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爺...
姜叔...
皇甫靈有些失控的笑聲中，王聖宵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的嘴角先是微微抽了抽，然後慢慢扭曲，然後表情失控，一臉複雜難言的蛋疼表情。
他推開了梟雄石，第二次來到深淵實驗室，他想要拯救自己的家族，剛剛告別了自己的母親，妻子,孩子。
他滿心的悲壯，帶著無比慷慨的決然，他整個人似乎都處在一種極為複雜的心境中。
眼前這莫名其妙的烏龍，直接給他整不會了。
難怪對方說自己的父親都不敢跟他這麼說話。
難怪對方要自己好好想想他到底是誰。
不過您老人家就不能直說嗎，這提示未免也太硬了。
更可笑的是自己還一直在奇怪到底哪裡得罪他了。
這就好比自己的父親王天縱參加某個宴會，結果被所有人喊了一晚上王逍遙一樣。
王聖宵的情緒有些混亂，他乾咳了一聲，還沒說話,又一道聲音響了起來：“你們在幹什麼？皇甫？王老。出什麼事了？”
王聖宵僵硬的轉過頭。
視線中又走過來一個白大衣，五十歲左右的模樣,一臉鬍子，油膩的頭髮，邋里邋遢。
他直接走到了王守心面前，無奈道：“王老，會議室裡的諸位還在等你們過去了，族長的身體資料需要最後的採集，然後確定手術方案。”
王聖宵看著站在一起的兩個人。
幾乎同樣的身高，同樣的邋遢,同樣髒兮兮的白大衣，同樣油膩膩的頭髮，同樣滿臉的大鬍子，他們站在一起，至少有七八分的相似。
至於五官什麼的，在那一臉大鬍子之下，真的就不明顯了。
這特麼就很離譜不是嗎？
王聖宵張了張嘴，試探著開口道：“姜叔？”
“啊，聖宵來了。”
正版的姜叔站在王守心面前，點了點頭,疑惑道：“怎麼了這是？”
“沒...沒事。”
王聖宵繼續乾咳，有些尷尬道：“見到四爺爺，我很高興,四爺爺真年輕哈...”
王守心還是有些激動，嘴裡罵罵咧咧著小王八犢子什麼的，王聖宵也不敢開口，低著頭捱罵,對於這位四爺爺，他是只知道有這麼個人，至於具體印象，在北海王氏的記載中就只剩下一些傳聞了，平日裡在帝兵山也沒什麼人提起。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會有。
同理，家族大了，什麼樣的人也會出現。
據說這位四爺爺年輕的時候也是一位風流倜儻的浪子型人物，基因學和生物學的雙料博士，年輕的時候就發表過幾篇轟動相關領域的論文,在當年的帝兵山，也是極為耀眼的人物。
當時如果沒有發生意外的話，他應該是要負責極為重要的北海王氏生物試驗室的。
可就是這麼一個前途無量的人物，偏偏做了渣男，搞大了當時姜氏大小姐的肚子不說，還把人給拋棄了，當年那場風波鬧的很大，姜氏那位大小姐跟王守心大鬧了一場，回家的路上因為情緒激動出了車禍，一屍兩命。
姜氏的族長親自去了帝兵山要個說法。
最終結果到底怎麼樣，因為這種事情太過荒唐，也就沒什麼詳細記載了，好像帝兵山將四爺爺交給了姜氏，然後就失蹤了，別人也只是當他死了，至於後續的一些事情，包括王天縱收下帝江這個學生，都可以看做是當初那件事情的後續影響。
結果沒想到四爺爺竟然還活著，而且一直都在深淵實驗室。
王聖宵不知道當年被交給了姜氏的四爺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追究這個，也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他上次來過深淵實驗室一次，但卻沒有見到這位長輩，也沒有聽人提起，加上上次來到這裡的震驚和恍惚，隱約間知道這裡是有一位大鬍子，大鬍子竟然還有兩個。
