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SF……”
懷疑自己看走眼了，凱芙使勁擠了擠眼睛。她不敢起身接近哨卡，只得藉助充滿眼眶的淚水，努力辨認對面車身上的標誌。
“還真是……無國界醫生的救護車，”她暗自觀察車輛在路面上的位置，“四輛救護車，還有同等數量的警車————是UEP的，我再熟悉不過了。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她的視線轉移到哨卡附近。幾名德軍士兵站在路障前方，朝車隊揮舞著雙手，示意對面停下。他們手中的AUG A3步槍不再是之前巡邏時鬆鬆垮垮的斜跨，而是呈警戒姿勢，端在胸前。
“是什麼人啊？”奧嘉細聲細氣地問道，
“醫生，”凱芙將聲音壓低到幾乎耳語，“還有聯邦警察，可能是來護送他們的。”
“就是之前的警笛聲嗎？”
“大概吧。看樣子，那些救護車裡有什麼重要的玩意兒……奧嘉，聽你之前說————他們貌似還把這一段街區給封鎖了？”
“嗯。這可真是邪門兒。”
“怪不得————”凱芙想起了剛才飛過她頭頂的直升機，“那時，探照燈沒有發現我，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目標。光斑的中心從來沒有離開過街道，它是用來尋找可疑車輛的……”
她將毛線帽的邊緣往下扯了扯，蓋住裝有通訊器的雙耳。深呼吸一口氣，凱芙調整了一下身體，活動活動凍得發僵的肌肉，貓著腰，一點一點地朝車隊的方向挪去。
“我得過去看看，”她垂下左手，緊緊地貼在小腿配槍的一側，“從我這邊聽不見他們說話。”
對面沒有立即回應。
“當心，凱芙。”奧嘉說，凱芙聽見她輕輕咽了口唾沫，“可都靠你自己了。”
不用奧嘉提醒，凱芙也知道，直到奧嘉的無人機起飛之前，她面臨的都是一個人的戰爭。但是天生的機敏還是令她不顧暴露的危險，驅使她朝德軍和聯邦警察的方向更進一步。
“凡事出反常，皆可為我利用。”
這不是父親交給她最印象深刻的教訓，但卻是此時第一個浮現在她腦海裡的告誡。
救護車的後門開啟了，兩名醫生走了下來。他們戴著遮住半張臉的口罩，互相對視了一眼，面對德軍的到來明顯有點不知所措。
“Jannowitz已經被封鎖了，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凱芙背靠在一塊半人高的“Detour”（繞行）警示牌後，靜靜地凝聽，
“額……你們的上級沒有通知你們嗎？”醫生疑惑地問道，好像他從一開始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軍隊攔下，“我們是MSF無國界醫生救援中心的，要前往D37特區救助重傷人員————”
警車的燈光一直在閃，紅藍色的閃光倒映在雪地裡，弄得凱芙心煩意亂。她不得不集中全部的注意力，竭力分辨對方模糊不清的聲音。
“無國界醫生？我們沒有接到任何關於MSF過站的命令，”德軍士兵說，“你們必須停止，不得透過檢查站。”
“Aber————aber（但是）————”醫生極力解釋道，“MSF剛剛已經和美國政府申請過許可了。米夏組織也同意————”
“很遺憾，我想你們來錯地方了，”德軍士兵一口公事公辦的冷漠腔調，“這個檢查站屬於歐洲聯邦衛隊，德軍第二裝甲師。美軍在特區並沒有檢查站。”
美國人？
凱芙默默地整理她剛剛聽到的情報，
真有趣……我以為是特勤局的主意，沒想到————美國人也要摻和進來嗎？照這樣說，美國人默許一個中立組織進入特區，而且目前來看，他們是揹著歐洲方面，私自和米夏達成的協議。他們想得到什麼？為何又要繞開特勤局？最讓凱芙感到納悶的是，蘇博科夫兄妹這樣精明的人，居然會答應……
“聽著，這可能是個誤會————”醫生還在試圖說服對方，“請問一下，我們可以和這裡的指揮官溝通一下嗎？”
“嗶嗶————”
一陣無線電流的噪音傳來。
“Ja，”德軍士兵沒有理睬醫生，對著通訊器說道，“長官？我們這裡遇到點狀況。上面有沒有通知過，有一個車隊，自稱是MSF無國界醫生，要在現在進入特區？————特勤局方面呢？完畢。”
“不，”指揮官回答，“從沒接到類似的通知。完畢。”
“但是，長官，能不能請你————”
“長官，”德軍士兵直接打斷了醫生的話，“他們執意要和您直接通話。”
寒風呼呼地吹著，無線電的聲音在風聲下顯得更加嘈雜。凱芙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凍結了。她的手扒在警示牌邊緣，漏出一半的視線緊盯著檢查站，眼睛一刻不眨。
“That’s affirmative（准許），”指揮官回答，“所有巡邏單位，保持警戒；車隊全體人員，配合我們接下來的檢查，所有人員待在車內，不得離開。完畢。”
“咣————”檢查站的門被推開了。德軍巡邏隊指揮官披著一件寬鬆的軍襖，往身上裹了裹，踏著積雪朝車隊走去。
凱芙的心跳驟然加速了：那間檢查站就在一輛裝甲車後，一陣陣風雪從半掩著的鐵門灌入。
機會！如果真像奧嘉所說，指揮樞紐很可能就在這間檢查站內。
熱乎乎的鮮血衝上了凱芙的脖頸，她激動地有點面部發燙，但是她知道必須小心謹慎。
機會任何時候都可能降臨，但是行蹤一旦暴露，就無法挽回了。
凱芙定了定神，仍然像之前一樣觀察著德軍的位置。她不敢輕舉妄動，直到德軍巡邏隊將聯邦警察和醫療隊包圍起來，開始對每輛車輛進行檢查的時候，她才判斷時機成熟。
