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雨現在的狀態很奇怪。
那是一種明明很開心，但卻又無比恐懼的情緒。
喜悅和恐懼兩種情緒同時冒出來，完全同步。
這讓他的身體死死的蜷縮在車廂裡，可臉上卻依舊帶著無比期待的笑容。
感知完全錯亂。
這種事情江上雨很有經驗。
這樣的狀態下，他確實是開心的，也沒有感受到什麼東西。
但另一個自己卻處在了極度恐懼的狀態裡，不知道在害怕什麼。
“你...搞什麼？”
江上雨的身體死死蜷縮著，他不敢抬頭，但眼角的餘光卻在警惕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這一刻，在另一個自己傳遞過來的感知中，全世界似乎都是危險。
每一個行為，每一棟高樓，每一縷風，沒一絲空氣，似乎都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威脅。
“支配！！！是支配！！！”
腦海中，還藏身在孤島的江上雨癲狂的尖叫著。
兩個江上雨之間的思維連結時斷時續。
星國的江上雨接收到的全部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面，不切實際，絕大多數全部都是一些幻想出來的東西。
傀儡，天敵，無力抗拒，生不如死...
亂七八糟的思維衝擊著他的腦海，這也讓他整個人變得更加恐懼。
“我....支...支你大爺。”
江上雨的情緒無比暴躁，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現在能出現暴躁這種情緒說明恐懼已經在減弱，他只是覺得尷尬。
他這幾天的時間跟萊恩哈特見面，跟凱德議長見面，已經成功的在他們面前樹立起了一個足夠強大的形象，就在剛剛，他甚至還在跟萊恩哈特聊著該怎麼殺死李天瀾。
結果千里之外的另一個自己竟然如此拉胯，莫名其妙的成了驚弓之鳥，在這樣的情緒影響之下，江上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靠著多麼大的毅力夾著腿才沒讓自己被嚇的尿褲子。
這樣的事情一旦發生，還是在萊恩哈特的車上，那自己這輩子都特麼別想在星國抬起頭來了。
意識中另一個自己寂靜無聲。
兩人的思維依舊同步。
但江上雨坐在車上，卻沒有從另外一個自己那裡得到任何情緒。
對方的大腦完全是處在空白狀態。
那是一種受到了巨大驚嚇之後的呆滯和麻木，所有的思維，都完全不存在的狀態。
江上雨一肚子火，但卻完全沒有辦法發作。
如果是別人，他想怎麼樣都可以，但面對另一個自己，他又能說什麼？
那種恐懼感緩緩減弱，最終完全消失。
江上雨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一點點的放鬆身體，表情也逐漸舒展。
“抱歉，部長先生。”
他看著臉色凝重而疑惑的萊恩哈特，輕輕笑了起來：“我的身體出現了一些小意外，現在沒有問題了。”
“如果有必要的話，還是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
萊恩哈特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道。
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江上雨終究是跟路西法不同的。
面對剛才有點莫名其妙的狀況，江上雨至少沒有給他什麼恐懼和詭異的感覺。
如果說路西法已經變成了怪物的話，江上雨至少還能算是一個人。
“問題不大。”江上雨的聲音很平靜：“議長先生要我先在防禦部熟悉情況，不知道有什麼是我能做的。”
“我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萊恩哈特壓下內心的疑惑，笑了笑：“今後你們會有很多接觸，甚至是職權範圍的重合。
萊恩副部長，這個人你應該是不陌生的吧？”
“久仰大名了。”
江上雨點點頭，他沒有見過萊恩，但在中洲的時候，就聽到過這個名字。
事實上，萊恩的存在，也給了中洲一些啟發。
古行雲活著的時候，中洲就已經在試探性的想要去限制特戰系統的最高權力了。
可惜的是古行雲死在了聯盟圍攻李天瀾的那一晚。
如果古行雲還活著，那現在他還會是中洲的護國戰神，而李天瀾則是中洲的特別顧問。
這兩個職務相互平衡，簡直就是像極了江上雨接下來的位置和萊恩現在位置的對比。
一明一暗，理論上都是這個系統內的老大，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老大，則要看雙方的實力強弱。
但不管怎麼說，一個系統內，只要有了對比，那就等於是有了平衡，弱者固然壓力巨大，但強者同樣也會備受限制。
“萊恩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萊恩哈特笑呵呵的：“相信你們可以合作愉快，當然，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你也可以找我幫忙，我說過，你是我的朋友，我願意信任你，自然也會給你幫助，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像我相信你一樣信任我。”
江上雨看了他一眼。
他終究不是李天瀾，如果是李天瀾的話，萊恩哈特這話李天瀾未必能聽得懂，或者說就算是聽懂了也會裝成不懂，他有任性的實力和底氣，遇到不服的會毫不猶豫的碾過去。
