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功起來，摘下頭戴的耳機和身上的檢測器收好，在電腦上作好數據備份，拔下隨身碟放在書桌上小書架的凹槽裡面，轉身從衣櫥裡面取出乾淨的衣服和內衣，王峰就開門向樓下走去。
樓梯下了一半兒，突然想起今天家裡是多了個女孩子的，到下面衛生間似乎有些不妥，就又迴轉身上樓，進了樓上的主臥。
把脫下來的髒衣服放到洗衣機裡面，放好洗衣粉，撳下啟動鍵讓它轉著，然後速度地衝了個涼，換好衣服，來到樓下門廳的鞋櫃那裡換上一雙運動鞋，王峰就出了門兒。
快要過年了，學生都放了假，大街上的閒人就比多了不少，顯得比平時熱鬧了許多，儘管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了，還是喧鬧不減。沿著街道向酒巴街的方向走過去，想到明天就可以去醫院複查，他心中有些興奮和期待，居然頗有一些軋馬路的心情。掏出香菸，發現裡面只剩下一根，拿出來點上，一邊抽著，一邊東張西望，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
拐入有點下坡的酒巴一條街，王峰在街邊一家小賣鋪裡買了兩包金橋，又要了一聽可樂，然後繼續漫不經心地向前逛。路邊兒擺攤兒的還不少，吹糖人兒的、賣糖糊蘆兒的、賣瓜籽兒乾果兒的，甚至還要擺小賭攤兒擺棋攤兒的，押寶騙人的……最熱鬧的還是一個押瓜籽兒的騙人小賭攤兒，他就不明白了，為什麼象這種在電視上都已經曝光過的騙人把戲，怎麼還會這麼有人氣呢？是看熱鬧？還是真有人參與？左右無事兒，王峰也擠上前去看了起來。
大概這就是愛貪便宜的人性陰暗面兒鬧得吧，如果不知道這個把戲裡面的道道兒，還真是容易受誘惑上當。耍活兒的人動作時慢時快，但即便是快的時候，他手裡的瓷杯子裡有幾個瓜籽也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等他蓋上蓋子放好的時候，大家就可以押了，壓對了瓜籽的數目就算贏了，押一賠二，這不是撿錢嘛？多容易呀！只要看得清楚，不相信沒人受誘惑。你怕上當不押是吧？有人押，看別人押對了大把票子進兜兒，你能不眼饞？
其實說穿了，那些押對的多數是托兒，不知道什麼是托兒？就是跟莊家一夥誘你上當的人。等你經不住誘惑小押兩把試試的時候也可能小小地讓你得逞一兩回，如果你繼續押下去，終究是要一步步陷進去；你想看準了孤注一擲？莊家是有個平衡的，如果你這一把不會影響到大局，可能會讓你僥倖一下，否則對不起，你押什麼都不會是對的，呵呵……
王峰看著兩個中年人押來押去越來越垂頭喪氣又是心有不甘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好笑又好氣，不忍心再看，就轉身離開了。
走到酒巴街的盡頭，夜風漸起，也微微帶了些寒意出來，回頭看看已經有不少開始撤攤兒準備離開，王峰也走上了回頭路。街兩旁大大小小的酒巴和演藝廳當然不會受到影響，這個時段正是生意最紅火的時候，各家門前都逐漸泊滿了各種檔次的小車。
把已經空了的可樂罐兒隨手扔進路邊的垃圾筒，王峰又取出根兒香菸點上，緩步走著，不斷推拒著街邊流鶯的騷擾和拉扯，王峰最後終於還是完整地走出了這越來越狂放的酒巴夜市。
拐上正街，離家已是不遠，掏出時間已經快到午夜，手機上顯示還有四條兒未讀簡訊。開啟一看，一條是林芯的，一條是文清顏的，一條是陳靈珊的，還有一條是廣告，都是十點之前發過來的，他匆匆回了一下。
回家之後他繼續打坐修煉太虛訣，一宿無話。
次日一大早王峰起來洗漱之後，就乘坐21路車到了前次做手術的AM市醫院，掛了腦外科的專家號兒，科主任得知是王峰前來就先給他開了一系列檢查單讓他先去交費檢查，然後馬上通知了參加過他病情會診的幾位專家教授，因為大家也是很關心他的愈後情況的，畢竟這是AM市醫院腦外科成功進行的難度最高的一例腦外科手術；不到一個小時，等王峰把所有檢查專案都完成之後回到專家診室之際，能夠趕來的專家也都到了。
他們七嘴八舌地十分詳細的詢問過王峰這幾個月以來的情況之後，就帶著那些檢查報告單去了小會議室，王峰被請到邊上的休息室等待最終的議定結果。
誰知道這一等幾乎等了五個小時，王峰的心情也是越等越往下沉。等到專家門推門兒依次進來的時候，從他們陰鬱的臉色上王峰已經知道事不可為了。