“把你們的裝置交出來，”德軍士兵盤問道，“所有的藥品。這些都是處理什麼型別的？————”
沒有人留意到，他們身後的裝甲車，有一個瘦小的鬼魅，迅速穿過他們的視野盲區。凱芙沉住氣，不讓一絲呼吸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她腳步飛快，加上奧嘉為她準備的特種雪地靴，踩在積雪上的“嘎吱”聲極為輕微，幾乎完全淹沒在了直升機巨大的背景噪音中。
“檢查站，指揮所……”她的眼睛快速地掃視著，“就在這兒，奧嘉。”
“什麼？”
“巡邏隊的指揮中心，”凱芙又回過頭來望了望，德軍士兵仍然在審查那些倒黴的MSF醫生，“我找到他們的電腦了。”
她躡手躡腳地潛入檢查站，隨手從腰帶上取下一隻拇指大小的袖珍隨身碟，
“你找到它們了？”奧嘉驚喜地叫了一聲。
“告訴我怎麼做吧，”凱芙憂慮地踮起腳尖，瞅了一眼窗外，“我不知道他們會檢查到什麼時候————看樣子不會太久。如果我被他們發現在這兒，我就無處可躲了————”
“當然————很簡單，凱芙。”奧嘉的語速很快，“你要做的就是找到USB介面————很好找，一般都在機身側邊。然後————“她稍稍停頓一下，平復一下急促的呼吸，“你在聽嗎？”
“我在聽！”室內的溫度很高，暖氣吹得凱芙滿頭大汗，“然後呢？”
“呃————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叫‘Avatar.rar’的檔案？”奧嘉說，“我需要你手動解壓這個檔案，然後，選擇Resolvo.exe，千萬別點Resolve.exe————那是對付民用電腦的，會觸發軍用計算機的警告————好了嗎？凱芙？好了嗎————”
“你給我快點！”凱芙心急火燎地按下enter，“我覺得————”她悄悄瞥了一眼外面，“————他們好像快完事兒了。聽著，我最多給你一分鐘時間！不管你完不完的成，到時間我必須離開了————”
屋子裡的氣溫越來越難以忍受了。凱芙摸了摸額頭，發現手套都被汗水浸得溼透。
“我正在連線，正在————”奧嘉語無倫次地支吾道，“其實，你可以離開那裡了，凱芙————”
“做你的工作！”凱芙差點喊出聲來，“我可不會留給他們任何追查到我的線索————快點，奧嘉！”
她忍不住又抬頭瞄了一眼，那個大衣軍官正好回過頭來，嚇得凱芙立馬縮了回去。
“你沒時間了！”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無論凱芙怎樣擦拭都止不住，“奧嘉，你到底行不行————”
“這個演算法太複雜了……天吶，凱芙，我想三十秒可能————”
“別說廢話！你行不行？”
一陣可怕的沉默。
“不行。”奧嘉老老實實地承認。
“好吧，”凱芙伸手去拿隨身碟，“反正時間也到了————”
就在她的手摸到隨身碟的瞬間，奧嘉突然叫住了她，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來————”她的聲音都有點結巴了，“我可以去找別人幫忙————相信我！我知道有人做到過！凱芙————三十秒！就三十秒！我現在就去通知她————”
凱芙氣得熱血直湧。她的視線移到車隊附近，看樣子那些士兵已經結束了檢查，正在和穿大衣的軍官交談，一邊慢慢往回走來。
直覺告訴她，必須溜了！
“奧嘉，”她低聲催促道，“我要走了，聽見沒有？我必須走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不管了！”
嘎吱————
清涼的寒風“唰——”地一聲刮進檢查站。軍官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取下外套，然後舉起一隻茶杯，喝了一小口。
“通行准許，”他在對講機裡說，“我們接到了莫里森參謀長的許可，開啟哨卡。”
看著窗外紛飛的雪花，軍官坐在椅子上，疲憊地打了個呵欠，靠在椅子上，目視著車隊一輛一輛地透過檢查站。
……
……
“嘿……”耳機裡傳來奧嘉怯生生的聲音，“你————還好嗎？”
凱芙趴在裝甲車下，一句話也沒回。她確實很生氣，但是更多的是後怕————萬一，她晚走幾秒，可能就被那個軍官抓個正著了。那樣她將不得不選擇戰鬥。
“凱芙————生我氣了吧……”
“噓！”
凱芙極不耐煩地拋下一個單詞，她本來還想說“都怨你，差點把我害死！”。不過她最後還是忍了下去。
冰雪會沖淡人的情緒。她把臉埋進積雪，感覺整個人都冷靜了一些。
“行了，”她輕輕地呼出一口熱氣，“你盡力了。但是我要想個辦法到河對岸去。這裡離柏林塔還有將近一公里，我得抓緊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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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凱芙————”奧嘉說，“你不用擔心。輕軌線上，有一班列車，正朝你這邊的方向駛來呢。”
凱芙愣住了，奧嘉的語氣突然有點奇怪
“你怎麼知道？”她一下子恍然大悟，“難道說，剛才————”
“It’s done， Kev！”奧嘉幾乎笑出了聲，不過聽起來她自己都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你能相信嗎？搞定了！聯邦衛隊的系統被黑掉了！無人機已經安全升空！”