但這種實力和底氣，目前的江上雨不具備，所以來到星國之後，萊恩哈特的每一句話，哪怕是純粹的閒聊，他都會深入思考。
所以他很清楚萊恩哈特剛才說的那些全部都是反話。
萊恩或許真的很好相處，但不是對他的。
兩人的衝突不可避免，這是立場上純天然的對立，所以他們的合作不可能愉快。
而自己初來乍到，就算實力很強，但短時間內，恐怕也會被萊恩壓制的很難受。
萊恩哈特說他可以幫忙，他沒說出來的是自己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哦，其實也說出來了，至少說出來了一部分。
所以，只要自己能給萊恩哈特更大的信任，就能得到他更大的幫助？
有點意思。
江上雨微笑著看了萊恩哈特一眼，突然道：“我能問一問為什麼嗎？”
“什麼？”
萊恩哈特愣了一下。
“部長先生的信任。”
江上雨眯起眼睛：“我不想說什麼客套話。嗯，客套話，你的漢語很好，應該知道這個詞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來星國的時間很短，非常短。
整個星國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接受我，只是做一些表面功夫。
但是部長先生你不一樣，我確實能夠感受到你的信任，我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但我可以肯定，你對我的信任，確實比其他人多很多，所以，為什麼呢？你為什麼會這麼容易就信任我？”
萊恩哈特沉默了一會。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有選擇嗎？”
“因為路西法的威脅？”
江上雨有些疑惑：“現在的路西法 ，並沒有讓你看到他有什麼威脅，他只是表現的像是一個神經質的腦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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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腦殘，是不能被輕易放棄的。”
萊恩哈特認真道：“我需要有人來平衡路西法帶來的不穩定性，這確實是很重要的原因。
其他的原因，當然也有。
江，你或許不相信，我在很早之前就深入研究過你的資料，防禦部甚至曾經有一個完全由心理學專家組成的辦公室深入分析過你的性格。
你是一個驕傲的人，我們非常肯定這一點。
用中洲的話來說，你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屈居人下的。”
“然後呢？”
江上雨笑的非常謙遜。
“沒有然後。”
萊恩哈特也笑了起來：“老實說，我並不知道在最關鍵的時刻，你會在星國和中洲之間如何選擇，我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至少就現在而言，你其實是有回中洲的退路的，我不否認這個可能，我也不想去猜測你對中洲的忠誠度。
我唯一確定的是，你這樣的人，在李天瀾活著的時候，你是不可能跟他共存的。
所以只要李天瀾還活著，我就可以信任你。
或許我們之間今後的關係會有變化，但那是以後了，不是嗎？”
江上雨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要來一支嗎？”
萊恩哈特遞過來一支雪茄。
“當然。”
江上雨接過來，點點頭道：“謝謝。”
“呼...”
悠長的呼吸聲突然在腦海中響了起來。
已經沉默了很久的另一個江上雨， 或者說是黑袍終於傳來了一聲彷彿松了一口氣一般的聲音。
孤島之上。
溫暖的房間裡，黑袍低著頭，看著自己已經溼透的褲子，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聲道：“剛才很危險。”
“看出來了。”
江上雨的回應在腦海中無聲的傳遞：“危險到被嚇的尿褲子了？呵，你真不知道我剛才忍的有多麼辛苦，如果我尿在萊恩哈特的車上，那現在我們已經可以考慮離開星國之後該做什麼了。”
“很抱歉。”
黑袍的聲音淡淡的。
“支配，是什麼？”
江上雨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談， 畢竟這是揭自己的短，說多了沒意思。
“支配...”
黑袍的聲音裡有多了一絲恐懼，他強自平靜著：“支配，就是支配啊...”
“說明白一些。”
江上雨有些不耐煩。
黑袍沉默了一會：“就是...支配...你可以支配你自己說話，走路，跑步，戰鬥。
所謂支配，就是從根本上支配一切東西，你的思想，你的行為，你的命運，細微的，宏大的， 具體到每一陣風，詳細到虛無的和真實的，日月星空，萬事萬物...
支配一切。”
江上雨有些語無倫次：“任何東西，無視規律...支配...唯一的天敵。”
“看上去，你像是被嚇傻了。”
江上雨沉默了一會，說道。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東西。”
黑袍勉強的笑了笑。
“比如呢？想到了什麼東西？”
江上雨問道。
“比如，什麼時候才能殺死李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