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茲南，1919年9月16日。白俄羅斯方面軍前線指揮部。
圖哈切夫斯基放下望遠鏡時，誰都能看出他的臉色非常不好。不光是因為上一次進攻再次被協約國的干涉軍打退，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對敵人展示出的作戰技巧和火力相當震驚！
紅軍衝鋒的騎兵以及在國內戰場上屢戰屢勝的機槍馬車，在波茲南卻變成了兒童玩具。在敵人大炮和裝甲汽車的問候下，被打得潰不成軍。如果不是主動權還暫時掌握在圖哈切夫斯基手中，這場由他親自指揮的進攻完全有可能被打成擊潰戰。他引以為傲的部隊將很有可能被敵人一口吃掉！
“暫停進攻，”圖哈切夫斯基陰森森地說道，“讓各部隊原地加強工事！”
說完這話兒，圖哈切夫斯基自顧自的走了，他需要好好的冷靜一下，需要想一想該怎麼開啟局面了。
波茲南的戰鬥，跟俄國內戰完全不一樣。俄國內戰中，不管是紅軍還是白軍，基本上都不存在所謂的完整戰線，雙方都沒有足夠的物資以及時間去維持戰線，千里奔襲作戰就跟喝白開水一樣平常。
而波茲南卻是典型的一戰風格的陣地戰，暫時處於“劣勢”的協約國干涉軍修築了堅固的陣地，圍繞波茲南構築了四條防線，鐵絲網、反坦克壕、地雷陣應有盡有。對於善於機動而火力薄弱的紅軍來說，這是一塊硬骨頭。
不過圖哈切夫斯基卻沒有選擇的餘地，不管他個人有什麼想法。這塊骨頭他是必須得啃。反正托洛茨基已經一再地催促他趕緊解 放波茲南。命令他勇往直前的向柏林進軍。
“我需要大炮！尤其是需要重炮！”
破天荒的。圖哈切夫斯基在給托洛茨基的覆電中一開始就用了兩個感嘆號，而且這兩個感嘆道都是在突出大炮的作用。這對於之前有些輕視炮兵作用的他來說，這是相當的不尋常了。
“敵人的陣地十分堅固，而且有著充分的陣地作戰經驗。我們的騎兵很難在這種靜態的戰場發揮作用，想要突破陣地只能用大炮開路！”
如果李曉峰看到了這封電報，恐怕還得搖頭，因為一戰已經證明了，光有大炮也是不頂用的。否則幹嘛還要發明坦克？作為一個後世的半吊子軍迷，李曉峰知道，想要突破堅固的陣地，光有大炮是不行地！甚至光有坦克也是不行地！
突破作戰從來就不是單一一種的武器能起作用的，也不是人多炮多的人海戰術就能頂用的。要想突破陣地，更多的還得從戰術上下功夫，精密的戰術配合比大炮坦克頂用得多。
實際上在一戰末期，參戰的各國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德國人進行了周密的研究和推演之後，成立了專門用於突破作戰的“敢死隊”。這支部隊應用了全新的戰術，讓步兵不再充當炮灰一樣的角色。他們在最後的攻勢中證明了，哪怕沒有坦克，步兵也是能夠突破堅固的陣地的。
不過可惜的是，德國人的經驗來得太晚了，還沒等他們大規模推廣步兵突擊戰術，戰爭就結束了。而俄國人則更加倒黴，沙皇垮臺之前，他們當普通士兵是灰色牲口，拿他們當人肉沙包一樣使用，自然談不到什麼步兵戰術。而沙皇垮臺之後的俄國內戰中，戰爭形態跟一戰或者說現代戰爭相去甚遠，期間獲得的戰鬥經驗對突破陣地毫無幫助，甚至還給圖哈切夫斯基他們帶坑裡去了。
所以圖哈切夫斯基面對堅固的防禦陣地時的想法，還停留在1916年，以為有大炮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不得不說此時的天才元帥在戰術上或者說在突破戰術上是落後於時代的。