王聖宵搖了搖頭，走到依舊在罵罵咧咧的王守心面前，張了張嘴，有些艱難的叫了聲四爺爺，深深鞠躬，開口道：“這次的事情是我不對，要打要罵，我都認。”
“打你都髒了我的手。”
王守心嫌棄的看著王聖宵，揮揮手，不耐煩道：“趕緊滾，滾出去，看到你就煩。”
王聖宵保持著彎腰的姿態，一動不動。
“你還不滾？！”
王守心瞪著眼睛。
皇甫靈也不笑了，目光有些玩味的打量著王聖宵，又看看王守心，不言不語。
她是知道王守心心思的，雖然不太理解，但至少明白這老頭的立場。
真的只是被孫子認錯,甚至喊錯的話，又是什麼大事？
畢竟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面，而且姜淮和他的形象重合，這些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結果王守心發了這麼大的脾氣，發脾氣是假的，故意找茬想要把王聖宵趕出去才是真的。
“嘿...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說句話都沒人聽了。”
王守心瞪著眼睛看著王聖宵，半晌,才自嘲的笑了笑：“小子，在你還不知道深淵實驗室的時候,你爸每年過年都會下來給我拜年，北海王氏的家風你清楚，那是真的要下跪磕頭的，你是不是覺得你爸也不中用了，我這個爺爺，更是不需要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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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王聖宵說到一半的話被老人直接打斷了：“我不管你什麼意思，我是你爺爺,我現在讓你滾出去，你滾不滾？”
王聖宵沉默著，半晌，才平靜道：“四爺爺，我滾出去容易，但滾出去之後呢？外面的帝兵山，退不得了。”
王守心眯了眯眼睛，看了看皇甫靈和一旁的姜淮，他抬起手，不耐煩的揮了揮：“你們先去會議室,我教訓教訓這個不孝子。”
皇甫靈和姜淮對視了一眼，點點頭，轉身離開。
一直到兩人走遠,王守心才深深呼吸了一口。
他原本的怒火全部都消失了，整個人也變得有些蕭索.
“站直了說話。”
他走到王聖宵面前，有些不耐煩的開口道。
王聖宵直起身體，看著老人的眼睛,沉默不語。
“我在問你一次。”
王守心跟王聖宵對視著：“你是不是覺得你爸也不中用了，所以才想要來這裡？”
“不是。”
王聖宵很坦然的開口道：“事實是如果我不來這裡的話，北海根本就撐不到父親痊癒那一天，爺爺，你應該清楚的，黎明前的天空是最黑暗的，這個結論放在我們家同樣有效，在父親痊癒之前，北海王氏才是對危險的。”
他聲音頓了頓,繼續開口道：“是我無能，眼下的處境，我已經扛不住了，只能用這種最極端的方式，我現在只希望手術過後，我真的能像是預期中的那般強大。”
他眯了眯眼睛，看著王守心，聲音平靜的沒有半點波瀾：“四爺爺，你告訴我，如果手術成功，真的能到那一步麼？”
王守心還想要以長輩的姿態在說些什麼，可看著王聖宵這一刻的眼神，他卻一句多餘的話都說不出口。
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即他的情緒變得有些煩躁：“手術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還有改造，如果成功的話，把改造範疇壓縮在安全線之上，你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獲得巔峰無敵境的資料，而實際上，這種改造會讓你的真實戰鬥力再提高一些，綜合實力應該會勉強超越巔峰無敵境...”
