

“不愧是神兵寶刃,不傷舊主,頗通人性啊。但是,你畢竟只是一把劍,握在誰手裡,就得聽誰的!” 陸萬乘說著,雙手握住劍柄,穩住劍身,再次劈向蕭凌風。可是,劍鋒剛一接觸蕭凌風的身體,便“啪”的一聲折斷了!

斷虹劍會斷?陸萬乘目瞪口呆。“斷虹,你寧可犧牲自己也不願傷害我嗎?”蕭凌風感激地想,他手腕一翻,將一柄匕首送進了陸萬乘的小腹,正是三年前陸萬乘拋給他的那柄“離別”。

陸萬乘手捂傷口,踉蹌後退,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蕭凌風沒去管他,急忙撿起地上的半截斷劍,割開了縛住憂憂的繩索。

又一滴血輕輕地滴下,巨大的石碗終於滿了。厚重的石門無聲無息地滑開,一片絢麗而強烈的光從門**出,晃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

天山寶藏!陸萬乘不顧眼睛的刺痛,貪婪地看著,堆積如山的元寶、龍眼般大小的珍珠、毫無瑕疵的鑽石,還有數不清的瑪瑙、翡翠、貓眼兒、祖母綠……他欣喜若狂,帶著滿身的鮮血和傷口上的匕首跑了進去,不住地喊叫著:“這是屬於我的,這些全都是屬於我的!”

對這些價值連城的珍寶,蕭凌風無動於衷,他的眼中只有她,心裡也只有她,他輕輕地呼喚著:“雪兒,雪兒……”

良久,她終於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體內的鮮血、那些含有忘憂草藥力的血已大部分流出,她的神智變得一片清明,種種前塵往事也在腦海中清晰地浮現。看著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孔,看著這個為了她而承受了巨大痛苦的人,她的視線模糊了,她張開口,低低地、卻十分清晰地叫了一聲:“風哥。”

“風哥!”在蕭凌風聽來,世上所有的音樂,都比不上愛人的這聲輕喚,她終於記起來了,她終於認得他了!她已經不是憂憂,她又成了慕容雪!

兩人緊緊地摟在一起,喜極而泣。

* * *

陸萬乘完全忘了自己身上的傷口,瘋狂地在滿地的珍寶中打滾,摸摸這個、瞧瞧那個,忽然,他看到角落裡倒插著一把劍,白玉為柄,黃金為鍔,水晶為鋒,煞是好看,滿面笑容的陸萬乘急忙跑過去,不假思索地把它拔了出來。

一聲輕響,劍柄上突然射出三點寒星,笑容在陸萬乘的臉上僵住了。

隨即,外面響起了低沉的隆隆聲,雪崩了,原本溫柔的雪變得憤怒起來,它們沸騰著、翻滾著、咆哮著,似要把世間所有的一切全部埋葬。

山洞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蕭凌風和慕容雪卻恍若未覺,他們彼此深情凝望著對方,這一刻,他們的心中只有刻骨的愛,他們忘掉了所有的憂愁。

他們緊緊地抱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全文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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