而更可悲的是，面對圖哈切夫斯基落後於時代的戰術要求，托洛茨基竟然還無法滿足，老託也沒辦法提供圖哈切夫斯基想要的大炮，甚至一而再的發電報給圖哈切夫斯基：“能不能繞過波茲南，利用白俄羅斯方面軍的高機動性深入穿插，用運動戰迫使敵人放棄陣地呢？”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能繞過波茲南，難道還能繞過柏林？想要取得革命的勝利，總不能永遠迴避攻堅的問題吧？再說，補給怎麼解決？
反正在圖哈切夫斯基看來，托洛茨基的建議就是作死，就是急於求成，有將白俄羅斯方面軍往敵人口袋裡送的嫌疑。作為一個優秀的軍事家，這點最基本的素質圖哈切夫斯基還是有的，所以他一口就拒絕了托洛茨基的建議，並再次強烈地要求火力支援。
頓時托洛茨基就有點手忙腳亂了，之前他覺得拿下華沙是莫大的榮譽，意味著他的路線將全面勝利。但是真正將華沙這個包袱搶到手裡之後，他才發現勝利的喜悅消失得那麼迅速，接下來就是無盡的麻煩。
華沙的上百萬人口嗷嗷待哺，光是一個糧食問題就讓托洛茨基焦頭爛額，其實李曉峰早就提醒過他，不過那時候托洛茨基只想著怎麼推行他的路線，其他人的意見一律聽不進去。所以直到掉坑裡之後，摔了個頭破血流才反應過來——尼瑪，這真是一個坑啊！
何止是一個坑，簡直就是個無底洞！要知道，之前李曉峰是徹底孤立和封鎖了華沙兩三個月，這期間華沙居民最後那麼點兒救命的糧食都已經消耗殆盡了。擺在托洛茨基面前的糧食危機是一點兒緩衝的時間都沒有！
而更可怕的是，某仙人之前命令東普魯士人 民解 放軍在華沙周邊地區還掃蕩了不止一遍，能搶的基本都搶完了，剩下的那些不能搶的，幾乎全都是地雷！
原本托洛茨基還準備向波蘭的資產階 級開刀，準備敲他們的竹槓。可是很快他就發現波蘭資產階 級的竹槓全都是空心的。已經被某仙人敲光了。除了不能吃不能喝的不動產，什麼都沒剩給他。
這就是相當要命了，波蘭資產階 級已經變成了窮鬼，而波蘭無產階 級的秋風又沒辦法打，可以說托洛茨基處於一個相當尷尬的境地，根本是進退兩難。
以至於托洛茨基直接就惱羞成怒，給政 治局打了個小報告，狠狠地告了某仙人一狀：“東普魯士人 民解 放軍對波蘭進行的洗劫。嚴重地影響了波蘭人 民的生活，造成了極其惡劣地影響……這種行為必須得到糾正！”
其實大家夥都清楚托洛茨基最想說的是什麼，他無非是埋怨某仙人和猶太人把能搶走的資源都搶走了，一點兒都沒給他留。他是打著批評的幌子想從某仙人那裡榨油水。
“這是無稽之談！”斯維爾德洛夫第一個就不能接受了，不光是因為某仙人是他兄弟，更因為某仙人之前已經說過這個問題了，“安德烈同志之前就曾經提醒過，波蘭的經濟已經崩潰，華沙是一個沉重的經濟和政治包袱，建議我們在沒有做好準備之前不要輕易地去解 放華沙。而托洛茨基同志之前是怎麼說的。他一直在說解 放華沙是個小問題，他完全做好了準備……而現在呢？事實證明他的準備都是空話。根本就沒有一點兒準備！到了這個時候他不想著怎麼去積極地解決問題，反而指責東普魯士的朋友，這是什麼道理？”
布哈林之前雖然在進軍波蘭的問題上跟托洛茨基有分歧，但終究他們還是一個派系的，這時候哪怕承認小斯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他也必須為托洛茨基說話：
“話是這麼說不假，但是波蘭的實際情況太惡劣了，資產階 級被一掃而空，而長達兩個多月的封鎖又進一步加劇了危機。托洛茨基同志可以說正好趕上了危機全面的爆發，就算他所準備，也難免措手不及……”
斯 大林卻諷刺了一句：“這充分說明了托洛茨基太操之過急，他應該等待華沙的糧食危機全面爆發之後，再推動波蘭的革命程序，那樣他就主動得多，完全不必像現在這麼坐蠟！”