“不夠！”
江上雨聲音冷靜的打斷了王守心的話：“我要的是全方位的改造。”
“狗屁！狗屁！！！”
王守心幾乎跳了起來，他指著王聖宵的鼻子：“什麼全方位的改造？全部都是狗屁，那根本就沒有成功的可能性，你明白嗎？你會死，百分之一萬的會死，你會死在手術臺上，生命是有底線的，所謂全方位的改造，從最開始就會突破生命的底線。
你不可能活下來，你從最開始就會死，沒有奇蹟，也不可能發生奇蹟，到時候接受改造的，只會是你的屍體，你不會再有意識，只會變成一個聽從指令的武器，或者說，是怪物！”
“我接受。”
王聖宵的聲音依舊平靜。
“啪！”
王守心狠狠給了孫子一個耳光。
王聖宵的臉龐明顯的腫脹起來，他擦掉了嘴角的血跡，沒有還手。
“你接受個屁！”
王守心有些歇斯底里的咆哮起來：“你才三十歲，三十歲的無敵境，給你二十年的時間，你的成就很有可能超過你父親，你憑什麼接受這樣的結局？”
他拎著王聖宵的衣領，幾乎要把他提起來：“你是北海王氏的族長，你有什麼資格接受這樣的結局？！你去接受改造，變成一具只會戰鬥的屍體，北海王氏的未來怎麼辦？交給誰？
讓你爸過來,把他給我拖過來，我給他改造，全方位的改造，他是天驕，更加合適，而且他老了，北海王氏如果真的需要有人犧牲的話，那就讓他去死吧。
別跟我說什麼傷勢,無所謂，懂嗎？這樣的改造,誰來都會死，人都死了，還在乎什麼傷勢？讓他來接受改造，北海的未來交給你！”
“交給我...”
王聖宵苦笑了一聲：“交給我，我又能做什麼呢？全方位的改造，人會變成兵器，兵器，終歸還是有限制的,能頂住一時，難道能頂住一世麼？
我想要的，也就是一時，一時就夠了。”
“我沒想過做什麼力挽狂瀾的事情，四爺爺，我只是想要用我的命去拖延時間，拖過半年時間，等到父親痊癒，他天驕的實力，加上我這個兵器,才能真正的穩住局勢，如果是我加上父親這個兵器...
沒有用的。
如果改造真的能如同預期中那般成功的話，父親加上我,或許可以擋住外面最強的那位，但如果是我加上成了兵器的父親，還是擋不住，只是在浪費戰鬥力而已,沒有意義。”
王守心怔怔的看著王聖宵。
“北海王氏的生死存亡，現在都系在我一個人的身上，能爭取半年的時間，以後就不一樣了，這半年，靠我來，這麼一想，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王聖宵緩緩道。
“不值得。”
王守心低聲道：“沒有必要，你可以接受改造,但必須是在安全線上的改造，最終會成為半人半機械的戰鬥單位，這樣可以讓你保持自己的意識，也可以讓你多活幾十年，你是北海的族長，你父親還沒有痊癒，這段時間，你是需要理智的，難道你真的願意把北海王氏的命運徹底交給別人？”
“我相信我的妻子。”
王聖宵平靜道。
北海現在的局面很糟，但終究不是最糟糕的時候。
因為他的身邊終究還會有值得相信的人。
他會將自己的指揮權交給宋詞，這是最好的辦法。
“如果真的到了絕境，到了我誰都不敢相信的時候，我又不是瘋子，自然不會接受全方位的改造，那個時候，我需要理智，所以只能接受半改造，但現在還沒有到那一步，我的身邊，還有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我的人...
我沒有後顧之憂。”
他想著那所謂的真正的絕境。
在預想中，那應該是在父親甦醒之前，北海第一次真正遭遇生死危機的時候。
這樣的危機，可能是因為二叔，也可能是因為江上雨，或者是他們的合作。
當不可阻擋的力量真正砸在帝兵山上，母親會死，宋詞會死，唐詩會死，帝江會死。
所有持劍家族都會人心浮動，然後出現動搖。
如果自己可以活下來的話，面對著周圍的持劍家族，面對著支離破碎的帝兵山，在那個什麼都沒發生，又什麼都有可能發生的時候，自己再接受改造，那就晚了，因為那樣的他沒有了可能絕對相信的人，但卻又要照顧可能存在的兒子，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接受安全線上的改造，保持理智，壓制戰力。
那樣的情況...
王聖宵絕對不想看到那種情況，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在那一切發生之前，讓自己擁有可以暫時擋住外來危機的能力，至少有著拖延時間的能力。
他看著王守心，輕笑了一聲：“四爺爺。我是王聖宵，現在，我不是以晚輩的身份和你說話，而是以北海王氏族長的身份，對你發出命令，你勸不了我，誰都阻止不了我，所以，請你現在，馬上，帶我去會議室。
我要接受全方位的改造，越快越好。
這是我的決定。”
他的聲音愈發堅定：“我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