最先發話的是那個雖已五十多歲但看上去精神仍然十分健旺的鍾耿全教授，他是腦外科和神經外科的專家，世界知名腦外科和神經外科專家之一，國內最牛的腦外科權威人士。“小峰啊，你的病情我們已經反復研究過了，也同國外的頂級專家同行討論過了你的情況，結論是這樣，由於異物形成的疤痕組織位置過於特殊，牽涉腦組織範圍過大，以世界上當前的腦外科技術無法進行物理性處理，如果強行手術取出病灶組織，你將可能完全喪失記憶機制，還會帶來另外一些不可預見的後果；不過分析這個包塊的結松情況之後，我們認為它已經達到了完全的穩定期，基本上可以肯定不會進一步惡化。可以選擇的方案有三個，其一是用一些還在試驗期的化學藥物進行保守的治療，其二是採取中醫軟堅散結的方案進行針疚和中藥治療，這兩種方案目的都是期望能夠在可能的範圍之內逐步減小這個包塊，但是效果目前都不可預期；其三，就是不進行任何治療，而進行跟蹤觀察，期待大腦的主體反應來解決，如果情況仍有發展再採取第一或者第二種治療方案。這是我們得出的最終結論。”
儘管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但是聽到鍾教授把這個最終結果告訴自己的時候，當他看到鍾教授和周圍的其他專家們眼神之中藏不住的憐憫之色，王峰心裡還是抑制不住地湧出一陣陣的酸澀和失落之感。
不過他畢竟是一個心情堅毅之人，聽完鍾教授的結論，他不過也就是沉鬱了一兩分鍾而已，隨即他的眼神又慢慢變得清亮起來，‘對！情況還不算是太壞！又不是什麼定性的不治之症，既然現在明白了問題的根源，誰說就一定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這短短的一瞬間，王峰想到了很多，他本來就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人，承受過太多同齡的孩子沒有承受過的壓力，也練就了他非同尋常的毅力和直面困境的能力，他一直以來就非常努力，初中之前就把外公家裡的醫書藥書讀了個滾瓜爛熟，識藥辨藥功夫不淺，四診雖因經驗問題略顯淺薄，但在辯證施治的理論方面卻往往能獨闢蹊徑，一針見血，連行醫幾十年的外公也時常瞠目結舌，嘆為天才；到升初三的時候，酷愛數學的他就自學完了所有能找到的數學相關的課程，到高二結束的時候，他的物理、化學和生物也讀了不少大學相關專業的書，只是因為實驗條件不具備，動手能力可能會差一些。文科方面由於並非他興趣所在，所以成績比他的理科略有不如，但也算相當不錯了……
這一瞬間他幾乎回顧了自小以來所有的主要歷程，憑空生出了強大的自信，眼神變得堅定無比。他的沉默和臉上濃重的失意一度讓鍾教授和邊上的專家們心生憐憫和不忍，但是他隨後那麼快就找到自信並穩定了自己的情緒，這讓這一幫專家們很難相信自己的眼睛，畢竟他只是一個不到十七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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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即然是這樣，我還是回去選擇先不治療吧，相信以後會有辦法的！”他的話說得流暢而又充滿信心，目光清澈而透出真誠之意，“多謝鍾教授，謝謝各位專家！”
和大家一一道別之後，王峰正待走出休息室，就被鍾教拉在了一邊，“孩子，你可以每過一段時間，到我這裡來檢查一下，來的時候打我的電話就可以，我會給你安排，不用擔心費用。”
鍾教授的關心讓王峰覺得一陣溫暖，他很少受到這種親人一般的關懷，父母自小就很少在他身邊見面也覺得生分，在外公家裡的時候，他更多的時候也是體驗外公嚴厲的家教，溫情對他來說幾乎就是一種奢侈。他回握住鍾教授的手點頭彎腰說道，“謝謝鍾教授，必要的時候我會來的！”
離開了醫院，來時的期望落空，王峰反而覺得自己有了不一樣的心情，這種心情有一些輕鬆。
天陰得沉沉的，冷風乍起，讓衣衫單薄的他感覺有些受不住。他活動了幾下手臂和腿腳，加快步伐向左前方馬路對過的21路車站走了過去。
車半天不來，風越發地大了起來，還得來一些溼氣，王峰知道雨馬上會到，他不由得也有些著急，向左方看過去，車依然沒有蹤影……
‘看來今天要淋雨了！’他尋思著，不過他倒並不是很在意；在AM這樣多雨的城市裡，淋雨是經常事兒。周圍等車的人焦慮之色愈濃，好多人都衝到路邊，揮著手……但在這種天氣下，能打到車也只能算是意外吧？王峰可沒寄這種希望，他還是在候車亭之下老老實實地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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