實話實說，斯 大林這話有點不講道理，華沙的危機全面爆發實際上是個互相促進的過程，如果白俄羅斯方面軍不進入波蘭，這場危機未必會爆發得這麼快，而且一旦協約國搶先干涉和支援波蘭，這場危機說不定就消散於無形之中了。總而言之，掃帚不到灰塵是不會自己跑掉的。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責任，而是該怎麼解決托洛茨基同志和白俄羅斯方面軍遇到的困難！”
布哈林這回算是說到了點子上，這個時候談追究責任有什麼意思？還是趕緊上乾貨，想想怎麼幫托洛茨基吧！
“我建議，”布哈林繼續說道，“讓波羅的海方面軍和東普魯士人 民共和國支援一下托洛茨基同志，先把這場危機應付過去再說！”
布哈林的建議對不對？從大局來看，這是正確的，白俄羅斯方面軍在波蘭有個閃失，東普魯士自然是唇亡齒寒。但是在斯維爾德洛夫和斯 大林看來，沒有那麼便宜！
在他們看來如果托洛茨基之前好好說話，不是一開口就要追究東普魯士人 民解 放軍的所謂“責任”，而是老老實實的請求支援，那麼現在該怎麼援助白俄羅斯方面軍就怎麼援助。
但剛才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你托洛茨基這一上來不是求人而是咬人。東普魯士和咱們列寧派又不欠你什麼，你囂張什麼？真以為你就是黨內的一把手，就是老大了？
既然你不好好說話，那對不起，咱們也不慣你的臭脾氣，我們也不好說話，想要援助是吧，沒有！你丫什麼時候學會求人了，什麼時候才有援助。
斯維爾德洛夫和斯 大林都強硬地表態了，哪怕列寧可能不是完全贊同他們做法，也得維護左膀右臂的權威。所以托洛茨基的指責只換回了政 治局的批評：
“托洛茨基同志，你在這時候首先要做的是自己批評，正是因為你對波蘭的惡劣形勢估計不足。才導致了全面的被動。東普魯士人 民解 放軍是一隻威武嚴明之師。而且是紅軍重要的朋友和夥伴。在這個危機的時刻。你應該團結更多的朋友，而不是在革命陣線內部制造矛盾！”
當然，列寧也不會完全不給托洛茨基一點面子，他十分贊同布哈林的意見，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內部扯皮。
所以在電報的後半截，他又指示道：“……當然，波蘭的問題是十分嚴峻的。比政 治局之前預料得要困難得多……政 治局也能體會和諒解你的實際處境，也將會儘量的協調和幫助你解決這些問題……政 治局建議圖哈切夫斯基同志以白俄羅斯方面軍總指揮的名義向東普魯士人 民共和國請求援助，我們已經聯絡過安德烈.彼得洛維奇同志，他同意協助圖哈切夫斯基同東普魯士的同志進行溝通。”
看完電報，托洛茨基是百感交集，很顯然在這次的交鋒中列寧壓過了他一頭。按照托洛茨基的原計劃，這次發洩對東普魯士的不滿，實際上就是一次火力偵察，他其實是在試探中 央的反應，看看到底是支援列寧的人多。還是支援他的人多。
如果支援他的人已經佔據了上風，那麼托洛茨基自然會強勢的碾壓東普魯士。迫使李曉峰就範。這就代表他將全面吹響逆襲列寧的號角。
可惜的是，事與願違。從政 治局和中 央委員會的反應看，列寧派依然佔據著上風，他的試探被直接一拳揍了回來，被列寧狠狠地打了一棒子。別看列寧後面讓圖哈切夫斯基出頭張羅求援，彷彿是照顧托洛茨基的面子，是給他臺階下。但實際上托洛茨基自己清楚，這個所謂的甜棗殺傷力才叫大。因為列寧這是做給全黨上下看的，就是在向黨內宣佈：“看到沒有，我還是維護大局的，如果我不照顧托洛茨基的面子，這事兒他就下不來臺了！”
