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寧掀開車簾，頂著風雪站在車欄上，眺望著啟明城中那座高聳入雲的望星臺，兀自呢喃道：“那些想見的不想見的，總歸是要再見了。”
雲逸和吳憂也站起來，三人一起站在車欄上。三個人，三種身份，故地重遊，心態卻早已不同。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雲逸把刀還給窮奇，伸出一隻手平舉在身前，雪花從他指尖飄過，他咧著嘴笑說，“我的詩詞都是我父皇教的，他只教了我詩詞，卻不曾解釋過其中真意，如今我懂了，有些東西，是非要自己經歷過一次才能夠明白的。”
吳憂也笑了笑，說：“昔日我少年時，意氣風發揚鞭策馬入了這城，只求能夠功成名達，卻落了個滿腔熱血終成笑話的下場。如今我心寒夢斷再入這城，不要功名，只來求一個答案。”
“我說，你們也太樂觀了點。”葉清寧拍去身上的雪花，他單薄的身影在風雪之中顯得不堪一擊，即使穿著厚厚的狐裘大衣，也沒法擋住刺骨的寒意，“我們三個，一個是落魄到被天下人追殺的皇子，一個是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病人，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這樣闖進已經是暗流洶湧的啟明……你們還有一次選擇的機會，不入這城，或能一世無虞；入了這城，便是生死由天！”
雲逸翻身上了馬，拿起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駿馬飛奔，馬車隨之疾馳：“啟明是我的家，我在江州三年，無時無刻不想回來，只是一直沒有勇氣……現在我已經站在了家門口，哪有不進門的道理！”
吳憂聳了聳肩，回身進了車裡：“被你們拉上了賊船，我還有得選嗎？”
葉清寧沒再說話，窮奇拉著他坐下來，比劃了一段手語。
“你是說，有你在，不用怕？”
窮奇點點頭。
葉清寧咧著嘴一笑：“好，有你在，我不怕！”
一老一少對視一眼，相顧無言，卻都開懷大笑。
這一刻，風雪很寒，人心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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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明城，南門外。
自古帝王面南而稱王，所以啟明的南門也被視為這座城的正門。
正門之上，“啟明”二字飛龍舞鳳，據說是昔日大俞太祖皇帝請最好的匠人用玄鐵做成牌匾，再讓手下第一謀臣即天機閣祖師爺葉凌塵親手於其上。兩百年的物是人非，這兩個字卻依然留在城門之上。
公孫珀騎著馬站在城下，望著那塊玄鐵質地的牌匾，思索良久，止步不前。
“你在想什麼？”
身旁一個帶著玄鐵面具的年輕人瞥了他一眼，聲音沙啞而冰冷地問了一句，卻把公孫珀嚇了一跳。
他回了回神，說：“你看啊，我們蜀中有錦官城，取繁華似錦之意，那這啟明，為何要叫啟明呢？”
“‘啟明’在星象學中是東方晨星，代表日出和希望，太祖皇帝以此為名，是希望大俞國如同初升的太陽一般，充滿希望。”鐵面人依舊是冷冰冰的語氣，但解釋起來卻很耐心。
“哦？先生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鐵面人不答話，騎著馬慢悠悠地往前走，公孫珀只好快步跟上。他們身後，亦有一眾護衛相隨。
城門口處總有士兵例行守衛，見到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馬，全都戒備起來。為首的百夫長站出來攔下眾人的去路，問道：“來者何人？”
公孫珀下了馬，從懷裡取出一道令牌，正面刻了“蜀”字，反面是一條張牙舞爪的蛟龍。依據大俞禮節，天子配真龍，太子及諸侯王配應龍、蛟龍不等。
“我乃公孫珀，蜀王殿下使臣，奉蜀王命令入京面聖。”
公孫珀的回答鏗鏘有力，鐵面人在一旁暗中點點頭，嗯，這人除了囉嗦一點，做事還是很穩當的。
百夫長把令牌握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見確實是蜀王的令牌，才對著公孫珀行了一禮，開門放行了。
眾人剛要過城門，突然聽到百夫長喊了聲“停”。
百夫長小跑幾步在鐵面人馬前停下來，問道：“這位公子可否把面具摘下來給小的看看？”
“大膽！”鐵面人還沒說話，公孫珀卻大吼了一句，說，“我們是蜀王的使臣，奉命來京，你一個小小的百夫長也敢攔路，不要命了嗎？”
那百夫長卻也算有氣度，不卑不亢地說：“這位大人，您是奉命而行，我等亦是奉命而行，何苦互相為難？”
公孫珀氣笑了，眯著眼睛看著他，說：“你是奉了誰的命？敢攔我蜀中使臣？”
“小的奉國師大人的命令，通緝這兩人！”百夫長指著一旁告示欄上的兩幅畫像，赫然便是葉清寧和雲逸二人，“我現在懷疑這位公子便是這畫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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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珀一愣，國師葉清玄是蜀王特地交代不能得罪只能交好的人，這百夫長就是搬出皇帝他也不一定怕，但是“國師”這個稱號卻由不得他不慫。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鐵面人已經接過了話頭，嗤笑道：“國師葉清玄？通緝的居然是自己的同門師弟，可笑，可笑……不過既然你想看，那看看也無妨。”
說著，他解開腦後的繩子，緩緩取下自己的玄鐵面具。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呢？從額頭到下巴，幾乎很難找到一塊完好無損的皮肉，全是黑乎乎的燒焦了結了痂的爛肉，就連那一雙眸子，都混濁得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你的懷疑，是錯的。”
鐵面人的聲音空靈而沙啞，彷彿是來自地獄深淵的孤魂野鬼在人耳邊呢喃，眾人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重新戴上面具，繞過百夫長，騎馬入城而去。
他的身影在風雪中漸行漸遠，像一個孤獨的遊俠，即使背負著整個世界所有的惡意前行，卻依舊用平靜的目光審視蒼生。
“你們這些愚昧之人啊！”公孫珀快步跟上去，嗤笑道，“現在滿意了吧……”
PS：諸位讀者大大可以猜一猜這個鐵面人的身份哦，前面提過一次的。猜到了……嗯，猜到了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