說實話列寧的這番潛臺詞才是讓托洛茨基最鬱悶和氣氛的地方。他只能一遍遍告誡著自己：“耐心，我要更加的耐心。”
托洛茨基知道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最好是乖乖地接受列寧的好意，真要鬧翻了，首先倒黴的絕對是他。
當然，托洛茨基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更不會就此認輸，很快由他親手擬定的“援助清單”就藉著圖哈切夫斯基的手遞到了李曉峰面前。當李曉峰看到這一摞厚厚的清單時，不禁勃然大怒：“托洛茨基，你欺人太甚！”
沒辦法，誰讓托洛茨基根本就是獅子大張口呢，如果東普魯士真的照方抓藥將清單上的物資全部“援助”給托洛茨基的話，那東普魯士真心得當掉褲子，甚至當掉褲子也不夠！
如果按照李曉峰之前的脾氣，直接就是一毛不拔，什麼援助都不給了——你托洛茨基不是牛 逼嗎？老子就比你更加牛 逼！
好在經過這兩年的鍛鍊，李曉峰已經是今非昔比，他再也沒有那麼衝動，一瞬間的憤怒之後，他想到了很多。
難道托洛茨基不知道這份清單有多過份嗎？恐怕他肯定知道，那個傢伙根本就是故意的。他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兩個目的：第一是看能不能激怒李曉峰，第二就是藉此再進行一次試探，再摸摸列寧派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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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激怒李曉峰，直接將事情搞大，托洛茨基一點兒都不害怕，他就是怕事情不夠大，反正現在全黨上下都知道白俄羅斯方面軍和波蘭最重要，一切都要為波蘭的戰鬥服務，誰在這個問題上扯後腿，誰就是全黨的敵人。如果李曉峰能自動站在這個對立面上去，那托洛茨基不介意就此將某人碾碎。
當然，如果某人不上當，那也沒關係，反正托洛茨基要求的援助就擺在那裡，某人只要給，那不論是給多給少，都能繼續扯皮打嘴仗。托洛茨基完全可以藉此試探列寧派的虛實，搞清楚列寧的底線究竟在哪裡。
這麼說吧，反正怎麼看托洛茨基都不會虧本。
可真是如此嗎？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李曉峰拿到“援助清單”之後，什麼也沒說，直接轉手就遞給了帕維爾，而且還公開表示希望帕維爾看在雙方的傳統友誼上，盡全力幫助白俄羅斯方面軍。
然後呢？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為什麼沒有然後呢？因為外 交人 民委員會收到了東普魯士人 民共和國大使的抱怨，那位大使幾乎是用控訴地語氣斥責那份“援助清單”完全是脫離實際的，完全是對東普魯士人 民的掠奪，東普魯士人 民表示強烈地憂慮，甚至有一部分民眾要求政府重新考慮同俄國的關係。
這下樂子就大了，託派和列寧派的內部鬥 爭問題變成了國 際關係問題，引發了俄國重要盟友的憂慮，其後果說嚴重那是相當的嚴重。如果東普魯士人 民共和國反水了，那不管是波蘭就會變得更加複雜，甚至會讓剛剛平定的波羅的海三國重新陷入動盪，這個責任誰被得起？怎麼看托洛茨基都是擔不起的。(未完待續。。)
ps： 鞠躬感謝位面通緝犯同志和尤文圖斯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